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56節(jié)
綠枝話意之中的笑意明顯,明楹拿著棋子的手卻頓了很久。 她有點(diǎn)兒不知曉霍離征此時前來春蕪殿到底是為什么,大概是前來求證他之前所見到底是真是假,又或者是對自己的行徑厭惡,只是之前因為在傅懷硯面前,才保全了自己的面子。 明楹稍稍思索了片刻,還是對門外的綠枝道:“讓他進(jìn)來吧。” 綠枝哦了一聲,很快就往外走去。 明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裝,從寢間出去的時候,卻又看到殿中空無一人。 綠枝很快從庭院之中返回,對著明楹道:“霍將軍說他一介外臣,雖然是白日還有侍女在旁,但是進(jìn)殿也有損公主清譽(yù),所以在外候著公主?!?/br> 明楹應(yīng)了聲,往殿外走去的時候,看到霍離征正站在庭院之中。 春蕪殿一直都是宮妃公主居住在此,處處裝點(diǎn)都偏婉約,是以他站在其中,稍微顯得與著周圍有點(diǎn)兒格格不入。 他身量很高,墨色的發(fā)用發(fā)帶束起,并無京中尋常世家子弟那樣喜穿廣袖,束袖利落,輪廓硬朗。 他很快就察覺到有人走近,“明姑娘?!?/br> 明楹此時的心境稍微有些復(fù)雜,也只是應(yīng)聲道:“霍小將軍。” 她頓了頓,“不知道小將軍今日前來是?” 她心知霍離征今日應(yīng)當(dāng)差距到端倪,所以實在有些不清楚他今日前來到底是為何。 霍離征面上有些躊躇,似乎是在想著一些措辭。 明楹看出他面上的難色,輕聲道:“霍小將軍有話但說無妨,我并無芥蒂?!?/br> 她想,大概是想問清楚她與傅懷硯之間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明楹就該預(yù)料到這么一天,畢竟世間事情,少有一直順?biāo)臁?/br> 只是她的確沒想到,這么早察覺這件事的人,會是霍離征。 “今日早間看到明姑娘與太子殿下同行,想來也算得上是熟識,”霍離征開口,“而今日殿中,圣上著手讓禮部準(zhǔn)備太子選妃的事情,選妃……應(yīng)當(dāng)不久后就會舉辦?!?/br> 他并未將話說得很明白,只是此時突然前來春蕪殿告知她這件事,意思卻又很明顯。 “禮部其實早也有籌備貴女的名冊,即便是上京的貴女要進(jìn)入其中,也并不容易?!?/br> 霍離征遲疑了一下,隨后才接著道:“明姑娘是太子殿下的皇妹,雖然是前朝的事情,但是畢竟也是家事,所以在下還是想著,讓明姑娘也早些知曉為好?!?/br> 他這話說得點(diǎn)到即止,只說這是家事,自然并無不妥。 明楹身處偏殿,得知消息的渠道有限,前朝的事情未必會傳到這里來,太子選妃是大事,早些知曉起碼并不是壞事。 明楹卻聽出霍離征話意之外的意思。 他大概的確知曉了傅懷硯與她之間有私,現(xiàn)今這般,算是善意的提醒。 能進(jìn)入禮部選妃名單的貴女,上京城中也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太子妃與側(cè)妃的位置多少人暗中覬覦,她縱然認(rèn)回明氏,也絕不可能出現(xiàn)在禮部的名單上。 這件事關(guān)乎前朝政事,又關(guān)乎到日后的朝政安定,太子妃人選當(dāng)慎之又慎。 明楹其實一直都知曉,只是聽到霍離征的話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心下漏了一拍。 好像是午夜夢回之際踩空了一步,又好像是潰敗之際的負(fù)隅頑抗。 明楹幼時明崢就曾在學(xué)詩經(jīng)的時候告訴過她:“‘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描萌蘸笕羰怯辛酥幸獾娜诉x,一定要讓爹爹好好瞧瞧,若是尋常人,只會油嘴滑舌的,可不能就這么騙過我們家的杳杳去?!?/br> 明楹手指微縮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神,對著霍離征道:“多謝小將軍前來告知?!?/br> 她頓了頓,才接道:“皇兄選妃這樣的喜事,我自然……為他開心?!?/br> 作者有話說: 紅包=v= 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对娊?jīng)·國風(fēng)·衛(wèi)風(fēng)》 傅狗處心積慮想做的就是娶她,但是他不敢告訴她,因為暗戀導(dǎo)致的自卑狗,杳杳跑路不會太遠(yuǎn)啦,談戀愛也不會!