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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藏鷺在線閱讀 - 明月藏鷺 第5節(jié)

明月藏鷺 第5節(jié)

    明楹笑了笑,沒有應(yīng)聲。

    傅瑤的手微微一滯,突然注意到明楹現(xiàn)在身上的是一件壓金繡百褶羅裙,與昨日穿的并不是同一件。

    那件染纈纏枝裙是御賜之物,哪怕是在宮中,也是不常見的稀物。

    傅瑤曾經(jīng)愛不釋手地看了好幾次,自然不可能記錯。

    她湊近仔細(xì)看了看,抬頭問道:“阿楹昨日那件衣裙并未帶回?若是忘了,應(yīng)當(dāng)遣侍女前去取才是,那套衣裙是父皇御賜,若是隨意處置難免落人口舌,況且阿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rèn)回明氏,留在宮中皆是承蒙皇祖母庇護(hù),理應(yīng)再謹(jǐn)慎一些才是?!?/br>
    傅瑤并未看明楹的臉色,接著道:“說好之后要借我穿幾日的,阿楹可不要忘了。”

    她說著,看向站在一旁的綠枝,“方才可聽到我說的話,去長詔宮幫你們殿下將昨日那條裙子取回來,可得給我機(jī)靈點(diǎn),那可是皇祖——”

    “阿姐,”明楹倏地開口,“昨日的那條裙子不小心染上酒液,布料嬌貴,污漬已經(jīng)無法再清洗了。之前應(yīng)允阿姐的事情是我食言,若是阿姐不嫌棄的話,我身上這件可以贈與阿姐?!?/br>
    傅瑤聞言,神色訕訕,一時啞口。

    片刻后才道:“阿姐倒也不是圖這么一條兩條裙子,只是覺得既然是御賜之物,應(yīng)當(dāng)多加留意才是。既然原委是這般,那便是阿姐多嘴了?!?/br>
    “我明白,”明楹點(diǎn)頭,“多謝阿姐關(guān)心。但應(yīng)允阿姐的事情理應(yīng)做到,等身上這套衣裙濯洗后,我就讓紅荔送去阿姐那里。”

    她向來都是這樣,言辭行徑挑不出什么毛病,四兩撥千斤地揭過讓人不虞的話題。

    傅瑤也沒有再推辭,抬頭看了看殿外,“今日前來原本是想著前來祝賀阿楹的,現(xiàn)在天色也不早了,你連著勞累了幾日,現(xiàn)在難得空閑,應(yīng)當(dāng)多歇息歇息,阿姐也不再叨擾了?!?/br>
    一直到傅瑤走后,原本顯出幾分熱鬧的偏殿,才歸于原本的寂靜。

    偏殿雖然不大,但因?yàn)椴o什么陳設(shè)布置,所以還是略顯空曠。

    素白的花瓶里面插著一枝已經(jīng)有點(diǎn)枯萎的梨花,紅荔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布膳,明楹沒有什么胃口,輕輕搖了搖頭。

    紅荔想著將之前未洗完的衣物洗凈,剛準(zhǔn)備開口請退的時候,聽到明楹道:“昨日事務(wù)繁雜,一直到現(xiàn)在才回殿。我有些倦了,現(xiàn)在先洗漱歇息吧,紅荔去備水?!?/br>
    綠枝在這個時候上前,擠過一旁站著的紅荔。

    她語調(diào)輕快:“紅荔還有些瑣事未做,奴婢來伺候殿下洗漱吧。”

    紅荔和綠枝從母妃還在時,就一直跟在明楹身邊。

    紅荔樸實(shí)口拙,綠枝心思稍多些。

    當(dāng)初的那些侍女,有的跟了其他妃嬪,有的另有去處,到現(xiàn)在,也只留下這兩個了。

    明楹也自知跟著自己這樣處境的主子,心有怨氣也尋常。

    但她此時倏地覺得一點(diǎn)兒倦怠。

    當(dāng)初并不是沒有給過綠枝選擇,她既然愿意留下,即便是再如何心有不甘,也不該在自己面前就這般明顯的心思。

    綠枝抬手準(zhǔn)備替她更衣,忽地聽到明楹輕聲開口:“讓紅荔來?!?/br>
    綠枝一愣,手下頓住。

    明楹從前雖說是公主,但性情向來溫和,也幾乎很少出殿,大多的時候都是在殿中看書習(xí)字,大抵知曉自己身份低微,所以也極少招惹旁人。

    即便是對待綠枝和紅荔,也從未使過什么性子。

    綠枝片刻之后反應(yīng)過來,張口欲辯:“殿下……”

