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84節(jié)
傅懷硯嗯了聲,“見你睡得沉,沒有忍心叫醒?!?/br> 他稍微頓下,又對明楹道:“況且,昨夜既然是孤的過錯?,F(xiàn)在給皇妹做枕,也算是在,賠罪?!?/br> 作者有話說: 魚卷佐證:他們昨天真沒發(fā)生什么,真要發(fā)生什么,不得寫個一萬字好好描述描述。 紅包~ 第70章 蕪州遠比垣陵要熱鬧上不少, 相比于上京,這里多商賈,所以往來交錯的游人更多, 此時又是初夏, 無論是想著前來消暑還是觀景的人不絕。 蕪州地處江南, 熱鬧與上京并不類似,即便此時已經(jīng)下了晚,坊市之間也是熱烈的吆喝聲,多的是富甲一方的商戶在哪個鋪子里為博美人一笑, 豪擲千金。 川柏在之前幾日在蕪州置辦了宅院,是街巷鬧中取靜的一塊地, 縱然他們也只是暫且在蕪州落腳,也是一處極為僻靜雅致的院落。 即便是看上去不顯,但是內(nèi)中卻是別有洞天, 處處彰顯匠心巧思。 傅懷硯其實并沒有準(zhǔn)備這么快就對葉氏動手, 畢竟雖然傅瑋腦子不太好使, 但是容妃與葉父卻很會審時度勢, 這段時日處處都小心謹(jǐn)慎,對家中子弟嚴(yán)加管束, 生怕在這個時候剛巧碰到了新帝的霉頭。 之前王氏抄家流放的事情,朝中不是沒有人求情的,況且又是太后的母族, 這么一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氏族,在上京屹立多年,其中根基不可謂不深, 卻還是沒逃得過個抄家的命。 所以自從新帝登基以來, 不少氏族在心中暗道顯帝崩殂, 上京恐怕也要隨之變天,懷著這種心思,哪里再敢造次,皆是夾著尾巴做人。 傅瑋以為在江南動些手腳,足夠隱蔽,他也可以在上京高枕無憂。 還真是天真。 傅懷硯坐在圈椅之上,手中的檀珠手持在指間隨意地把玩了幾下,有點兒懶散地聽著川柏的話。 “蕪州刺史高陽尋常喜好去坊間的煙花地,除此以外,最喜好去的地方就是位于平康坊的千金臺,千金臺乃是蕪州境內(nèi)最大的賭坊,就算是在整個江南地帶,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熱鬧,往來的富商多的是一擲千金的豪賭,不過其中魚龍混雜,高陽這樣位高權(quán)重的人,只怕多半會前往單獨的隔間之中,未必可以蹲守到。” 川柏的聲音平淡無波,“是以陛下若是想盡快查案的話,前往高陽尋常去的煙花地,遇到他的可能性會更為大一些。” 傅懷硯撥弄檀珠的手指頓了下,“只不過區(qū)區(qū)一個蕪州刺史與葉氏,哪里值得這么大費周章?!?/br> 他稍微頓了下,“況且,杳杳會吃味?!?/br> 川柏沉默了很久。 然后才握拳抵唇低咳一聲,很快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妥,很快就抱拳應(yīng)聲道:“陛下所言極是。” …… 在前往千金臺的馬車之中,傅懷硯低眼看著明楹,緩聲道:“這次前來蕪州,明面的身份是姑蘇境內(nèi)的榮縣謝氏次子謝熔。這戶從前是鹽商,后來卻因為連著數(shù)年沒有拿到鹽引而落寞了,現(xiàn)在在榮縣中做些布帛與紡織的生意,因為前些時日的一場變故,謝熔離開了謝家,帶著妻子不知所蹤?!?/br> “謝熔是家中次子,兄長從小備受關(guān)愛,珠玉在前,所以謝熔不怎么被家中重視,又因為從小就家道中落,是以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家中大半的生意也都是由兄長在管,并沒有多少謝熔能插手的余地?!?/br> “而這場變故,則是因為謝熔發(fā)現(xiàn)了一處產(chǎn)鹽地。他想憑借這個消息,得到鹽引,而鹽引一向都是富商之中都千金難求的東西。他早前就聽聞,姑蘇刺史是清正不阿之輩,所以謝熔才想到前來蕪州,前來與蕪州刺史高陽做這莊交易?!?/br> 他簡單講了一下現(xiàn)在這個身份大概的意圖。 產(chǎn)鹽地自然是假的,不過只是誆騙蕪州刺史高陽的一個借口罷了。 