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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都能夢到清冷表哥 第103節(jié)

    四喜原先還不肯,“小姐,你吃了太多了,牙會壞的?!?/br>
    謝知鳶想辯駁,可她嘴還疼著,是以只鼓著腮幫子委屈巴巴地將她望著,圓溜溜的葡萄眼還包著兩坨淚。

    四喜無奈,她轉(zhuǎn)身翻開最底層的抽籠,將整整一大袋的飴糖取出,

    飴糖晶瑩剔透,顆顆色澤飽滿,好似宮中的琉璃玉珠。

    謝知鳶從中取出一顆放入嘴里,甜意一絲絲如霧般散在嘴中,說不出的好吃。

    她忍著痛含了會兒,四喜早已攏了小小的兩把分裝在精致的繡魚袋中,

    “太少了——”

    她語調(diào)含糊不清,卻軟得甜絲絲如口中的糖。

    四喜不管她的撒嬌,將魚袋理好,又掛到她的腰上,湛藍(lán)色的魚袋與同色的絲絳合二為一,玉玨相撞間,還發(fā)出悅耳的聲響。

    邊上的春桓目光不動聲色在少女的腰間輕瞥了眼,又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謝知鳶還未打扮完畢,那邊廂謝夫人便派人來催了。

    四喜將最后一支墜玉簪斜斜插入少女如墨鍛般的發(fā)間,又從柜中取出金絲云紋的月白色披風(fēng)。

    她今日著的是玉白色墜仙裙,盈盈的紗布于胸前交織,里頭攏起的嫩雪微露,細(xì)閃滾紗順著線條收攏至腰間的藍(lán)色宮絳中,掐出一段極細(xì)的腰線,將少女的身段全然顯露。

    謝知鳶有些羞赧地扯了扯袖口的細(xì)繩,身后四喜已將披風(fēng)蓋至她身上,寬大的鑲金邊兜帽落在細(xì)瘦的肩頭,越發(fā)顯得身段纖瘦嬌小。

    她跟在四喜后邊,隨著繡鞋探出裙擺,身上繡金云紋披風(fēng)擺微揚(yáng),卷起的弧度宛若水中一圈一圈的漣漪。

    *

    游湖宴被安置在絕芳街邊的畫舫上,謝知鳶不是第一回 來,只是上回去的畫舫不似今日的小巧,里頭也無甚穢雜之景。

    謝知鳶原本還被娘親拖著去同貴婦們一道說話,可她向來不喜這樣的應(yīng)酬,嘴巴也疼,沒走兩步就賴著不動了。

    謝夫人無奈至極,她原本想著阿鳶將來若真嫁予陸世子,也該習(xí)慣習(xí)慣這樣的場面,可她到底是拗不過她的不喜,也只能由著她去。

    謝知鳶朝四處望了幾眼,畫舫雖遠(yuǎn)不如墨雨那類專門用作迎客的大,卻也足以容納上百人,四面是扇扇洞開的窗牖,幔布被吹動著飄散。

    她尋了處清凈的角落,靠坐在窗邊的木榻上,朝外望去。

    河風(fēng)順著溫煦的日光吹拂過少女額角的碎發(fā),烏黑的長睫抖動著微掀,瞳仁映出日色。

    這里雖清幽渺遠(yuǎn),連矮桌都刻著極雅致的蘭草,可河邊到底是秦樓楚館聚集之地,絲竹的靡靡之音夾雜著叫好聲不一會便越過河風(fēng)傳至畫舫上。

    這也怪不得沒地方選,今日不僅是祭秋前一日,更是青樓每年一回的百花宴,從今早便開始預(yù)熱了。自禮教被抨擊、新教盛行,秦樓楚館做得越發(fā)興盛。

    那百花宴還是四喜在外探聽來的,說是分男宴與女宴,來往其間的皆是達(dá)官貴人。

    本來這般污穢之事不該由閨閣少女所知曉,可依照如今的風(fēng)氣,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罷了,肚子里都門清,或許謝知鳶還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不遠(yuǎn)處幾個少女倚在窗邊,都是二八年華的模樣,其中一個伸手挑了挑幔布,忽地發(fā)出嗤笑聲,“聽見沒,又是那些個狐媚子在唱些什么艷俗之曲?!?/br>
    不等其他人應(yīng)和,另一道聲音緊跟著響起,“好大一股酸味,”

    不遠(yuǎn)處眾星捧月走來個女子,她言笑晏晏,面容端雅,嘴里卻不落人,

    “人家唱個曲兒,都要遭你數(shù)落,可多冤吶——”

    柳玉容聞言,轉(zhuǎn)身目光直直探去,果然瞧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這個崔菱!