    明楹抬眼看她,瞳仁很黑,倒映著傾瀉進(jìn)來的日色。

    她并未過多言語,就這么看著綠枝。

    綠枝被她看著,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后也只垂首訥訥應(yīng)聲:“奴婢僭越。”

    *

    宮中稀罕事不多,才不過幾個時辰,太子傅懷硯親自送明楹回殿,就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

    傅懷硯對誰都算的上是妥帖有禮,但也僅僅只是點(diǎn)到為止,從不逾矩。

    親自送幼妹回殿這樣的事情,對于其他皇子來說,倒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對于傅懷硯來說,卻著實(shí)是頭一遭。

    不少人聽聞這位十一公主,先是得了太后青眼留宿長詔宮,現(xiàn)在又是被太子親自送回殿中,不由唏噓,心生艷羨。

    宮中誰不知曉,今上素有沉疴,太子現(xiàn)今已經(jīng)監(jiān)國,處理政務(wù)。

    能得傅懷硯照拂,哪怕現(xiàn)在只是在他面前露個臉,日后嫁為人婦,在夫家也能多個依仗。

    不少人感慨,說太子殿下實(shí)在是一片孝心,只因?yàn)樘笥X得有緣,所以連帶著對這個并無關(guān)系的皇妹都能照拂有加。

    甚至就連朝官都有消息靈通的,知曉這件事,下朝時遇到傅懷硯,都要贊一句太子遵孝悌之道,德行過人,當(dāng)為典范。

    傅懷硯面上略微帶著笑意,回道:“侍郎過譽(yù)?!?/br>
    明宣殿是歷代帝王議事處理朝政的地方,傅懷硯剛剛行至殿前,就看到一個釵鬢稍顯散亂的妃嬪從側(cè)門走出。

    面容姣好,步態(tài)婀娜。

    春寒料峭,這位妃嬪卻只穿了一件很是單薄的絹紗宮裝。

    妃嬪也看到了傅懷硯,面上顯過一絲慌亂,很快就低下臉,蓮步輕移,到了傅懷硯面前。

    “妾見過太子殿下。”

    傅懷硯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jīng)過,輕聲嗯了一下。

    殿內(nèi)龍涎香味濃重,銅雀滴漏叮咚聲漸次響起。

    過于濃郁的香氣幾乎讓傅懷硯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步伐稍緩。

    而顯帝此時坐在殿中,低聲咳嗽了幾聲,旁邊的內(nèi)仕趕忙拿來金盂,遞上巾帕。

    顯帝用巾帕擦拭,隨后瞇著眼睛看向此時站在殿中的人,語氣不咸不淡。

    “來了?!?/br>
    顯帝年逾不惑,因常年身體虛虧,眼瞼下面還帶著些許腫脹,所以面相顯得比自己實(shí)際的年歲還要長幾歲。

    他久居上位,目光雖然已經(jīng)渾濁,卻依然帶著懾人的氣勢。

    傅懷硯背脊稍彎,“兒臣見過父皇?!?/br>
    他身邊的長隨將折子遞給內(nèi)仕,內(nèi)仕誒了一聲,雙手遞到顯帝身邊。

    顯帝翻開,隨意地看了看。

    隨手就擲到了一旁。

    傅懷硯起身,“吏部侍郎程荻上書,諫言父皇今日早朝擢升太史令王騫為御史大夫的決議不妥。”

