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93節(jié)
那人猶豫片刻,然后點了點頭,然后提及自己的名字喚做舟生,片刻了又嘆口氣,對他們道:“小娘子與小郎君多半是第一次來蕪州罷?這地方……唉,反正不是什么個好去處,你們初來乍到,又與賭坊那邊有些過節(jié),還是早些離開這里為好?!?/br> 舟生指了指天上,“這地方上面也管不了的,算了,多說無益??傊?,今日多謝二位?!?/br> 舟生說著勉強撐起自己又想要離開,只是他現(xiàn)在的境況,只怕是被人盯上了,只怕去哪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傅懷硯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金鱗衛(wèi),金鱗衛(wèi)瞬間意會,一個手刀叩擊在舟生的頸后,干凈利落地將人扛在了肩上。 隨后很快就隱于黑暗之中。 * 刺史府。 高陽派出去的人沒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將謝熔此人的生平都一一查驗過了,事無巨細,并無缺漏,卻沒有什么問題。 高陽微微瞇著眼睛聽著身邊的人的匯報,許久了,才問道:“確認無誤?” 管事的連忙點頭哈腰,“是的,小的已經(jīng)將處處都查過了,只是那小子行蹤藏得緊,現(xiàn)在沒找到什么端倪,其他的都查清楚了,這個人就是姑蘇人氏,前些時候突然闊綽了起來,這途徑不明不白的,只是那段時間姑蘇鹽商手頭確實多了些鹽,多半是與這人有關。” 高陽沉吟片刻,手上的扳指轉了轉,看向管事的,“本官知曉了,你就先下去吧?!?/br> 管事的點頭,剛準備退出去的時候,卻眼尖地瞧見在角落中蜷縮著一個女子,頭耷拉著,身子幾近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蜷縮在一起,脖子伸長,頭發(fā)都是濕漉漉的,好像是被血浸濕了,看著好像是沒氣了。 管事的為高陽辦事,自然知曉這個女子是誰。 平康坊之中多風月場,秦樓楚館的鴇母都與高陽相識,平日里瞧見了上好的貨色會先送到刺史府之中給高陽過目,若是進不得高陽的眼,才會被送回到平康坊之中。 這個女子就喚作芝蘭,鴇母剛剛送來的時候,就說這個女子性子極為剛烈,是個硬骨頭。 高陽聽聞這么句話,倒是來了些興致,抬眼覷了覷芝蘭的相貌,讓人留下了。 高陽年紀大了,有些事情上有些無能為力,漸漸喜歡以折磨人為樂趣,卻沒想到,今日竟然將人活活折磨成這樣。 縱然是管事的經(jīng)常為高陽處理這樣的事情,此時也頗為覺得有幾分觸目驚心,只匆匆一眼就不敢再看。 雖然只是這么一眼,管事的也能看到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烙鐵印下的痕跡,濕濡的血跡,還有這個幾近不像是活人能扭曲成的姿勢,實在是…… 管事的背后都發(fā)毛,此時更為恭恭敬敬,高陽卻瞧見了方才管事的目光從角落中瞄了一眼。 高陽皮笑rou不笑地看向管事的:“方才看見了?” 管事的搖頭,“小的沒瞧見,什么都沒瞧見?!?/br> 他點頭哈腰地繼續(xù)道:“那大人若是沒有什么別的吩咐的話,小的就先退下了?!?/br> 高陽喝住管事離開的步伐,“本官還沒讓你走呢。怎么,方才當本官眼睛是擺設,沒瞧見?” 管事的連忙奉承,“小的愚笨,哪里敢揣度主子的意思,自然是主子希望小的瞧見,小的就是瞧見了,若是不希望,小的自然就是個瞎的?!?/br> 高陽笑笑,抬起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下巴朝著角落抬了抬,“既然瞧見了,還不趕緊拖出去扔了,是想留在這里礙本官的眼么?” 管事的應是,半瞇著眼睛朝著角落走去,越走近,就越覺得觸目驚心。 這個芝蘭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點兒完好的皮,全都是被烙鐵燙出來的燎泡,甚至就連臉上也不例外,上下全都是裸露的傷口,最為可怕的是,就連頭發(fā)上面一綹一綹地都是被血黏在一起的。 