千嶼 第116節(jié)
他認為自己不當如此狹隘,故而有些茫然。 * 翌日一早,徐千嶼發(fā)現(xiàn)師兄將她的陶罐送回窗前,但又將她的水壺收進了芥子金珠內(nèi),忙道:“你把我水壺沒收,我怎么澆水啊?” 沈溯微:“不必澆水,也不必費心看護。擺在那里就可以了。十日內(nèi)若長不出來,恐怕就徹底種不出來了?!?/br> 系統(tǒng)也在耳邊嗡嗡:“確實,你澆水也澆太多了?!?/br> 徐千嶼果然不高興:“我不澆這個,還要澆隔壁蘭花呢。把水壺還給我?!?/br> 沈溯微問:“你是想澆水,還是想養(yǎng)好這些花?” 若是喜歡澆水,那是另當別論。 徐千嶼一頓,長睫眨巴眨巴,看向蔫萎的蘭花:“那當然還是希望它們長得好?!?/br> “那好,”沈溯微道,“我先幫你照料,日后開花了再交由你?!?/br> 徐千嶼回頭瞪了他一眼:“那我連摸一下也不行嗎?” 陶罐上面有一層禁制,若是觸碰,便扎手。徐千嶼覺得自己種草的權(quán)利全然被剝奪了。 “不要亂碰?!鄙蛩菸⑥D(zhuǎn)過身看著她,“此草有毒,可散魂魄?!?/br> 徐千嶼和系統(tǒng)雙雙大驚失色。 系統(tǒng):“啊這,不對啊,這跟我記的不一樣!” “明明是靈草,怎會是毒草呢?” “救命啊救命啊……” 徐千嶼心內(nèi)冷笑一聲,就知道可云不靠譜,但面上穩(wěn)住了神色。幸好還沒用。 沈溯微將她臉色變化盡收眼底,不經(jīng)意道:“是誰托你種浮草申崇?” 徐千嶼:“一個朋友?!?/br> 沈溯微點點頭,不再問。 還是不肯透底。 那便算了。反正這禁制只針對徐千嶼,屬性也告知了她。 至于毒死誰,他便管不到了。 待沈溯微一走,徐千嶼忙將夢影筒打開:“師叔,你要的靈草有毒,可散魂魄。你確定你要的是它么?你要它做什么?準備如何服用?” 徐千嶼將他在陶罐前晃了半晌,那少年一直虛弱地閉著眼睛,就是未曾看它一眼,幻影也淡得可憐。 “算了?!毙烨Z關閉夢影筒,又給上面貼了一張聚靈符。 從筑基到金丹、從筑基到元嬰,都不是夢影筒內(nèi)原本的內(nèi)容,無真違背天道強行教給她,約莫很耗靈。 系統(tǒng)道:“你打算怎么辦?” 徐千嶼看著陶罐內(nèi)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的土壤:“這不是還沒長出來,先種出來再說。” 她有一種感覺。 既是毒草,很可能是為謝妄真準備的。 那一劍之仇,就要到她該報還的時候了嗎? 徐千嶼這樣想時,心狂跳起來,胸口舊傷也發(fā)出陣陣疼痛。 但是在這種痛中,她第一次感覺到缺失魂魄的空洞:仿佛兒時換乳牙時,舌頭不慎舔到了掉落牙齒的缺口,有一瞬的惶然失落。 除了疼痛,她本應有另外一種豐富之感。但現(xiàn)在它缺失了,便只剩單調(diào)的疼痛。 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徐千嶼的瞳仁轉(zhuǎn)了轉(zhuǎn),嘴唇抿著,有些煩躁和茫然。 * 花青傘的閣子內(nèi)很黑。 一張符紙漂浮著,包裹在燭焰上,透出來的暗紅色的光,在紙上晃動。 “你一縷殘魂,還敢離了寄生物來找我,不怕就此消亡了嗎?”花青傘捏著小刷子,不緊不慢地給自己的白骨指關節(jié)上油,瞥一眼紙上的“浮草申崇”四個小字,動作一頓。 “你想好了?”花青傘低聲道。 屋內(nèi)空氣似乎凝滯了,片刻,那張被映照成血紅色的紙上,緩緩地多了一個血紅的字:“是”。 “倘若沒有了軀殼,你從此可就同我們一樣變成鬼了?!被ㄇ鄠愕溃爱斎?,變成鬼也不賴,以你的資質(zhì),說不定再過幾百年,又能成妖,再以妖入道。只是可惜了你半步化神的修為,卻要從頭再來?!?/br> “不過,你為何突然改換了主意?”花青傘道,“當日你非要以己身鎮(zhèn)壓魔王,沒人喚得醒,手也掰不開,可是倔強得很呢。” 無真:“……” “是誰將你叫醒的?” 花青傘低頭一看,紙上多了個帶耳朵的火柴人,果然是徐千嶼,便是呵然一笑。 涂完左手涂右手:“這些年,你可太寂寞了吧。好好的人不當,非要當一只鎖,也是給自己找罪受?!?/br> 當年御風斬天龍,暢行九州,如今被禁錮一處,不能說,不能動。 做鬼恐怕都比做這樣的活死人快活。 尤其是有徐千嶼在旁邊,活蹦亂跳作襯,誰看著不眼饞。 紅色字跡又緩緩寫:“打了一架,認輸。” 分明是板正的字跡,花青傘偏偏看出點郁悶來,樂不可支:“我很是欣賞你們這些碰了壁曉得轉(zhuǎn)彎的,沈溯微轉(zhuǎn)道,我看了便很開心。你們?nèi)诵拮钕矚g挑戰(zhàn)自己,折磨自己,看著真令人難受。這才對嘛,打不過就跑,堅持不了就放棄?!?/br> 無真停頓一會兒,在徐千嶼道火柴人腦袋旁邊多了一個遲疑的問號。 “沈溯微啊?!被ㄇ鄠闩c魂魄交流毫無障礙,“是了,他在你沉睡后入門的,你不認得。他是徐千嶼的三師兄。徐千嶼是他帶進門的,他們倆感情好像挺親厚的。這孩子,當初也是個邪靈入道,有些邪門——太能忍的人都有些邪門,我到現(xiàn)在都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招他?!?/br> 無真點個句號。 理解了。 花青傘道:“要我?guī)湍銌???/br> 紅字寫道:“請。” “憑什么?”花青傘吹了吹骨指,“當日將你從海里撈出來還是看在同宗之情的份上,你又欠我一樁人情?!?/br> 血紅印記將徐千嶼的火柴人涂紅了。 “你要臉嗎?”花青傘道,“自己欠下的債,讓徒弟幫你還。” 無真不說話了,看起來很要臉。 “你不要對我們抱有太多期許。頂多是將魂魄分開,拿回來做個全乎些的鬼,但犧牲你這幅殼子,未必一定殺得死魔王?!被ㄇ鄠愕?,“當年我們?nèi)f符宗還在時,我的師尊虛縱道人便預言,日后魔只會越來越多,魔中亦有人杰,會一統(tǒng)魔界。天道鐘愛似人非人之物,徐千嶼缺了一魄便已得天道喜歡,那魔王更是天地之造物,輕易死不了的?!?/br> “我?guī)湍阏家回园??!被ㄇ鄠闾统鲆幻杜f銅錢,“正面,是世間無魔;背面,魔王坐大。” 銹跡斑斑的銅錢在空中發(fā)出嗡鳴之聲,竟豎立著落在紙面上,旋轉(zhuǎn)數(shù)周不停,沒有任何一面落地。 “看起來不太好呀?!