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如果沒有過于顯眼的存在，他在這四名弟子中處于中游。最后一圈的時候大不了耍點(diǎn)小手段，也能拿到御器考核的甲等。

    可如今……大概率失了青云獎，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般羞辱。

    衛(wèi)二腳下的葫蘆搖搖欲墜，指甲掐握在掌心，面上卻詭異至極地笑得愈發(fā)溫和。

    ……

    山麓下，歲杳正壓腿做熱身，隱隱感受到一抹目光總是若有若無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每次當(dāng)她回望過去，那道視線便又消失在人群中，再尋不得。

    她這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歲杳皺皺眉，多留了個心眼，聽到鐘聲響起后與弟子們一同于山腳下集合。

    “體術(shù)”考核的規(guī)則很簡單，在限制時間之內(nèi)爬上籠罩著壓力結(jié)界的山路，回到五行峰大型練武場，便算合格。

    上輩子的時候歲杳爬過一遍，雖然最后快累到虛脫，但多虧了平日訓(xùn)練的積累，也能夠得上甲等的尾巴。

    再來一遭，修為也精進(jìn)許多，歲杳有自信縮短時間。

    聽見監(jiān)考師長敲響的三道短促鐘聲，一眾弟子們頓時嘩啦啦一片開始爬山。

    宋黎彎身手比歲杳還好些，一馬當(dāng)先沖在最前頭，時不時回過頭看看相熟的同門有沒有掉隊(duì)的，歲杳朝她擺擺手示意對方不用等。

    而等到了后半段路途，被早早設(shè)置下的壓力結(jié)界作用愈發(fā)增強(qiáng)，弟子們原本還追得極緊的距離便一個個被拉開了差距。

    “……”

    汗珠滑過視野滾落在泥土中，歲杳稍微停下來一會調(diào)整呼吸，草草估算了一下目前自己的進(jìn)度。

    原本她身邊還緊追著三四名弟子，現(xiàn)在也因?yàn)閴毫ψ饔枚凰υ诹松砗?。此刻大概處于前十名的位置，按照這個節(jié)奏繼續(xù)下去，拿個甲等不成問題。

    歲杳調(diào)整好吐息頻率，便再度向前攀行。

    不知不覺中，月色與星圖再一次籠罩在這片土地之上，傾灑的璀璨星河似是驅(qū)散了一絲疲態(tài)，連帶著周邊略有猙獰的幢幢樹影也變得優(yōu)美起來。

    歲杳余光不斷掠過周邊的景色，她心跳愈發(fā)急促，這是處于巨大壓力下不可避免的反應(yīng)。然而，一次一次鼓脹的脈搏卻莫名讓心里有些發(fā)慌，終于有一次，她猛地回頭望向身后的位置！

    空無一人。

    ……是太過緊張了？

    歲杳無法放松警惕，她指節(jié)落在自己腰間的符箓袋上，正打算摸出一張去前方探路。

    一股巨力落在她腰側(cè)，狠狠推了一把！

    “！?。　?/br>
    天旋地轉(zhuǎn)的視野顛倒中，歲杳只顧念出一句【改變位置】，隨后眼前一黑，周邊景物竟是整個變換了模樣！

    傳送陣。

    有人在自己的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下了觸發(fā)傳送陣！

    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之后，歲杳來不及去憤怒究竟誰會對她有如此惡意，連忙查看起此處位置。

    好在東璃派有禁忌，無法使用連通外部的瞬移法術(shù)，所以她現(xiàn)在的位置肯定還在門派之內(nèi)。

    此刻，她身處于一片無垠雪地之中，當(dāng)前正處于夏日，門派中唯一一處終年融雪不化的地點(diǎn)，只有劍閣雪山。

    歲杳松了口氣。

    可當(dāng)余光瞥到雪山那頭的兩道人影時，這口氣還沒吐出來，心頭再度一跳。

    “陸師兄……”

    話語堵塞在喉口，下一秒，歲杳眼睜睜看著俊眉朗目的青年垂眼望過來，原本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盡數(shù)被惡意覆蓋。

    對方嘴角揚(yáng)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猩紅瞳孔中反射出森然暴戾與冷冽。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入v啦！

    三更，發(fā)紅包嗷！

    第24章 魔頭眼睛干不干（三合一）

    她看見陸樞行在殺人。

    倒在地上掙扎慘叫的人體, 是外門一名管事弟子，歲杳隱約記得其身份。那人當(dāng)初在陸樞行跌下神壇，廢除修為放逐宗門之際, 曾一腳踢在他的臉上，羞辱他淪為連狗都不如的廢物。

    如今, 那管事腿部膝蓋以下的皮膚竟是完全被剝落開了，腥辣氣息彌漫，黃紅肌rou組織暴露，趴在地上慘叫到干嘔。

    而眼珠赤紅的魔頭就蹲在一旁，歪頭露出神經(jīng)質(zhì)的笑。

    從剔骨刀尖滴落的血融在雪地里, 濺出一個小小的, 冒著熱氣的坑。

    “……”