    她胸口火一下竄起,噔噔噔上前幾步,直直伸手打落那人手里的團(tuán)扇,聲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許,

    “我道是都入秋了怎還有蚊子在這嗡嗡嗡,”她說著又狠狠刮了其他看好戲的小姐們一眼,“什么嫉恨,我倒要看看若是你們的夫婿日日上那青樓,還由得你們在這笑?”

    崔菱被她打落團(tuán)扇倒也不惱,她不緊不慢收手,笑悠悠道,

    “柳玉容,那還不能怪你那未婚夫要去那處,怪什么狐媚子?!?/br>
    盛京誰人不知柳玉容被柳夫人許給了趙貴妃的娘家侄子,那人可全然是個酒囊飯袋之輩,謝知鳶知曉此事時也快慰了一番,柳夫人逼自己時的作態(tài)還歷歷在目,沒想到為了兒子的前程,轉(zhuǎn)頭又賣了自己的女兒。

    柳玉容氣得滿臉通紅,她怒火早已蠶食了所剩無幾的清明,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你爹可比我那未婚夫狠多了,聽說是日日不著家呢!”

    此話一落,圍觀的少女們皆倒吸一口涼氣,崔玉是五軍提督的嫡女,即便五軍提督再風(fēng)流,朝廷命官也不是她們能妄議的。

    好在此時此刻也沒長輩在場,于是只剩得兩位年華相當(dāng)?shù)纳倥チR起來。

    “誰人不知你那未婚夫葷素不忌,是個女子,哦不,是個男人都能下嘴,這也便罷了,未曾想竟連未婚妻也不挑,選了個如此粗鄙跋扈的?!?/br>
    “什么人都不挑?你可知那百花宴,一蒙上臉,怕是你爹也要與我那未婚夫落著同個溫柔鄉(xiāng)——”

    謝知鳶聽得腦袋發(fā)昏,她雖從四喜口中得知過百花宴,可卻不知其中內(nèi)涵,她聽不懂,手指不自覺又往嘴里塞了顆糖。

    不僅是談話的內(nèi)容,便是連人,她也——

    謝知鳶平日里慣常呆在家中,在大學(xué)府也就認(rèn)識與她同年的同窗,這一眼望去只認(rèn)得出柳玉容同她的狗腿子,

    那位崔玉倒是聽都沒聽說過,只是瞧她姿容不凡,身上衣著玉飾皆上等,又眾星拱月,想必是哪家權(quán)貴的小姐。

    她不欲陷入這兩人的糾葛,正準(zhǔn)備悄悄離去,可那邊廂事態(tài)又有了轉(zhuǎn)機(jī)。

    原是兩家的夫人都從樓下上來了,柳府同五軍提督是此次游船宴身份最尊貴的,兩位夫人又是齊國公夫人的好友,面子上總要過得去,兩家的小輩見長輩來了,自是停了嘴。

    謝知鳶遠(yuǎn)遠(yuǎn)瞧見那群夫人中間還有娘親,她面上端著笑,可目光卻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里頭的威脅要她瞬間停下將離去的腳步,謝知鳶可不想回去后被娘親擰耳朵,昨日爹的哀嚎猶然在耳,讓她抖了好幾下。

    其實(shí)她也知娘的用意,畢竟就算對于小孩子來說交際也必不可免,更何況她呢。

    謝知鳶趕鴨子上架般跟在小姐們后頭下了船,懷中還抱了個鼓鼓的荷包,那是方才娘偷偷塞給她的,叫她盡管花,千萬別在這群小姐們面前落了面子。

    她沒忍住眼皮翻了翻,這是鬧哪樣呀......

    那場面竟同小娃娃們被長輩哄去一道買糖一模一樣。

    好在柳玉容的火氣被崔玉吸引了大部分,如今看見她也不過冷哼一聲。

    祭秋前日,街上也是熱鬧,小販們的吆喝聲如浪般襲來,攤子上全是各色各樣的芙蓉餅,并著紅棗李子等香案上應(yīng)擺的吃食。

    絕芳街是盛京最繁盛的街道,青磚墁地,整潔寬敞,十幾人行與其間竟也不顯眼,反而如入海的小水珠,差點(diǎn)眨眼便不見。

    許是不想讓自個兒受冷待,還沒逛多久,前頭的柳玉容同崔玉又吵了起來,由頭只不過是根簪子。

    兩人從街頭吵到街尾,再轉(zhuǎn)頭要回畫舫時,天色都已暗沉,其余的小姐們?nèi)齼蓛删墼谝粔K小聲逼叨著有多無聊,可如今這也只有這兩人地位最尊貴,她們想走也走不了。

    謝知鳶默默綴在她們的身后,她身子無一處不嬌嫩,繡鞋下的腳怕是早已被磨破。

    她又疼又餓,還眼饞街邊的甜品糕點(diǎn),可今日人多,才頓了頓步,那些小姐們都快沒影兒了。

    無奈之下,她便只好繼續(xù)就這腰間魚袋子里的飴糖吃,權(quán)當(dāng)充饑了。

    “謝小姐、謝小姐?”

