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說你三更逝 第86節(jié)
“……” 陸其鳴將視線從歲杳身上移開, 緩緩抬起眼皮看過去, “兄、長?” 回應(yīng)他的卻只是陸樞行肅然的神情,“陸其鳴, 你心里該清楚, 自己做了什么,因何而受罰。” “哦,我因為什么受罰?”陸其鳴諷刺地笑了笑,“就怕滿口大義是假, 埋怨我傷到了你的‘客人’才是真吧。我說啊兄長, 還真是世事難料, 要放在當(dāng)初誰能想到,旁人口中那秉公辦事到嚴苛的人也會有今天呢。” 他話語中滿是諷意,常人若是聽見了不羞愧難當(dāng)也要火冒三丈。但陸樞行始終肅著面孔站在原地,一手攬著歲杳確保她真的沒事,邊以傳訊令牌通知陸府的管事,絲毫沒有被影響到的模樣。 陸其鳴終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猛地抬眼看向陸樞行的位置。 “你確定要在這里行罰,當(dāng)著其余各世家的面,在秋月宴的前天對我行鞭責(zé)?如今父親還沒退位呢,只是閉關(guān)而已,兄長好大的本事,竟是迫不及待要體會一把大家長的威風(fēng)了?!?/br> ——“不過是,秉公辦事而已。” 陸樞行神情不變,只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一遍那個之前被用來諷刺自己的詞語。 他看著陸其鳴臉上的負面情緒再也掩飾不住,沒有再繼續(xù)多說什么,而是轉(zhuǎn)過身去對匆忙趕來的管事解釋了下眼前狀況。 那管事也算是頗有資歷了,進陸家的時間說不定比陸樞行的年紀(jì)都要大。此刻聽聞陸其鳴要領(lǐng)家法的事情,不由得吃了一驚,目光在這兩兄弟身上轉(zhuǎn)了片刻。 “大少,這再過兩日便是秋月宴,更別提魔修攻擊事件尚未明了……此時將這些家事放在臺面上批判,莫不是要讓各大家看笑話?” 管事短暫權(quán)衡利弊之后,規(guī)勸道:“要不還是等到家主……” “他閉關(guān)前托人告知我,秋月宴期間,陸府上下事務(wù)由我抉擇?!标憳行谐雎暣驍鄬Ψ?,“如今陸其鳴所為,已遠遠超出底線,這種事情有一便有二,更應(yīng)該加以重視?!?/br> 管事還想要說什么,卻正對上他的視線,凌厲氣勢如同小山壓迫在人群肩頭,甚至有那么一瞬間超出了元嬰修為所劃分的界限。 管事心下一驚,瞬間便聯(lián)想起先前轟動大陸的陸樞行渡九九天劫破境元嬰一事。他只稍作猶豫,便迅速做出了抉擇,躬身道:“大少,在下這就去派人準(zhǔn)備行刑?!?/br> “……” 陸其鳴陰冷的目光一一掃過門外人群,最終死死固定在陸樞行的身上??上В笳咴诮淮曛缶驮僖矝]有分出注意力在這邊,兀自低頭拉著歲杳在說些什么。 大約一炷香之后,陸其鳴被兩名侍衛(wèi)架上桌案,由于環(huán)境限制,只得就地取材,用以執(zhí)行家法的那柄長鞭還是從仆役的儲物倉庫中找出來的。 在最開始的話語之后,直到四十鞭盡數(shù)執(zhí)行完畢,陸其鳴再沒有發(fā)出過一句聲音,空氣中只能聽聞長鞭破空的凌厲聲響。 房間內(nèi),其余無關(guān)人等都被請了出去,門外也安排了侍衛(wèi)把守,這些人應(yīng)該是擔(dān)心陸其鳴在今日受家法的事情傳出去。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到時候不僅僅是陸其鳴,連同下達命令的陸樞行等一眾人都會被外邊議論。 近些日子,陸家因為種種破事已經(jīng)被卷入輿論中多時了,如今秋月宴更是百年一遇的盛會,他們可丟不起這個臉。 而這一頭,歲杳站在門外看了一會,便準(zhǔn)備離開去處理事情了。 不過,大概是有所顧慮吧,她總覺得那兩個負責(zé)行刑的人沒有認真在打。 于是離去之前,她不太滿意地打量幾眼,摸著下巴給人補充了句詛咒:【使勁??!】 頓時,在外人看來那兩名侍衛(wèi)就像是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掄圓了胳膊將長鞭揮得虎虎生風(fēng)。噼啪破空聲炸響,看得那些個管事仆從都暗自捏了把汗。 歲杳心里舒坦了。 她點點頭轉(zhuǎn)身往外走,卻聽見后面有人喊了自己一聲。 陸樞行從側(cè)門的位置追出來,手中捏著張?zhí)綔y符箓,反復(fù)在她身上比量了好幾次才終于確定是沒有什么問題。 “下次再有這種事可以直接跟我說的?!?/br> 陸樞行收起動作,神情有些無奈地看向她,“別拿自己的安全來開玩笑?!?/br> “找個由頭罷了?!?/br> 歲杳無所謂道,不過看對方態(tài)度堅持,她就簡單應(yīng)了一句,“行,知道了?!?/br> “嗯,那師兄也就放心了……不過你這是要去哪,消息才剛傳到殷虛界,還沒收到回信,外頭還有些未處理干凈的臟東西,這段時間最好還是不要單獨外出?!?/br> 陸樞行見她連隨身儲物袋都整理好了,一副要離開的模樣,皺了下眉道:“如果是急事,我跟你一起去,現(xiàn)在外面實在是不安全?!?/br> “不用……” 歲杳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隨后卻突然想起什么,抬頭看了眼對方。 她是準(zhǔn)備趁著秋月宴開始前的這段時間,趕緊去一趟聶家住宅,想個辦法將聶嵐那副存在冰棺里的身體帶出來的。不然等到之后,魔修的事情,陸其鳴的事情,包括魔頭說的有關(guān)于紅瑩場的件件亂事堆積在一起,就真的沒空來管聶嵐了。 原本歲杳是打算利用秋月宴各家忙碌的空蕩偷溜進去的,但是現(xiàn)在,如果帶上陸樞行…… “陸師兄你之前說,曾經(jīng)幫聶家驅(qū)趕過邪魔?” 歲杳徹底頓住腳步,回過頭來,“你應(yīng)該是他們的上賓吧?!?/br> “姑且……算是吧。先前聶家主還在的時候,他待我的態(tài)度是好的?!?/br> 陸樞行雖然有些莫名,但還是解釋道:“那次其實并不是我的歷練任務(wù),只是路過離難界看見邪祟入侵,便做了舉手之勞的事而已?!?/br> 歲杳眼睛亮起來,“你能不能帶我進聶家?” 第91章 聶家主宅 歲杳抽空問過聶嵐, 在他神魂消散rou身昏迷不醒之后,聶家如今的代理掌管者是其胞弟聶深。 反正據(jù)聶嵐所說,聶深跟他的關(guān)系并不怎么親密, 這人同樣沉迷于鍛造,對于人情/事理看得比較淡。后來漸漸的, 在嘗試了各種方式也無法將聶嵐的魂魄喚醒之后,聶家上下幾乎已經(jīng)默認了他死亡的事實。 這也就代表著,如果有人在此刻將聶嵐那副被存放在冰棺中的rou身帶出來,那么短期之內(nèi)甚至都不會被發(fā)現(xiàn)。 聶嵐說,歲杳不用擔(dān)心怎樣避開負責(zé)看守“尸體”的府衛(wèi)與隔絕屏障, 畢竟那玩意還是他當(dāng)年親手設(shè)計的, 自然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保護陣法繞進去。 所以現(xiàn)在他們唯一需要費心的地方在于,以什么樣的身份成功進入聶家。 “我先前接下了一名聶家子弟的委托任務(wù),代他回家去看看那位前任家主?!?/br> 面對此刻陸樞行的疑問,歲杳想了想,這樣說道:“他囑托我將一枚信物放在前任聶家主的牌位之前,所以我想趁機會去一趟聶家?!?/br> 這個理由倒是沒什么毛病, 畢竟晉升內(nèi)門弟子之后, 絕大多數(shù)擁有入世資格的弟子們最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便是領(lǐng)取歷練任務(wù),既提升實力又賺取資金, 一舉兩得。 陸樞行點點頭, 沉吟片刻,“如此說來,師妹倒是可以與我一同上門拜訪,就說是代陸家前來問候便可, 順便也與殷虛界各家商議一下魔修襲擊的事件?!?/br> “只是……由于秋月宴將近, 如今無論是中轉(zhuǎn)區(qū)還是殷虛界, 守衛(wèi)等級比以往森嚴幾倍不止。宴席期間規(guī)定,各大世家宗門的出席修士均以身份令牌為證,出入來往間皆需出示身份。但是如今,我們手中并未持有代表東璃派的令牌,所以可能要委屈師妹暫時換個身份?!?/br> 歲杳想起之前千旭塞給自己的那枚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藏玄機的陸府令牌,她將之握在手中,頷首道:“我懂?!?/br> 陸樞行抿了下唇,緩聲道:“你可愿意……” 歲杳:“當(dāng)你丫鬟是吧,也行,我能屈能伸?!?/br> 陸樞行:“……” 他張了張嘴,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事怎么就這樣快速被定下來了。 