被ㄇ鄠氵t疑道,“還要殺嗎?” “殺。” 紙面上忽然多出了很多紅色的胡亂劃痕,燭焰翻滾?;ㄇ鄠阋庾R到花涼雨出來搗亂,反手將白衣女鬼的枕在自己肩上的腦袋扣住,摁回了棺材里。 那符紙已經(jīng)被燭焰燒了個洞,對話只好倉促結(jié)束。 無真的魂魄虛弱地飄回昭月殿,飛速鉆進徐千嶼帳中,大口吸收靈氣,直接將聚靈符燒了。 徐千嶼覺得很冷,迷迷糊糊中裹緊了被子。 * 弟子大會的后賽因有混戰(zhàn),戰(zhàn)況變得極為激烈。所謂混戰(zhàn)便是前賽各道的優(yōu)勝者不論派別,抽簽混戰(zhàn),打得花樣百出。觀賽者也極多,各式坐騎、云車紛至沓來,坐滿了長老、長老家眷。 徐千嶼今日對戰(zhàn)術(shù)法宮弟子林殊月。 林殊月一襲粉衫,飄在空中,自掌中飛出淺粉色花瓣無數(shù)??粗鴺O為仙氣,但每一片花瓣都有尖角,形同銳器,旋轉(zhuǎn)著裁開空氣而來,危險至極。 徐千嶼轉(zhuǎn)眼便被海浪一般的花瓣圍在當中,看不見了身影。 花瓣海流動如煙,迷人眼目。拿劍擋開一片,馬上便有新的補位上來。 法修弟子會造陣,徐千嶼身為劍修,并不會破陣。但她知道陣法和練出劍意的劍法相同,都是連貫一體,也只能整體破之。 她握緊木劍,注視著眼前逼近的花瓣海。 若是一片一片地打,肯定不成。但她對陣法毫無研究,不知陣眼在何處。 徐千嶼心想,反正只要所有的花瓣同時被擊落,就沒的可補了;只要劍夠快,幾乎瞬息之間將所有的花瓣全部斬落,便可破陣。 徐千嶼眼前出現(xiàn)了許多可能的軌跡,來不及細想,眼看花瓣逼近面前,她向木劍內(nèi)注入靈氣,一劍揮出。 外面的人只見花瓣做成的繭內(nèi)閃出一道旋轉(zhuǎn)向下的金光,不知劍修在里面干什么。 片刻之后,那繭轟然炸開! 林殊月望見紛紛如雨落下的碎屑,吃了一驚,行禮認輸:“我的桃花陣雖然大有玄機,但師妹的劍太快了,若遇上師妹這般暴力強拆的劍修,看來也并不占優(yōu)勢?!?/br> 徐千嶼回行一禮:“師姐也讓我對劍意有了新的想法?!?/br> “掌門殿內(nèi)門四弟子,劍修徐千嶼,排位進一,排名第七。” “術(shù)法宮內(nèi)門三弟子,法修林殊月,排名十一?!?/br> 二人雙雙落地,徐千嶼接住一片完整的花瓣暗器,仔細端詳:“好漂亮?!?/br> 說著,拿袖擦擦,揣進懷里做個紀念。 徐千嶼肩上搭著兩個細細的小辮子,目若寶珠,極為明麗,整個人似乎包裹著一層華光,動一下便是晃眼,林殊月近距離看她一會兒,甚為驚艷,下場前往她手中偷塞一枚信蝶:“回頭去術(shù)法宮找我,我送你新的。” 徐千嶼懵然回頭,林殊月腳尖一點,已翩然飛下了擂臺,沒入人群當中。 后賽是各派系弟子相識交友的好機會,打了這些場,徐千嶼已經(jīng)收了不少信蝶,亦給出去不少。 徐千嶼既有些得意,又有些臉紅,將信蝶收好。 下了擂臺,她略有所得,又飛去砍泰澤池上那條冰龍。 不僅是她,此處晶瑩剔透的冰龍已成了蓬萊仙宗的景點,還有好些劍修在練劍,好些法修弟子在試圖以火術(shù)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