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說你三更逝 第91節(jié)
可陸樞行對她說話時,語氣與平時的無二,就好像他們現(xiàn)在仍處于宗門的哪一處小徑上漫步,而并非正在同密密麻麻的妖魔死斗。 “我想起來了,關(guān)于‘清秋之底’,指代的不是河川的最底部,而是一個地方。” “小時候,府中的小輩們會一起玩一個叫做‘探秘尋寶’的游戲。可因為父親向來不喜玩鬧,即便是玩耍,也只得避開他所在的卿秋閣偷偷地進行。那時候我們起了個類似的暗號,每當說出這個暗號,就是游戲開始的意思……所以‘清秋之底’,指的是,一個藏東西的地方?!?/br> 陸樞行整個人的身形已經(jīng)完全被鋪天蓋地的攻擊術(shù)法籠罩,而在瘋狂程度甚至有種魔頭親自來也不過如此的、爆裂燃燒的黑火中,他的聲音傳到歲杳耳邊。 “藏東西的地方,不在河川之底,而就在紅瑩場東南角的盡頭,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br> “師妹,雖然不清楚‘他’為什么以這種方式進行,但我想,一定有其中的道理?!?/br> 說罷,在又一次精準攔截下沖向歲杳位置的法術(shù)波動之后,陸樞行環(huán)顧一圈剩下的魘修,周身沐血如同來自地底的判官。 他面容肅殺,掌心燃起焰火,雙手合十從虛空中化出一柄爆裂燃燒的焰刀。 被暴雨撼動的恍然視野中,只能看見那道挺拔背影與無窮無盡嘶吼著撲上來的魘魔們。 “你往前走,這里有我?!?/br> “陸樞行”的背影似是在原地僵停一刻,緊接著,一模一樣的聲音響起來,只不過語氣發(fā)生了細微的差別。 ——“哪怕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你也給我好好活下去?!?/br> 耳邊,聶深似是在驚呼著什么,雨聲太大,她已經(jīng)有些分辨不清了。 歲杳恍惚一瞬,腳下卻還是按著目前的最佳解法朝紅瑩場的邊緣沖去。 “……” 在這天雨夜,她看見瘋狂者膽怯,慈悲者暴怒。 而一切變化,皆因她而起。 第99章 地獄笑話 滿地蜿蜒的黑火在暴雨中燃燒著, 豆大水滴無法澆滅那攢動著的火焰。 歲杳在雨與火中奔跑,耳邊凜冽狂風(fēng)呼嘯而過??诒情g涌上一股奇異的腥氣,仿佛同時夾雜著冰渣與燃燒過后的焦土氣息, 混合著一同往下咽。 “往你左側(cè)方跑!跨過紅瑩河堤的位置就是雷鳴宗,他們可以幫你!” 聶深吼道:“趕緊通知殷虛界這里發(fā)生的事情, 不能讓魔修們在秋月宴上動手!” 如此情境下,歲杳也顧不得單向傳音那些手段,同樣厲聲吼道:“我要找一樣?xùn)|西?!?/br> 魔頭留下的那句暗示,不僅僅是在提示著他們聶家上下人口的尸體被“藏”在紅瑩場邊緣,一定還有什么東西。 就算聶家的命運再過悲慘, 也絕不會打動魔頭, 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只能說明這片土地上還保留著更有價值的東西。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找什么……” 突然,聶深下意識怒吼的話語頓在喉口,他在歲杳身邊以高頻旋轉(zhuǎn)了幾圈,一拍腦袋道:“對,兄長的萬象鼎!兄長當初在失去意識之前, 將它給了我用來自保!” “……” 歲杳偏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聶嵐的萬象鼎, 聶家傳下來的鎮(zhèn)宅寶貝,只可交予每一任的家主使用。