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鷺 第28節(jié)
“說也說過了,嘴癮也過完了,趕緊隨我到其他地方再瞧瞧去,若是今日出了什么大的差錯,我第一個就報你的名字!” “別啊別啊,頭兒,我不過就是多說了幾句!誒,誒,頭兒——” 禁軍逐漸遠(yuǎn)去,明楹原本急促的心跳才緩下,她抬眼看向自己面前的人,看他正在隨意地用手指擦拭過唇畔。 傅懷硯此時只披了件外衫,裘衣被他墊在明楹的身下,手上的經(jīng)絡(luò)都在浮動。 明楹從剛剛的時候就徹悟了多說多錯的道理,此時并沒有開口,只是在原地靜靜等著他。 傅懷硯皺著眉頭將輕裘團(tuán)成一團(tuán),似乎是在想怎么處理。 明楹怕留在這里被人發(fā)現(xiàn),“皇兄若是不知曉怎么處理的話,不如讓我?guī)Щ卮菏彽畎?。?/br> 傅懷硯看著她,唔了聲,“那皇妹莫要忘了濯洗過后帶回東宮?!?/br> 他語氣輕緩地補(bǔ)充道:“這件輕裘乃是紫貂皮,得風(fēng)則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點雪即消,價值千金,縱然是在宮中也是極為少見,孤很是愛惜。” 他方才隨意地墊在身下時,也沒如他說得這般珍稀。 明楹原本看他極為為難地拿著這件輕裘,是想帶回春蕪殿丟掉的,卻沒想到他在這里反將一軍。 傅懷硯看她沒答,又語氣和緩道:“皇妹這是很為難?” “既然如此,那便丟到這里好了。只不過……紫貂皮難尋,整個宮中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幾件,”他若有所思地頓了下,“若是被人看見,嘶,或許也會想到孤的身上。” “荒殿中出現(xiàn)孤的裘衣,倒確實是件惹人好奇的事。” 明楹緩緩吸了一口氣,接過他手中的裘衣,隨后道:“好。等我濯洗以后,自會送到東宮。” “有勞皇妹。”傅懷硯十分有禮,笑得溫和,“對了,這件裘衣價值千金,與孤而言有非凡的意義,還望皇妹勿要假手于人,務(wù)必親自來送。” 明楹說不出話來,別過臉去沒在看他。 好在他說完這些也沒有再在這里耽擱的意思,將明楹抱在懷里在宮殿之上穿梭而過,很快就到了春蕪殿。 傅懷硯對春蕪殿好像很是熟悉,甚至都沒有靠著明楹來辨認(rèn),直接就找到了寢間的窗戶,翻身而入。 他將明楹放下,并未在這里久留,只是看到小桌上的茶具,抬步過去飲了一整杯冷茶。 春蕪殿的茶其實算不上是什么好茶,帶著澀意,傅懷硯飲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仰頭喝盡。 明楹原本想提醒他這是自己的杯盞,想到方才在東宮和屋脊上的事情,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聲。 在他面前,多言多錯,最后反而是惹禍上身。 就像是現(xiàn)在她抱著的裘衣一般。 傅懷硯飲完冷茶以后就沒有久留的意思,轉(zhuǎn)眼看了看站在寢間的明楹,隨后轉(zhuǎn)身從窗戶中離開。 明楹在原地靜立片刻才起身上前去關(guān)上窗扉,手指貼在臉側(cè)稍稍緩解一些灼熱的溫度。 隨后她低眼看了看傅懷硯剛剛在自己鎖骨上留下的痕跡,其實咬的并不重,只是很明顯。 他好像很熱衷于在自己的身上留下關(guān)于他的印記。 明楹想到旁人對于傅懷硯的評價,所謂的清風(fēng)朗月,雅正端方—— 又在此時,與他方才動情的瞳仁,重疊在一起。 * 傅懷硯回到東宮時,川柏原本想上前問些關(guān)于前朝的一些政事的,方才明楹一直都在寢間,川柏自然是不敢打擾,現(xiàn)在看見明楹不在了,他才敢上前。 川柏才剛剛靠近,“殿……” 他只說了一個字,就倏然察覺到傅懷硯現(xiàn)在并不是很想談及政事的模樣。 傅懷硯沒看他,只低聲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說?!?/br> 川柏應(yīng)了是,隨后轉(zhuǎn)身隱入黑暗。 傅懷硯額頭上脈絡(luò)極為清晰,他進(jìn)去寢殿的時候,隨手將自己身上披著的外衫丟到一旁,然后未曾頓步,直接就踏入凈室。 凈室的水聲淅淅瀝瀝,好像是方才下起的那場細(xì)雨。 他喉間上下滾動,帶著一點薄汗。 東宮中原本的檀香與明楹方才留下來的淡淡香味融合。 許久之后,傅懷硯才從寢間出來,稍垂著眼,濯洗過后,很仔細(xì)地用帕子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殿外稍微起了一點兒風(fēng),梨花倏然飄落。 作者有話說: 得風(fēng)則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點雪即消——來自網(wǎng)絡(luò) 今晚晚上可能還有一更,勿等ovo 杳杳:再見了阿狗反正我以后也要遠(yuǎn)航~ 傅狗:這就是你不再問下去的借口? 紅包~ 第25章 已至夤夜, 明楹準(zhǔn)備稍微洗漱一下就歇息。 一直到浸濕的帕子擦拭過身體的時候,她的指尖碰了碰自己腿側(cè)的那個印記。 是傅懷硯的私印,他的名諱。 她眼睫輕顫, 隨后卷過被衾, 不做他想。 一夜無夢。 綠枝第二日天明在寢間外準(zhǔn)備早膳的時候, 都一直都還沒聽見寢間傳來動靜。 