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橘子 第90節(jié)
馮育知有些猶豫:“我覺得局麻有風險……主要是疼,病人可能受不住。” 他感覺譚落挺怕疼的,不太放心。 “我能忍,”譚落說著望向池傾陽,慢慢喘了口氣,問,“是你給我做手術么?” 池醫(yī)生反問:“你想找誰做?” 譚落別開臉,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線。 池傾陽見狀,以為她信不過自己,轉(zhuǎn)身想問馮育知能不能主刀,他來打下手。 下一秒,譚落揪緊了他的白大褂。 他復而垂眸看去,譚落紅著臉,低聲呢喃:“我要你做……” 第53章 距離 馮育知告訴譚落, 池醫(yī)生是業(yè)界知名的外科新秀,區(qū)區(qū)一個闌尾手術,小意思。 他說這些,無非是想安撫譚落的緊張情緒。 人家楚楚可憐的女孩子, 在這荒山野嶺的小衛(wèi)生院挨刀子, 也沒個親人陪在身邊, 又攤上一個兇巴巴的冷臉醫(yī)生,半句暖心話都不會說。 他叨叨了半天,譚落一言不發(fā),而池傾陽不耐煩地拋來一句:“閉嘴?!?/br> 譚落躺在手術床上,呆愣地盯著天花板。 她的下身涼颼颼的…… 施行闌尾手術需要脫褲子, 她今天穿的白色小褲被某些人一覽無遺。 她正在慶幸, 起碼給她留了一點布料。 可惜, 還沒高興一分鐘。 “譚小姐。” 池傾陽這么生疏地喚她, 讓她很失落。 他下一句是:“請你把這玩意脫了?!?/br> 譚落很快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玩意。 她的身體變成了木頭,僵硬不聽使喚。 馮育知安慰她:“我們都是醫(yī)生, 沒事的?!?/br> 譚落也這么安慰自己。 沒錯, 這是手術,他們是醫(yī)務人員,不要緊的。 在激烈的心理斗爭下, 她乖乖把最后那點遮羞布也扒干凈, 一臉視死如歸。 人手不夠, 兩位醫(yī)生做了護士該做的活, 幫她做術前的特殊清理。 馮育知同他開玩笑:“這種工作不勞池醫(yī)生動手,我?guī)湍?。?/br> 池傾陽甩了他一記眼刀, 叫他一邊待著去。 譚落逼自己別多想, 就當做不認識他。他今天的身份很單純, 是一名醫(yī)生,不是池傾陽。 一切準備就緒后,手術正式開始。 在此之前,池傾陽已經(jīng)和譚落仔細溝通過了,為她說明各種可能會出現(xiàn)的不適,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但是實際cao作起來,這種疼痛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 那不是利器劃破皮膚的疼痛,而是能明確感受到自己的內(nèi)臟被對方擺弄,像是腸子快被拉斷了,有很明顯的酸脹感和牽扯感。 馮育知不停地和她說話,想分散她的注意力,還放歌給她聽,這些都無濟于事,她出了一身冷汗。 譚落的意識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模糊,她聽見兩位醫(yī)生討論自己的病情。 正如池傾陽診斷的那樣,腹腔內(nèi)情況糟糕,出現(xiàn)了化膿和輕微穿孔,一般的闌尾炎手術時長約為半小時,這臺手術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結(jié)束。 最后的縫合階段,譚落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強撐眼皮,望向手術床邊的男人。 男人的身姿和少年時一樣筆挺,但是身板明顯厚實了些,肩膀也寬闊了許多,當初清瘦的稚氣完全褪去,讓人產(chǎn)生想要依靠他的感覺。 他的眉眼看起來比當年更加冷峻,除此之外毫無變化。 若是冷不丁和他對上視線,很難有人敢于直視他的目光。那是人類在面對強者時,下意識產(chǎn)生的退避心理?,F(xiàn)在的池傾陽已然修煉出了這種氣場。 他摘掉染血的膠皮手套,解開口罩,脫下手術帽,汗?jié)竦陌l(fā)絲散下來,掃著他的臉。 