明楹想了一下,“若是蕪州刺史與葉氏的確依靠販賣私鹽斂財?shù)脑?,那么得知這么一處未被朝廷發(fā)現(xiàn)的產(chǎn)鹽地,必然會想要占為己有。一塊產(chǎn)鹽地就已經(jīng)斂財無數(shù),若是兩處皆為己有的話,更是一筆龐大的數(shù)額。這么大的一件事,蕪州刺史畢竟也只是為人走狗,未必敢做這樣的主,所以勢必要前往上京知會葉氏,到時候無論來的人是誰,都足以證明葉氏必然是懷有異心。” “所以皇兄假借這個理由,只因為產(chǎn)鹽地這個條件,是蕪州刺史絕對拒絕不了的籌碼?!?/br> 傅懷硯輕笑了聲。 “杳杳很聰明?!?/br> 分明只是一句夸贊,可是從他帶笑的尾音之中,卻帶著一點兒似有若無的綺色。 傅懷硯很快又慢條斯理地開口:“而杳杳這次的身份,自然是謝熔的妻子江氏。這位江氏對謝熔一見傾心,自幼就心向往之,情根深種?!?/br> 明楹自然聽得出來他話中的調(diào)侃。 她低了低眼,然后很快又抬起眼看他,沒有接他方才的話,只問道:“皇兄,那真正的謝熔在哪里?若他回到姑蘇境內(nèi)的榮縣,蕪州刺史的人前去榮縣查探虛實,很容易就會發(fā)現(xiàn)端倪。” 傅懷硯將手撐在車廂中,解釋道:“真正的謝熔是因為犯了事不敢告知家中,在滄州被逮,現(xiàn)在正在滄州牢獄之中?!?/br> 畢竟是手握大權(quán)的金鱗衛(wèi)做事,自然不可能有所疏漏。 戶籍,路引都已經(jīng)一一準(zhǔn)備齊全。 明楹其實并不意外,只輕聲應(yīng)了一聲。 傅懷硯方才很快地解釋完,然后在此時欺身靠近了一些,聲音懶散之中,帶著一點兒笑。 “不過杳杳方才有句話倒是有所疏漏?!?/br> “嗯?” 傅懷硯扣住她的手腕很輕地捏了一下。 “不應(yīng)當(dāng)是皇兄。”他稍稍低眼,“按照現(xiàn)在的身份,杳杳應(yīng)當(dāng)喚我——” “夫君?!?/br> * 入了夜,平康坊就徹夜燈火通明,這里大大小小的賭坊遍布,但是其中最負盛名的還是千金臺。 千金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執(zhí)掌無人知曉,只是這千金臺到底是因為什么而得名,卻是蕪州城內(nèi)廣為流傳的一樁軼事。 聽聞從前有一位從廣陵前來的富商,是做布匹生意的,在整個江南地帶都是數(shù)得上名號的富裕,家中祖上還是皇商,此行前來蕪州,原是想著在這里挑幾個瘦馬帶回家中,誰知卻在平康坊內(nèi)的賭場中散盡家財,一夜輸盡全部身家。 就連在廣陵的宅邸都被輸?shù)簦脕淼謧?/br> 家中良田美妾皆為他人家財,一夜之間就變了天,廣陵城中再無這號人物。 這位富商從此一落千丈,從前的那些好友知己皆避他如蛇蝎,最后結(jié)局無人得知,多半也是個潦倒終身的下場,而這樁散盡家財?shù)妮W事卻是廣為流傳,這家賭坊也多了個千金臺的名號。 千金手中過,但在賭場之中,也的確不過只是過眼云煙。 翻手之際,就可以是滿身家當(dāng)。 可能來之前,身無長物,滿身蕭索,家徒四壁,從這里出去以后,就搖身一變,坐擁萬貫家財。 也可能在前往千金臺前,是曾白玉為堂金作馬的闊綽,卻在一夜之間皆化為他人口中笑料,分文皆無。 此時入了夜,千金臺中吆喝聲,嬉笑聲,甚至還有嚎哭之聲不絕。 其中大多人面上皆是滿面紅光,無論是年紀(jì)尚輕的小郎君,還是看上去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的商賈,身處賭坊之中面上都帶著些類似的興奮。 賭上了癮的,晝夜宿在這里的也有不少,千金臺涉獵極廣,博戲,樗蒲,雙陸各類玩法都有涉及。 “不是我說,就賭這么點錢,拿出來都嫌丟人!來都來了,不得賭把大的,你現(xiàn)在來那么一把,你那娘老子日后哪里還需要做活計供你到那廣陵去趕考?賭大,這把必然是大!” “一,一千兩!”有人驚喝,“……一千兩賭小!” “張兄你家那位母夜叉今日居然也能放你出來賭錢?你這輸?shù)醚濕米佣伎鞗]了,你家那位不得扒了你的皮!前陣子你那外室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這段時日正在風(fēng)口上呢,你居然還敢來這千金臺?” 