她試探著在寢殿外叩了叩門,才聽到明楹在里面悶聲回應(yīng)了一下。 明楹向來淺眠,辰時未到就會起身,此時都快辰時末了卻還未醒, 實在是少見。 綠枝思忖了一下昨日,明楹也只是早早入睡, 并未有什么異常,雖是疑惑,倒也并未多說什么。 她在殿門外稍等片刻, 就看到明楹身穿一件錦白的立領(lǐng)從寢間走出, 雖然料子輕薄, 但是此時已至開春, 白日日頭在時還是有些熱,穿著立領(lǐng)必然更甚。 綠枝問道:“殿下今日穿這件衣裳嗎?不若換件輕薄些的, 今日天色瞧著很好,穿得厚重只怕會熱。” 傅懷硯在鎖骨上留下來的痕跡一直到今早都沒有消盡,明楹稍頓了片刻回道:“不必, 昨日晚間起了風(fēng),稍微有些受涼,還是多穿些為好?!?/br> 綠枝點了點頭, “也是, 早春易受風(fēng)寒?!?/br> 明楹在寢間就已經(jīng)洗漱過, 用了些小食墊了下,剛準(zhǔn)備拿起茶盞喝水的時候,倏然發(fā)覺這是他昨日用過的,手指又落了下去。 綠枝察覺到她的動作,上前換下紫砂茶壺道:“都是昨日的陳茶了,還是給殿下泡些新的吧?!?/br> 她剛剛將茶壺拿在手里,就察覺到了變輕了許多,“殿下昨日喝了許多冷茶?” 綠枝又道:“難怪殿下昨日受寒,還是少貪涼為好。” 明楹頓了片刻,溫聲道好。 恰在這個時候,紅荔挑過殿前的簾子走進(jìn),面上帶著喜色道:“殿下,是明宣殿來人了?!?/br> 綠枝聽到這話也瞬間笑了起來,扶了一下自己頭上的珠翠,“明宣殿?這不是陛下平日里所在的地方嗎?殿下得了太后娘娘青眼,聽聞陛下素來都是個知孝悌的人,說不得是送些賞賜過來的!” 明楹素來大方,先前皇后娘娘賞賜的東西有不少送給了紅荔與綠枝,是以綠枝想到今日明宣殿來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明楹對于自己這位名義上的父皇并無什么太多的印象,真的要說的話,那也只剩下嫌惡。 他強(qiáng)娶母親進(jìn)了宮闈,明氏畏懼天家威嚴(yán),半是強(qiáng)迫地將明夫人送進(jìn)了宮中,只說明氏沒有這樣的宗婦,一個被人覬覦的宗婦。 可是即便是再嫌惡,明楹也知曉,顯帝也仍然曾是她名義上的父皇。 母親當(dāng)初還在的時候,就一直都勸誡她,人有的時候不能沉湎于過去,縱然是再厭惡,也比不過身邊在乎的人與自己的往后,日子總是要向前看的。 母親一直都活得很通透。 可還是避免不了一個郁郁而終的結(jié)局,故去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她的杳杳可以得遇良人,往后不用過上殫精竭慮的日子。 一個面白無須的內(nèi)仕從殿外走進(jìn),正是之前那個前來坤儀殿送美人的李公公。 他手上拿著拂塵,面色似笑非笑,看著面前的明楹。 這種近乎打量的目光讓明楹有點兒不適,她保持面色沉靜,溫聲問道:“春蕪殿偏僻,勞煩公公今日前來,不知是為何事?” 傅懷硯不在,不過一個孤女,李福貴自然無甚可怕的,語調(diào)尖細(xì)道:“殿下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rèn)回明氏,但是畢竟曾為皇室女,陛下感念著太后娘娘與殿下一見如故,特意吩咐咱家前來公主殿中,召殿下前去明宣殿面圣?!?/br> 他稍微抬了抬下頷,身邊的小內(nèi)監(jiān)將手中的木質(zhì)托盤呈上。 李福貴皮笑rou不笑道:“陛下素來宅心仁厚,又孝順太后娘娘,殿下與太后有緣,這些都是陛下的賞賜?!?/br> 綠枝忙上前接了下來,匆匆掠過上面的東西,手指都幾乎在顫動起來。 顯帝既然說是賞賜了,自然也都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滿滿一匣都是閃著光澤的珠寶玉石,在外頭天光的掩映下,閃著奪目的色澤。 明楹躬身行禮道:“多謝陛下賞賜?!?/br> 李福貴接了這個禮,躬身做了個請的動作,“殿下,走吧?!?/br> 明楹點了一下頭,隨后道:“還請公公稍等片刻,我還需稍加梳妝?!?/br> 李福貴看著她此時絲毫妝點都無的模樣,倒也沒有過多為難,只道:“殿下請便,咱家在外面等著?!?/br> 說罷就站在殿外站著。 紅荔在為明楹梳妝的時候,看著明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小聲問道:“殿下此時……并不開心嗎?” 明楹在宮中一直無人問津,此番得以面見圣顏,至少日后在人前都能挺起腰桿了。 紅荔想不明白,明楹為什么會是現(xiàn)在這樣有些憂心的模樣。 分明圣上還賞賜了這么多東西,看著就是要對殿下這個女兒上心起來了呀。 明楹稍微笑笑,低下眼睫思忖。 事出反常,多半另有圖謀。 明楹從來都不覺得顯帝此番是突然想起來了自己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兒,這宮中無人問津的公主不在少數(shù),那些身上好歹還流著顯帝的血,她一個與他并無任何關(guān)系的人,又怎么會突然得他眷顧。 明楹想起之前在坤儀殿中傅懷硯對李福貴的態(tài)度,大庭廣眾之下,落了顯帝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