興許是被譚落盯著看了許久,池傾陽感到不自在,他偏過臉,也向她投去視線。 他很漠然地開了口:“看什么?” 這語氣太過疏離,仿佛譚落是個陌生人,她一眨不眨的注目很不禮貌,引起了池傾陽反感。 “沒什么……”譚落局促不已,羞愧地苦笑著,匆匆看向別處。 過了幾秒,她沒話找話道,“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池傾陽不再同她多言,把她安頓在衛(wèi)生院的病房里,他就去洗澡休息了。 邱素寧在譚落術后跑過來,問她感覺怎么樣。 譚落說一切都好:“對不起啊邱老師,我耽誤您工作了。” “行了,別說這些,工作沒有命重要。” 邱素寧見她沒有大礙,向她打聽起那位醫(yī)生:“池醫(yī)生似乎認識你?他說自己是你的高中同學?!?/br> 盛夏時節(jié),譚落卻很冷。 她和池傾陽的關系,不該簡簡單單用“高中同學”四個字概括。 譚落回憶著他對自己的涼薄態(tài)度,惘然一笑。 他只不過拿她當病人,今天救她,是出于醫(yī)生的職業(yè)道德,不夾雜任何私情。 換做以前的池傾陽,一定會是更加溫柔的態(tài)度。 譚落越想越難過。 也對,都過去八年了。 物是人非,她有什么資格和他論當年? 如今,她還能被他當做高中同學,已經(jīng)是她最好的下場。 譚落今晚一個人住在衛(wèi)生院。明天看看道路的情況再做決定,馮醫(yī)生是打算盡快把她送去城里,鄉(xiāng)下的條件不好,不利于她后續(xù)康復。 衛(wèi)生院是一座二層小房,大半夜只有病房亮著燈,很有鬼屋的氛圍。也就譚落膽子大,敢一個人住在這里。 麻藥過勁后,腹部的刀口疼痛難忍。池傾陽給她吃了點止疼藥,至于作用……只能說聊勝于無。 譚落打開一個搜索引擎,在里面輸入池傾陽的名字,很快吐出了一堆條目。 這些內(nèi)容,譚落基本上都看過了,她往后翻,想找找有沒有新的。 池傾陽學了醫(yī),譚落知道。 這個人不管踏足哪個領域都會大放異彩,網(wǎng)絡上很容易搜到他的名字。 譚落偶爾會用這種方式查詢他的相關信息,借此偷偷了解他的近況。 他永遠是人群中最出類拔萃的存在,即便譚落離他越來越遠,還是由衷地為他感到驕傲。 她記得池傾陽去了南方,怎么會突然跑來枉海市呢? 他每隔幾年就變動一次,譚落不禁浮想聯(lián)翩。 交了女朋友?女朋友在這邊工作,于是他也跟過來了? 不是沒有可能。 譚落放下手機,悵然地閉上了眼。她感覺自己很可笑。 因為這些年來,她害怕池傾陽放不下她,過得不好。 如今親眼見到他,發(fā)現(xiàn)他真的把自己當做陌生人,她又覺得非常沮喪。 放不下的那個人,從來不是他,而是自己。 譚落瞟向輸液架,吊瓶里的針水快滴完了。 馮育知住在村長家,離衛(wèi)生所十幾米遠,他告訴譚落,針快打完了要提前告訴他,他過來拔針。 這會兒是晚上十一點,村子里沒有夜生活,過了十點便陷入沉寂,山嶺間只剩下蟲鳴,連狗都不叫。 這里的人休息得很早,馮育知和池傾陽忙了一下午,也該好好睡一覺,譚落不想打擾他們。 拔個針而已,她在醫(yī)院見過那么多次了,自己能拔。 譚落看著液體的余量,估摸再過十分鐘才能輸完,她也染了困意,閉眼瞇了一小會兒。 再次醒來時,輸液架早被挪走,原本擺放輸液架的位置換成一張凳子,有個人抱著臂坐在那,垂眼盯著她。 屋里突兀地多了個人,譚落心臟猛顫,嚇了一跳。看清對方的面容后,心臟跳得更加劇烈了。 池傾陽脫了白大褂,換上休閑的衣服,寬松的灰色t恤,米色直筒褲。 八年過去,他的衣品沒什么變化。 “馮醫(yī)生不是說了,針水快沒了及時通知?你知不知道我來的時候,輸液管里全是你倒流的血?” 池傾陽責備的話語迎頭砸來,毫無溫柔可言,譚落本能地縮起肩膀。 “對不起……我睡著了?!?/br> “你真讓人cao心?!?/br> 譚落聽不出他的關心,更像是醫(yī)生碰到了麻煩的病人,恨不得立刻擺脫。 其實,即便是對待陌生人也不該這樣的。 池傾陽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氣她的不辭而別。 針也拔完了,池傾陽沒有走,固執(zhí)地坐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