那位大抵是被喚作張兄的男子面色通紅,面色幾近帶著瘋狂地看著木盅中的骰子,“這把若是小,今日就能贏了兩千兩,家中那婆娘哪里敢說我一句不是!少給爺說些喪氣話,這把若是贏了,她以后哪里敢在爺面前耍威風(fēng)!” “小……小!” 旁邊嬉笑聲不少。 即將開盤,莊家瞧著那邊還有些猶豫買大買小的人,將銀錢從一邊又挪到另一邊,喝道:“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了?!?/br> 許多目光都聚集在莊家手中的木盅上。 其中有些是全副身家的孤注一擲,也有只是信手為之的消遣。 傅懷硯與明楹一同出現(xiàn)在賭場之中的時候,靠近門口處的一桌玩樗蒲的郎君倏然瞧見這生面孔,手中拿著投子的郎君一時有些愣住,就連投子都掉落在地。 他倏然回神,忙不迭地將投子拾回放到桌上。 接應(yīng)的小廝瞧見兩位生面孔,也不敢怠慢,蕪州往來多豪紳,即便這個公子看上去年紀(jì)不大,但是若是個豪紳世家出身的話,出手闊綽的也是比比皆是。 小廝點頭哈腰地問傅懷硯道:“公子這是來什么局?” “閑來無事,消遣幾局?!备祽殉幷Z調(diào)有點兒散漫,“雙陸和樗蒲太耗時間了,尋常事多,現(xiàn)在也沒這個性子,可有什么能快點兒打發(fā)時間的局?” 傅懷硯尋常的時候看上去淡漠,一貫都是帶著些不近人情的疏離,此時被賭場之中明亮的光照著,面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態(tài),眉梢間的淡漠?dāng)科?,帶著些千金手中過的倦怠,倒是像極上京城中走街串巷,流連風(fēng)月場的紈绔子弟。 小廝見慣了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就算是這蕪州城的刺史都是這千金臺的常客,但是此時對上這位少年郎的時候,還是不知道為什么,帶著點怵。 但是具體說是怵什么,他又形容不出來。 小廝愣了會神,很快就為傅懷硯介紹道:“咱們這千金臺是蕪州城內(nèi)的第一大賭坊,公子想要玩什么的都有,若是想要簡單些的,那就是賭大小,單雙,若是公子喜歡熱鬧些的,投壺和斗雞不在咱們這一層,要順著樓梯往上走。若是公子喜歡雅興些的,弈棋在隔間,用那屏風(fēng)擋著,不會讓旁人的熱鬧擾了清凈去?!?/br> 傅懷硯聽著好似有些興致缺缺,信步往前走。 分明是處于這往來喧囂的賭場之中,但是氣質(zhì)卻又與這周遭截然不同,帶著些許難以得見的矜貴,即便是身處這樣的銷金窟,豪紳高官都要掂量掂量的地方,也是閑庭信步猶如自家庭院。 讓人不由地在心中暗自揣摩這個人的身份。 也不知曉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當(dāng)真有些底氣。 千金臺之中時常有生面孔,但是生面孔卻又生得年輕非常,相貌出挑的卻實在是不多。 尤其是身邊還跟著一位相貌同樣出挑的女郎。 有人覷著這女郎的長相,心中不由暗自揣摩了一下。 現(xiàn)今新帝已經(jīng)即位,聽聞是個不好女色的,若是從前先帝還在,花鳥使之風(fēng)盛行,只怕憑著這位女郎的相貌,蕪州刺史還能憑借此穩(wěn)壓在金陵與姑蘇兩大刺史之上。 傅懷硯目光隨意地在眾多賭局之上掃過。 隨后稍稍低眼問明楹道:“想賭什么?” 明楹對于博-彩一向都知之甚少,從前也只是在很小的時候,看過家中人打過雙陸,至多就只會弈棋。 但是對于這種野棋,她未必可以穩(wěn)贏。 明楹看著他,很輕地搖了搖頭。 她才做出反應(yīng),那邊莊家就已經(jīng)開盤,三個骰子上分別是一,五,五。 是大。 圍在賭桌旁的人面色各異,隨后又是一陣嘈雜。 有人怒喝,有人咒罵,有人哭泣,還有人狂喜。 “張兄啊張兄,你這運氣著實是有些不行啊!趁著現(xiàn)在還沒到了亥時,趕緊回去吧,你那婆娘若是知曉你將家中備著給你那沖哥兒娶媳婦的錢都賭沒了,恐怕是不得安生!” 被喚作張兄的男子面色怔怔,不敢置信地看著骰子上的數(shù)字,面上帶著后知后覺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