    “陟罰臧否,雷霆雨露,皆為君恩。不過就是提拔個人而已,”顯帝手指叩擊在方才的折子上,“太子說說,哪里不妥?!?/br>
    他瞇著眼睛補(bǔ)充,“還要特意將這折子送到朕的面前?!?/br>
    “父皇擢升官吏時未經(jīng)中書門下起草審查,這原本就與制不合。王騫無功在身,兼之德行有虧,御史臺一月曾上書參其狎妓,當(dāng)街斗毆,兼之為人好大喜功,剛愎自用,不宜擢升。況且王騫三年考滿時由吏部負(fù)責(zé),主簿記錄在冊,其一不知天文歷法,二不知撰書所寫,原應(yīng)左遷,只不過吏部的文書還未下來,這才擱置了一段時間?!?/br>
    “是以,并不堪任御史大夫一職?!?/br>
    顯帝聽著,手上經(jīng)絡(luò)浮現(xiàn),冷笑一聲,隨后將桌上的奏折拂落在地,堪堪落在傅懷硯的前面。

    傅懷硯不退不避,面色如常。

    “父皇息怒。”

    “息怒?”顯帝好笑地重復(fù)一遍,“太子把握朝政不過數(shù)月,趁機(jī)架空朕,朝臣皆仰你聲名,恨不得當(dāng)即拜入東宮。吏部戶部,還有政事堂的那幾個,怕不是早已成為太子家臣,朕想提拔一個人,還需仰仗太子,過問太子的意思,就這樣,還要讓朕息怒?”

    傅懷硯聞言,波瀾不驚地回: “兒臣不敢?!?/br>
    顯帝嗤笑,傅懷硯話音未落,抬手將手邊的一個鎮(zhèn)紙?jiān)蚁蛩?/br>
    內(nèi)仕皆是縮頭如鵪鶉,瑟瑟不敢說話,面色惶惶,連眼珠子都不敢亂轉(zhuǎn),生怕一個不小心惹致殺身之禍。

    傅懷硯輕描淡寫地接住擲過來的玉石鎮(zhèn)紙,隨后抬步上前。

    顯帝剛才一時氣急才將鎮(zhèn)紙擲出,此時見他上前,霎時間rou眼可見地有些慌亂,“你要做什么?站住,站住!”

    傅懷硯聞言,步伐未停,神色淡淡。

    顯帝昏聵已久,卻沒由來地、本能地察覺到了一點(diǎn)兒后怕。

    這個嫡子,雖生得一副霽月清風(fēng),高山仰止的模樣——

    但卻從來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

    “朕讓你站住,你想抗旨不成?來人……護(hù)駕,”顯帝扭頭看向身邊的內(nèi)侍,“李福貴,護(hù)駕!”

    傅懷硯將鎮(zhèn)紙放回桌案上。

    “父皇多慮,兒臣不敢僭越。”

    他極輕地笑了下,手指抵住鎮(zhèn)紙,往里推了推。

    “只是這樣的東西,父皇還是要多加注意為好,免得傷了圣體?!?/br>
    見他并沒有要做什么,顯帝才癱坐在鎏金椅上。

    他方才失態(tài),驚魂未定,用帕子抵住嘴咳嗽了幾聲。

    待到緩過來以后,嗬嗬喘了幾口粗氣,沒有再說起剛剛的話。

    顯帝突然想到今日早間內(nèi)侍稟告的話,探究地看向傅懷硯,轉(zhuǎn)而問道:“聽聞今早,是你送你的十一皇妹回殿的?”

    傅懷硯手指在玉石鎮(zhèn)紙上叩了下,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聲。

    顯帝意有所指:“往常倒不見太子是這般熱忱的人?!?/br>
    “幫扶幼妹,是兒臣作為東宮儲君應(yīng)當(dāng)做的表率,”傅懷硯抬了抬眼,“父皇過譽(yù),這倒也說不上是什么熱不熱心。”

    顯帝覷著傅懷硯神色,一時沒有說話,片刻之后,又問:“十一昨日宿在長詔宮?”

    傅懷硯似笑非笑,突然拿著鎮(zhèn)紙?jiān)谑稚系嗔苛艘幌隆?/br>
    “兒臣只是今日偶遇十一皇妹,順路送皇妹回殿而已?!?/br>
    “至于皇妹是不是宿在長詔宮……”

    “父皇覺得呢?”

    作者有話說:

    別人眼中的傅狗:德行過人,遵孝悌之道。

    實(shí)際上的傅狗:帶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