除了鍛造用途, 它最為出名的一樣功效便是防御。 無視修為上限的防御, 若不是當時在危急關(guān)頭聶嵐為了救人,持有這樣法器的情況下他起碼能夠在被精心設(shè)計的“事故”中存活,而不是像如今那樣安詳?shù)靥稍谂R時儲存空間之中。 歲杳其實隱隱猜到魔頭的目標正是為了萬象鼎,雖然并不清楚他是怎么得知的消息, 但如今顯然也顧不上這么多。 “你確定, 你的身體被那魔修奪了過去嗎?” 歲杳道:“你仔細想想, 我們方才在聶家看到的那個‘聶深’,究竟是你的原裝身體,還是易容的復(fù)刻品?” “這……” “如果那魔修奪去的是你的原裝身體,那為什么他沒有拿到那萬象鼎?” 聶深皺了皺眉,“其實恢復(fù)記憶之后,我也在奇怪……明明魔修們當時已經(jīng)有了兄長的身體,他們大可取而代之直接掌管聶家,又為什么要多花力氣來弄我,拿我的身體當家主呢?” 歲杳:“你還記得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聶府管事嗎?” “張叔……”聶深喃喃道:“對啊,魔修們唯一沒有殺的人就是張叔,因為他們即便取代了聶家也不可能對每一個人了如指掌,所以需要有人來幫助他們更好地扮演聶家角色。難道,是魔修們在復(fù)刻我與兄長身體的過程中,張叔……使了一些手段?難道,之前看見的兄長身體被吊在客房門外,不是那些魔修們在示威,而是張叔以這種方式在提醒我們?!” 歲杳:“是不是,試試就知道了。” 歲杳:“不過,抱歉哦?!?/br> 聶深一時也沒反應(yīng)過來,“啊,為了什么?。俊?/br> 歲杳:“字面意思。” “不是,你到底在說什么……” 歲杳氣沉丹田,舌尖抵著上膛揚聲高喊: ——【聶深,亮起來吧!】 聶深:“??。 ?/br> 百米開外的一處地界,暴雨傾灑下的一塊泥濘土層下方突然透出一縷光輝!那抹亮光穿透了泥土的縫隙,在滿目昏暗的背景下,毅然決然地發(fā)著光! 聶深:“……???” 萬象鼎是天品特級法器,歲杳沒有絕對的把握成功,但是聶深(的尸體)不一樣。 她也沒再耽擱,調(diào)轉(zhuǎn)身形極速朝著一小片透過土層而發(fā)起光來的地區(qū)沖過去。 歲杳掄起還沒收回去的鋤頭三兩下鑿開那片泥土,臉上總算是露出一點笑意,“這算不算墳頭開光?” 她手臂發(fā)力將一具滿是腌臜的男性身體刨出來,即便周身泥濘甚至都看不出皮膚顏色,但一束束的亮光卻耀眼奪目地透了出來,映照在附近每一個人的臉上! 聶深:“……你看我笑不笑得出來。” 由于缺少了魂魄就只是一具尸體,也不擔(dān)心自己只能裝死物的儲物袋能不能收這種問題。 趁著背后的妖魔鬼怪們追過來之前,歲杳將身體往儲物空間里一扔,抱著劍便撒腿朝左側(cè)方據(jù)說是雷鳴宗的位置跑去。 她一邊跑一邊開口放煙花,換做是別人或許還要考慮在暴雨如何點燃引線的問題,再額外加一層隔絕術(shù)法之類的,而歲杳完全沒有這個顧慮。 除了靈氣消耗得快一些,只要她想,只要她還能開口說話,她能把焰火炸滿整個殷虛界。 “……” 從自己墳頭透光的離譜事件開始,聶深已經(jīng)完全麻木了,就算此刻歲杳把嘴皮子翻出花來他也再見怪不怪。 又指點兩下正確的路線,聶深長嘆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還沒等他打算醞釀著說什么,歲杳猛地止住腳步,竟是在如此危急情景下頓停在原地。 “想什么呢!” 總算是逮著把柄,聶深沒好氣道:“不趕緊逃命,等著回去跟那陸家小子殉情嗎?” 歲杳沒有出聲,她只是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的某個身影。 “……” 那人獨身站立在傾灑的雨幕之中,可狂風(fēng)暴雨卻半點侵擾不到他。他不知在大雨站了多久、看了多久,而身上始終得體如初,甚至連衣角都干凈得不染纖塵。 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間,聶深也嘶了一聲,“難不成,之前陸家小子的傳音符其實是生效了的?陸家派人來支援了。” 這回輪到歲杳笑不出來了,她扯了扯嘴角,冷聲道:“你見誰家支援是只派一個人過來的。” 聶深也不出聲了。 “怎么弄得這樣狼狽?” 就在一人一魂警惕起來的同時,那人卻輕輕笑了一聲,以一種近乎閑聊的語氣道:“當初招呼也不打就匆匆先來了殷虛界,在下還以為是早有計劃呢,現(xiàn)在看來,大少也沒有照顧好你啊?!?/br> “千旭?!?/br> 歲杳目光一眨不眨看著他,“你怎么在這?” 陸家那名行事詭譎的管家只是彎著眼睛朝她笑,“今晚車隊就已經(jīng)順利抵達了,在下提前來熟悉場地,沒想到恰好碰上了歲小師妹?!?/br> 聶深背地里默默呸了一聲,“這話誰會信?這個瞇瞇眼長得就像壞人?!?/br> 歲杳:“……” “啊,看來,今晚來看場地的不只是在下呢。” 說著,千旭一副才發(fā)現(xiàn)的模樣,故作驚異地望了望歲杳身后包圍過來的魘修們,“還真是熱鬧,明明是這種差勁天氣?!?/br> 頂著歲杳更加不善的目光,他這才停止矯揉做作的語氣,失笑狀搖了搖頭。 “別生氣,在下不過是想要活躍一下氣氛罷了?!?/br> ——“不過,既然大家都來了,這出好戲……是不是也該正式開場了?” 第100章 到底誰有病 聶深跟著歲杳一同怔了下, 緊接著怒道:“我就說!你看我說什么,這個瞇瞇眼有問題!” 歲杳則凝眉看了一眼面帶微笑的千旭,又將注意力放到步步逼近的魘修們身上。她牙齒咬著舌尖確保此刻頭腦的絕對清醒, 手下以微不可察的動作按在了蛇吞長劍的劍鞘上。 “陸千尋為了名譽榮耀連妻兒都可以犧牲,他絕不會同意讓陸家擔(dān)上個‘同魔域勾結(jié)’的罪名, 除非他有絕對的把握能干掉那位魔尊自己上位掌權(quán)。千旭,你如今這般作為,他不會放過你。” 千旭倒是頗有些意外地挑眉,“歲小師妹竟是連陸家的家事都這樣了如指掌,真是令在下佩服?!?/br> 歲杳面無表情:“我還知道很多事情, 你想聽嗎?” 千旭垂眼盯著她看了一會, 兩人明明站立在同一片雨幕之下,一人衣袂飄飄端得一副仙人之姿,一人渾身浸透狼狽落拓,對比鮮明得驚人。 歲杳甚至能從他眼中看見自己水鬼索命般的造型,她不帶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要真化為厲鬼還好了,到時候她就跟魔頭一起將秋月宴鬧個天翻地覆, 管他什么魔域陰謀, 管他什么正道規(guī)矩。 兩人之間的氛圍沉默下來,半晌之后, 千旭搖了搖頭。 “你很聰明, 可是,拖延時間也沒有用的?!?/br> 千旭嘆道:“那些不過是平平無奇的花火,接觸到暴雨的瞬間便被澆滅了。秋月宴本身就安排了煙火表演,他們只會認為那是提前準備道具而已。就算是有人起疑過來查看, 也會被迅速地處理掉?!?/br> 歲杳沒有接他的話, 只是看到在千旭沉默的那段時間, 周圍的魘修也仿佛被集體按下靜止鍵般站定在原地。她心中有了判斷,開口也愈發(fā)果決。 “你提前暴露自己,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在這里殺了我跟陸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