我真的很愛寫談戀愛和嘿嘿的劇情ovo 第51章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 明楹一連數(shù)日都未曾再見到過傅懷硯。 她這幾日為了防備萬一,托明啟將之前攢的一些珠玉首飾拿去當(dāng)?shù)?,只是因為這些首飾有些是有刻字的, 若是流入當(dāng)鋪, 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是宮中的東西。 所以她從之前的首飾之中挑挑選選, 都是選了些沒有刻字的。 而妝奩中的那段紅繩被明楹拿在手中,指腹輕輕碰了下。 紅荔看著明楹的模樣,輕聲道:“這顆玉珠殿下也想拿去當(dāng)?shù)簦窟@么一顆小珠子,即便是當(dāng)也當(dāng)不了多少錢, 不若還是留著?!?/br> 明楹這個時候才恍惚之際回神,聽到紅荔的話, 只應(yīng)了是。 “殿下為什么突然要將這些首飾換成銀票?”紅荔稍微有些不解,“是覺得手中短了銀錢嗎?只是咱們尋常在宮中,也不需要打點(diǎn)什么, 況且宮中也有例銀, 殿下也一直并未如何花用, 怎么現(xiàn)今要將這些都拿去當(dāng)了?” 明楹默了片刻, 隨后才道:“反正這些首飾留在這里我也并不經(jīng)常戴,放在這里反而占地方, 拿去當(dāng)?shù)粲行┌碇斂倸w不是壞事?!?/br> 紅荔倒也沒有多問,只拍掌夸贊殿下實在是深謀遠(yuǎn)慮。 明啟不多時就將當(dāng)完的銀票從宮外送了進(jìn)來,他大概是覺得明楹在宮中短了銀錢, 不僅僅只是當(dāng)?shù)舻氖罪楀X,還有一些他自己塞進(jìn)來的銀錢。 明楹想了想,也并未推辭, 數(shù)了數(shù)這些銀錢的數(shù)額, 再加上之前她一直未曾花用的例銀, 也有數(shù)千兩,足夠?qū)こH思乙惠呑拥拈_銷了。 明啟大概塞的是自己偷偷攢下來的私房錢,銀票都有些皺皺巴巴的,混在當(dāng)鋪嶄新的銀票之中,顯得有點(diǎn)兒格格不入。 明楹整理好這些銀錢,看著此時外面的天色,這幾日連著陰沉了好久,尤其是今日,深色的云層壓著天際,帶著一點(diǎn)兒山雨欲來的意味。 她想到之前霍離征前來與自己說的,傅懷硯即將要選妃的事情,這幾日宮中上下大概也有了消息,大多都在忙碌著。 只是這些消息并未傳到春蕪殿中。 明楹偶爾會在侍弄院中花草的時候遇到楚美人,她看向明楹的目光之中,大概帶著些許的同情,又或者也覺得同病相憐。 其實也尋常,畢竟誰會將這么一段當(dāng)真。 之前那位太子殿下或許對明楹有些袒護(hù),但是他現(xiàn)在即將要迎娶正妻,又怎么會為了這位名義上的皇妹而甘愿冒著天下大不韙。 說到底,一時的情愛,對于這種位高權(quán)重者來說,從來都算不得什么。 楚美人也是有些唏噓,畢竟當(dāng)初看著傅懷硯的表現(xiàn),還以為他會對明楹能多些情意,誰能想到,不過就是這么些時日,就厭倦了。 她有些嘖嘖地感慨,還在想著幸虧自己當(dāng)初被他拒了,不然說不得比現(xiàn)在還要更為凄楚些。 明楹倒是并未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照常地在殿中侍弄花草,坐在殿中習(xí)字,又或者有的時候閑來無事,會教綠枝與紅荔下棋。 只是可惜紅荔不太擅長這些,只學(xué)了一段時間就總是推辭,綠枝比紅荔稍好些,但是得失心太重,一來二去,明楹更多的也只是與自己對弈。 這段時日明楹也多翻了翻之前放在屜中的各地方州志,坐在殿中的燭燈前,早前明氏將家中值錢的物件都討要的差不多了,對于明崢的藏書倒是并無什么興趣,所以這些書籍先是隨著明夫人前往宮闈,后來又被盡數(shù)搬運(yùn)到了春蕪殿中。 有些藏書之中關(guān)于輿圖的繪制也很是詳細(xì),明崢從前畢竟是時任國子監(jiān)祭酒,是以這些藏書大多都是孤本,所繪制的輿圖翔實生動,就連很多細(xì)微的細(xì)節(jié)都記錄在上。 一直到了晚間,月上梢頭,明楹才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圓月。 分明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卻又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月望日的時候。 她指腹在紙頁上碰了碰。 * 這幾日東宮上下侍從就連過路的腳步聲都輕了不少,上下噤若寒蟬。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近些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太子殿下的心情好似一直都有些不快,即便是他并未開口多說什么,但是籠罩在東宮上下的低氣壓還是持久不散,就如同近些時日的陰天一般。 