管事的瞇著眼睛,背后都被冷汗浸濕,哪里敢再看,匆匆拖著往外走去。 被血濕濡的發(fā)在地板之上拖出了長長的一道痕跡。 高陽嫌惡地看了看此時地上的痕跡,喚人來清理之后,抬步前去書房之中,寫了一封書信。 這信紙是特制的,水浸不濕,火燒不透,是他尋常與上京來往的特制信箋。 鹽場一事事關重大,若是可以,高陽也想將那個世家子抓起來嚴刑拷打,只是畢竟是牽涉頗多,新帝登基,他受葉氏庇佑多年,自然也要早些投誠。 這鹽場的事情,恰好是瞌睡碰上了枕頭,算的上是一份不錯的投誠禮。 若是六皇子,又或者是葉氏其他人前來這里,自己自然是要多盡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款待,到時候說不得還有一番際遇。 高陽是這么想的,手下筆走龍蛇,很快就寫完了這么一封信,抬步走出去,交由自己的親信。 一來一回,至少也要有大半個月,自己現(xiàn)在當要做的,就是穩(wěn)住那個世家子。 一旦出了什么紕漏,又或者是他臨時改道前往其他地方,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高陽一邊心中有了計較,一邊吩咐下去,現(xiàn)在整個城中先不要對這個人輕舉妄動,讓人穩(wěn)住在蕪州。 親信得令而去,高陽皺著眉頭聞了聞屋中此時的血腥味,面上卻不知道為什么,此時突然露出來了一點兒愉悅的笑。 …… 這幾日確實難免累人,到了院中的時候,傅懷硯只將她送到寢間,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臉側,就讓她早些歇息了。 紅荔與綠枝此時還在寢間為明楹鋪好被褥,看到明楹此時居然是回到這間屋子來住,面面相覷之際,能看到對方面上都帶著一點兒詫異。 紅荔轉回頭看著明楹,心直口快地問道:“殿下今日……沒有宿在隔壁嗎?” 明楹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很輕地搖了搖頭。 綠枝與紅荔兩兩之間對視一眼,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對明楹道:“那時候不早了,殿下就早些歇息?!?/br> 說著就要退出寢間。 明楹在這個時候想到了方才與傅懷硯說到的明日,喚住她們道:“先等等。” 紅荔不明所以地回頭,“殿下還有什么吩咐嗎?” 明楹猶豫了一會兒,方才消退下去的緋意又一點一點地爬上來,“明日去坊市中,幫我買一些果子酒來?!?/br> “……酒?”紅荔顯然是沒想到,“殿下要飲酒做什么?” 明楹越被她問就越不好意思,沒有再多說什么。 綠枝瞧出端倪,抬手拉了拉紅荔,只應了是,隨后轉身離開。 此時寂靜的室中,明楹攥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想到了傅瑤之前因為自己沒有娘親,所以在她出嫁之前與自己說過的,若是看著避火圖什么的實在是羞澀,就可以稍稍喝些果子酒來壯膽。 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如傅瑤所言,當真可以壯膽,但是想來,應當也聊勝于無。 作者有話說: 明天大家記得來看=v= 紅包~ 第79章 翌日早間, 蕪州的早市就已經(jīng)彌漫著熱氣,江南帶多有早茶文化,原是從廣陵那邊開始的, 蕪州靠的近, 自然也是逐漸蔓延到了這里。 明楹一向淺眠, 昨日在榻上許久都沒有睡著,所以早間起身得也遲了一些。 她洗漱過后,走出寢間,正好看到傅懷硯正坐在椅上, 一手撐著下頷,一邊隨手翻閱著一本古籍。 他看到明楹, 似乎是有點兒詫異,稍稍挑了一下眉,“孤還以為杳杳今日又要躲孤?!?/br> 明楹走近, 手放在他現(xiàn)在看的古籍上, 大概是會錯了意, 正色與他道:“現(xiàn)在才白日。白日宣……是昏君所為?!?