而歲杳卻一副很趕時間的模樣,迅速敲定了一遍計劃的過程框架,跟尚留在客棧中的管事們說了一聲后,便換上套衣服拉著陸樞行往殷虛界趕。 此處距離聶家本宅也就約莫大半天的路程,兩個人輕裝上陣再加全速駕馭靈獸的狀態(tài)下,估計能將時間縮短到兩個時辰左右。 在聶嵐的領(lǐng)路下,他們很快通過了殷虛邊界的第一道身份確認關(guān)卡,趕在太陽還未落山之前看見了聶家本宅的巍峨輪廓。 該說不愧是鍛造世家,整處建筑占據(jù)了盤山地帶的中下方,宛如一座銅墻鐵壁的小型戰(zhàn)略點,分布坐落于視野所能目及的范圍內(nèi)。 ——“之前總窩在鍛造室里的時候沒有任何感受,如今再站在同樣的地方,還真是感慨萬分啊?!?/br> 背后負著的蛇吞長劍中緩緩飄出來個透明虛影,聶嵐仰著頭,目光一寸寸地掃過熟悉的灰黑色肅殺建筑外層,“誒,小友,你看到那座瞭望塔了沒?想當(dāng)年這可是我親手……呃,是、我設(shè)計的嗎?我怎么沒印象了?” 歲杳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因為缺少魂魄而腦子不好使的事實,于是自動忽略過去,只是視線往聶嵐口中的瞭望塔上望了一眼。 這個距離哪怕是她也無法看清其上的人影,但她卻能夠清晰感知到,那座高塔上有人在注視著自己與陸樞行的位置。 “……” “別盯著看。” 身邊,陸樞行目不斜視地步行上山,口中突然說道:“這種世家大族會培養(yǎng)專門負責(zé)站哨的影衛(wèi),他們往往能夠維持著一個姿勢不眠不休三個月。這些影衛(wèi)的眼睛經(jīng)過特殊丹藥改造,能夠看穿千米之外的任意活動特征,而若是一不小心與他們對上視線,會給身體造成負面影響。” 歲杳倒是從沒了解過這些事,她側(cè)著頭聽得認真,而陸樞行說完一段見她這幅姿態(tài),不禁微彎嘴角笑了一下。 “對了,師妹知不知道影衛(wèi)也分為明哨暗哨?一般出現(xiàn)在高塔上的是明哨,而藏匿在暗處的……” ——“嘖,這種事有什么好說的???” 歲杳聽到一半,邊上早就對好不容易回歸住宅而迫不及待起來的聶嵐無言地翻了個白眼,“隨便哪個世家出身的修士不都知道這些東西,他也就在你面前顯擺顯擺?!?/br> 歲杳:“你就算再急,也得等到太陽落山之后才能進入冰室?!?/br> 聶嵐:“噫,我不就說兩句而已,你現(xiàn)在都能為了這陸家小子奚落我了,我看你倆喝喜酒指日可待?!?/br> 這頭,歲杳一邊聽陸樞行科普那些世家規(guī)矩,邊分出點心來應(yīng)付聶嵐。就這樣直到終于進入到聶家主宅的正門外,她突然聽見聶嵐一下子沉默下去,不再插科打諢了。 歲杳心道這人該不會是近鄉(xiāng)情怯,正想說什么,卻見陸樞行雙手交握行了個簡式禮節(jié)。 “楹華前輩?!?/br> ——“呦,是你呀小師妹!我還說呢,你不跟著宗門的隊伍來秋月宴,這次定要錯過不少東西,原來你是跟陸家一起來了啊?!?/br> 東璃派煉器峰的現(xiàn)任峰主,那位性子火爆的楹華仙姑如今一身火紅長裙,仿佛要將天際的斜陽燒灼起來似的,張揚又明媚地立在他們面前。 楹華仙姑隨意地朝著身后跟出來相送的聶府管家揮揮手,便一個箭步?jīng)_到他們面前。 “話說你們來這干啥啊?如今應(yīng)該還在宴會的籌備階段呢,聶家也沒什么好玩的。走,我?guī)闳ゼ猩贤?,剛才來的路上碰見了好幾個新奇鋪子呢?!?/br> 歲杳意識到,楹華仙姑是一個人來的,身邊并沒有帶著東璃派的弟子或是長老,甚至雙手空空也沒提上門禮。她對這幾條山路與建筑極為熟悉,簡直就像是,長久居住在聶家的另一個外姓族人。 聶嵐的突然沉默,與眼前的人脫不了干系。 “前輩來聶家做什么?” 歲杳貌似無意地問道,“宗門的居住場所好像是在對角方向的另一頭吧。” 楹華仙姑嘴角的笑容收斂幾分,連帶著整個人的氣勢也有些陰沉下來。 陸樞行側(cè)身擋在她面前,皺眉道:“今晚我同師妹還有事情要辦,怕是無法應(yīng)下前輩的邀約了,還望見諒?!?/br> “……沒什么,不過是來見一個故人而已?!?/br> 就在大家都生怕這位暴脾氣仙姑一言不合便動手的時候,身穿紅裙的女修卻低聲這樣說道,語氣晦澀。 第92章 不對勁 歲杳跟陸樞行同時沉默下來, 前者是因為猜到了些許真相,后者只是單純察覺到對方波動起伏的情緒。 “要不要我給你牽個移魂術(sh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