也有人猜測多半是與那位十一公主有關(guān),畢竟自那日公主殿下離開東宮,氣氛就一直都是這樣了。 有些仆役忍不住私下議論道:“太子殿下分明那般看重十一公主,怎么一連數(shù)日,都再未曾看到公主前來了?這幾日,每次經(jīng)過太子殿下身邊,分明都快到了春末了,我還是覺得一股子冷意從身邊竄過去?!?/br> “主子的事情我哪里知道,說不得是有了些口角啊什么的,這姑娘家都是要哄的,嘖嘖,這殿下又不去哄,也難怪!” “噤聲,不要命了你!” 旁人連忙呵止,壓低了聲音,自己倒是侃侃而談:“我是覺得,太子殿下才是要哄的那個,你們是沒瞧著,往日里殿下對那位公主的態(tài)度,說是小祖宗也不為過?,F(xiàn)在這般心情不快,只怕是心中實在郁結(jié)。也是,前些時候瞧著,那位公主倒不像是對殿下多有情意的模樣?!?/br> 這人越說到后面聲音越低,幾近只是氣音。 聲音雖然低,但是旁人聽著,都是感覺脊背竄過一絲涼意。 半晌了都沒有人應(yīng)了下一句。 畢竟太子殿下也會有求而不得的人這種事情,若是在此之前,恐怕東宮上下也沒有人敢相信。 這么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也會有不能得償所愿的事情,他們這些做侍從的,心中仔細(xì)琢磨了下,最終也只是得出了個風(fēng)月事實在是難解的結(jié)論。 這段時日就連群臣都有些琢磨著,到底是為什么,送上去的奏折里面,太子殿下的答復(fù)是越來越冷淡了。 之前面對那些廢話連篇的奏疏,還能寫個已閱,近些時日要么就是‘言之無物’,退回去重寫,要么就是連回都懶得回,所以這段時間朝官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按照道理來說,即將選妃不是應(yīng)當(dāng)是件喜事么,怎么近些時候太子殿下一點(diǎn)兒都不見喜色? 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兩聲,也不敢當(dāng)真問到傅懷硯面前去。 東宮此時寢間燈火不盛,傅懷硯隨手將方才遞上來的奏折丟在一旁,隨意對身邊的川柏道:“記得轉(zhuǎn)告陸侍郎,若是下次還是寫這種折子遞到孤的面前,不若就先去北境好好體察一下民生,孤對于他自請前往北境,并無芥蒂?!?/br> 北境是什么地方,大片大片的荒地,天氣嚴(yán)寒,往常也只有被流放的官宦會前往那種地方,說是自請,那陸侍郎又不是個腦子進(jìn)了石頭的,怎么可能愿意自請去北境。 川柏在旁沉默片刻,只應(yīng)了聲是。 處理了許久政務(wù),傅懷硯才從這些冗長的奏折之中抽身,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狀似無意地問道:“春蕪殿那邊有什么狀況?” 川柏面色一凜,隨后很快躬身答道:“并無人前去讓公主殿下受委屈……前些時日霍小將軍去過一趟,但也只是在殿中停留片刻,并未久留?!?/br> 傅懷硯手中的筆一頓,奏折上洇開一片墨跡。 他低眼看了看這篇奏折,大概就是問候東宮安好的疏奏,連篇的都是恭祝太子殿下身子安康,又祝愿日后的太子妃殿下賢良淑德云云。 傅懷硯在落款上凝神看了看,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緒,只將手中的奏折隨意丟在一邊,“告訴張內(nèi)常侍,即日起扣三月俸祿。” 以往這些奏折都會被篩過一遍送到傅懷硯手中,這幾日卻都是太子殿下自己親力親為,川柏不用想也知曉這些奏折上面大概是講的一些流水話,他垂首,很快就應(yīng)了是。 殿中靜寂了許久,傅懷硯才倏然抬眼,問道:“……說完了?” 川柏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一會兒才大概反應(yīng)過來傅懷硯應(yīng)該還是在問春蕪殿的事情,他很想問傅懷硯到底想問什么,但是話在喉邊打了個轉(zhuǎn),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硬著頭皮道:“春蕪殿中,并無什么異常。公主殿下還是如往常一樣,尋常的時候在殿中侍弄侍弄花草,也不怎么出門,大多時候都是在殿中讀書習(xí)字。” 傅懷硯默了許久,才嗯了聲。 他稍稍抬眼看著川柏,視線幾乎讓人無所遁形。 川柏躊躇了許久。 傅懷硯緩聲喚道:“川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