/br> 她中間有個字實在是難以啟齒, 語速極快地掠過,面上倒是一本正經(jīng)。 傅懷硯抬手將書反扣在桌案上, 隨后把玩她腰上的珍珠絳帶,“想什么呢?!?/br> 他似乎是思忖了一下她話里的意思,問道:“不過方才皇妹話里的意思, 就是,不是白日便可以?” 怎么還能這么曲解別人的意思。 明楹抬眼,憋了很久, 才忍不住喚他道:“……傅懷硯!” 傅懷硯怕她當著惱了, 面上的笑倏而收起, 拉著她到自己懷里,湊近問道:“現(xiàn)在應該還能趕得上早市,要不要前去早市逛逛?” 明楹在他懷中頓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 傅懷硯捏了一下她的手腕,開口道:“太瘦了些。孤還要再多養(yǎng)養(yǎng)。” 明楹不知道為什么,從他的口中聽出來一些其他的意思,“養(yǎng)來做什么?” 傅懷硯悶笑了下,看著她,“……吃啊?!?/br> 他說完這句話就拉著她往小院外走去。 蕪州的早市不比垣陵這樣的小地方,往來人流頗多,畢竟時候還早,明楹也沒什么胃口,就只是尋了間蕪州有名的面館坐下。 這次倒是并未放小蔥,只是因為這里的澆頭都是偏甜的,明楹有點兒吃不太習慣,用了一點兒就停箸沒有再用了。 傅懷硯察覺到了,手指在桌上輕叩了一下,川柏應聲出現(xiàn),傅懷硯輕聲吩咐了幾句,川柏很快就點頭應下,隨后就轉瞬離開了。 明楹想到今日的事情,有點兒心不在焉,抬眼看到傅懷硯倒是仿若未覺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反而更為緊張了一些。 一直到回到小院的時候,她還在想著讓綠枝去買的果子酒,等到她回神的時候,看到傅懷硯俯身在她面前,低眼看她。 “皇妹?!彼D了頓,“有心事?” 明楹很快地搖了搖頭,躊躇片刻,“今日逛了許久了,有些累了,皇兄,我先回寢間歇息了?!?/br> 傅懷硯探究地看著她,好似她的所有心思都在他的目光之中無所遁形,明楹總覺得被他發(fā)現(xiàn)了端倪,剛準備開口的時候,傅懷硯卻不置可否地笑笑,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臉側,隨后才嗯了聲。 明楹回到寢間時,果子酒已經(jīng)被放在了床前,紅瓷的酒瓶,看上去很像是專門為姑娘家準備的酒。 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小口,確實不如尋常酒一般那么嗆人,反而帶著一點甜味。 明楹昨日一直都沒有怎么歇息好,此時將杯盞放好,回到榻上歇息了一會兒,再次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天色漸晚的時候。 寢間的窗外靠著院中的一株梨樹,此時到了盛夏,樹上是青青小小的果子。 明楹聽到窗外有人在交談,她抬眼看去,只看到傅懷硯身穿一襲單薄的素色錦袍,面色疏離,正在與川柏說些什么。 川柏面色很是認真,大概是在默默記下吩咐。 大概是在處理朝中的事務,所以傅懷硯面上并未帶著明楹熟悉的笑,就連眼眉都是淡漠的,恰如她之前無數(shù)次見過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般。 明楹很少見到他處理公務時候的模樣。 的確如旁人口中那般的殺伐果決。 傅懷硯似有所覺地朝著明楹這邊看來,好在相隔的有點兒遠,她此時站在了簾幔后,并未與他視線相接。 明楹抬手碰上自己的心間,感覺到自己此時驟急的心跳,然后抬手拿過放在一旁的酒瓶。 瓷質的酒盞冰涼,可是與之相貼的肌膚卻帶著熱意。 怎么已經(jīng)喝了好幾杯了,還是很緊張。 明楹想著或許是自己喝得有點兒太少了,又喝了好幾口,隨后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抬手打開寢間的門。 傅懷硯回到寢間的時候,就聞到了一點兒帶著清甜味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