    夜幕如黑云壓城般滾滾而來，歲杳輕輕眨了下眼睛，刺目的雪與血色一瞬間讓她有些頭腦發(fā)昏。

    慘叫聲漸息，把玩著剔骨刀的魔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偏過頭來，視線于茫茫雪色中精準(zhǔn)無誤地鎖定她，咧開嘴角, 露出一個堪稱甜蜜的笑意。

    “站那么遠(yuǎn)干什么呢？我又不吃人?！?/br>
    騙人！

    魔頭吃人, 吃得可香了！

    歲杳深吸一口氣，克制住自己反駁對方的念頭。

    與之視線對上的一瞬間, 她只覺連血管中都流淌著寒意, 好像是被黏膩陰冷爬行動物粘上的獵物。

    “……”

    徹骨的死寂，兩人好像是在玩什么荒誕的木頭人游戲。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歲杳心中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陸樞行這不爭氣的玩意終于還是墮魔了, 可隨即, 她就察覺到不對。

    不, 就算陸樞行真的墮魔了，在眼下的時間點(diǎn)，他根本不可能認(rèn)識那個外門管事，還要以明顯針對性的殘酷手段這樣報(bào)復(fù)對方。

    可如果這人不是墮魔后的陸樞行，那他……

    剎那間，歲杳心中掀起千層浪，她下意識后退一步，試圖給對方穿上被脫了一半的馬甲。

    “陸師兄，你……”

    ——“你認(rèn)識我?！?/br>
    下一秒，立于雪與血色之上的魔頭卻同時啞聲開口，用得是極端平靜以至于顯得像是癲狂前兆的陳述語氣。

    歲杳瞳孔緊縮。

    蹲立在一尺之外雪地中的惡鬼轉(zhuǎn)瞬間近至眼前！手指屈起卡在她脖頸上，又一根根逐漸收緊。

    “咳……”

    呼吸即刻困難起來，脆弱而極速跳動的脈搏一下下鼓脹在手掌之間。那人竟是又對她笑了笑，一瞬間，沖天而起的玄色火焰頃刻間鋪滿了眼瞳！

    歲杳再一次見到了來自九下聻獄中，漫天呼嘯而過的亡靈厲鬼。

    埋葬了一整個位面文明的冤魂們圍繞在陸樞行的周身，又怪誕嚎叫著突進(jìn)至她面前桀桀怪笑。明明周邊仍是東璃劍閣蒼茫的白雪，兩人竟像是身處活生生尸山血海的煉獄，滿眼都被鋪滿灼燒的黑火焚為余燼。

    “你看?！?/br>
    站在聻之獄底的魔頭不再收攏手指，只是勾唇笑嘻嘻地看著歲杳。

    他欺身湊近又說了一遍：“你分明認(rèn)識我，認(rèn)識……”

    ——“黑、火?！?/br>
    “！”

    魔頭咬牙切齒的嗓音一字一句地炸響在歲杳耳畔，她瞳孔緊縮著喉頭滾咽一瞬，緊貼著陸樞行掌心的皮膚滑動過去。

    無言的死寂仿佛延續(xù)了幾個世紀(jì)，又或者只是她腦內(nèi)呼嘯而過的一瞬間。

    赤紅著眼睛的惡鬼無聲盯著她，似乎是終于失去耐心，五指一根根收攏，感受到那根脆弱脖頸在掌心掙扎出的微弱哀吟。

    “你、咳咳咳你——”

    “嘖嘖，好可憐呢……”

    魔頭放緩聲音在她耳邊感慨著，“好吧，好吧，小可憐，你想說什么呢？”

    他手掌力道放松了一些，好整以暇地等待著最后的遺言。

    她會痛哭流涕地求自己，就像是之前那個被他挑斷神經(jīng)的垃圾一樣嗎？

    還是，死到臨頭了還故作清高，嚷嚷著些絕不屈服的掃興話語？

    陸樞行垂著眼瞼，看見歲杳艱難咳喘了兩聲，粉面酡顏，如雪地中盛開的落梅。

    她說道：

    【我要回去繼續(xù)考試，咳咳，這對我真的很重要?！?/br>
    陸樞行：“……？”

    ……

    陸樞行還記得最后，黑火吞噬宇宙隕落銀河的場面。

    他終于在文明崩塌的狂焰中放聲大笑，像是這輩子都未曾這樣恣肆放縱地笑過。

    再接著，他就又活過來了。

    哈哈，“活過來”……活著回到了早被他鏟平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故土。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顆星宿，他曾經(jīng)懷念又親手摧毀殆盡的牢籠。

    最開始，在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時候，他幾乎想都不想地再次釋放黑火滅世一次。可直到感受到掌心燃起來的焰火前所未有的弱小，甚至連燒干一個人都變得費(fèi)勁。

    陸樞行不得不停頓下來，他看著鏡子中這幅熟悉又令人厭惡的皮囊，高大俊美且養(yǎng)尊處優(yōu)，是在未跌入聻底之前最受歡迎的天之驕子模樣。

    有道未知的聲音在反復(fù)對他說著：你尚有機(jī)會對犯下的惡進(jìn)行補(bǔ)救。

    而滑稽的是，那個聲音冰冷且機(jī)械化，細(xì)聽卻能感受到一絲畏懼的戰(zhàn)栗，在亙古連綿的冷山上可笑得驚人。

    補(bǔ)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