    謝知鳶忙吸了吸自己手指上的黏膩,扭頭望去朝聲音傳來之處望去,

    ——不遠(yuǎn)處朝朝她打招呼的丫鬟著一身青綠裳,面容稚嫩,可眼神沉靜,不是她們府的春桓又是誰?

    她趕到謝知鳶面前,似是瞧出她的疑惑,又福了福身子,“今日四喜jiejie帶我出府采買些芙蓉餅,未曾想這么巧碰見了小姐,”

    她說著往后一指,便是如此跳脫的行徑由她做出來也依舊行云流水般雅致,

    “她便在那家店呢,小姐可要我去喚她?”

    謝知鳶搖了搖頭,她似是才想起什么,偏頭朝前邊望去,那些貴女們早已消散在人群種,一個也瞧不見了。

    沒來由的,謝知鳶松了口氣,這樣娘親也不會苛責(zé)她了吧,她也算盡力了,可是現(xiàn)如今又餓又累的,又怎能怪她跟丟了呢?

    她回神對春桓笑道,“你們繼續(xù)在此處采買便是了,我先行一步,別和四喜說我來過此處?!?/br>
    謝知鳶早已對不遠(yuǎn)處攤子前的山高水遠(yuǎn)慕名已久,所謂山高水遠(yuǎn),包含了冰糖水、馬蹄糕、山楂糕等吃食,雖都是常見的點(diǎn)心,但它獨(dú)出心裁,將這幾樣融為一體,又在上邊撒上紅棗碎、枸杞,瞧著宛如湖中點(diǎn)紅的玉山。

    先前謝知鳶可能還會嫌甜,如今只肖得瞧上那么一眼,這肚子里的饞蟲就被勾起。

    可四喜近幾日管她管得嚴(yán),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嘴巴還沒好,又吃起甜食來,怕是又要不停念叨。

    她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賣山高水遠(yuǎn)的攤子在拐角的不遠(yuǎn)處,謝知鳶離了那群煩人的女子們,心里頭的松快都壓過了腳疼。

    她捏著手里的荷包,倒是不急著趕去吃甜食,反而這瞧瞧那望望逛了起來,畢竟前些日子她出門都有人跟著,唯獨(dú)那次同陸明霏一道喝茶,下樓又碰見了邵大人,獨(dú)行計(jì)劃再次擱淺,算起來上次自己一人逛街已是兩月前的事了,如今瞧見什么都新奇不已。

    這一路下來,她倒是買了幾根簪子,又得了幾盒口脂,她拎著盒盒罐罐,才行至巷道口,便被一道聲音喚住。

    “jiejie——”

    那道聲音極細(xì)極弱,若不是她恰好離得近了些,怕都沒聽見。

    謝知鳶腳步一頓,她垂眸望去,入目的是個瘦弱的小女孩,她拎著個籃子,瞧著不過五六歲,怯怯地站在不遠(yuǎn)處,籃子里頭疊了一層又一層的罐子。

    瞧見她望過來,女孩也不敢提步,只小聲道,“jiejie想買糖嗎?”

    謝知鳶歪歪腦袋,頭上的兜帽也跟著晃了晃,她上前幾步,巷口的陰影落到她臉上,

    “小meimei,你怎么一人在這賣糖呀?”

    她蹲在女孩子的跟前,精致的披風(fēng)擺曳地,宛如塵埃中的菡萏。

    女孩子聞言癟了癟嘴,垂睫道,“爹和我說,若是賣不掉就不能回家......可是,可是我不敢開口......”

    她說著說著,忽地睜開了眼,謝知鳶才發(fā)覺那其中一只生了陰翳,竟是天生眼盲。

    如玉般的手自長袖下探出,觸及女孩瘦骨嶙峋的手腕時,對方還縮了縮,但終究沒收回,哆嗦著任由她替她把脈。

    謝知鳶眉頭微蹙,脈沖微弱,后勁不足,氣血也虛,處處凝滯,像是燈盡油枯的老人才改有的脈搏。

    這女孩的身子,竟是已破敗成這副模樣。

    她將手里的瓶瓶罐罐放到一旁,又從腰間魚袋旁掏出香囊,里頭全是救急的藥。

    她從中挑出補(bǔ)氣血的,喂她吃了幾顆,對方哆哆嗦嗦,眸光一滯,但還是乖乖吞了下去。

    謝知鳶并未察覺到不對,末了還把腰間那對玉玨中的一個取下。

    女孩的手比之腕部的情況不逞多讓,細(xì)細(xì)小小,骨頭都沒發(fā)育完全,在她觸碰上時還抖了抖。

    “莫怕,”謝知鳶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道,“你拿著這個,明日來城東芙蓉街的仁心藥館,我們那不需要銀兩便能替你相看,切記不要在你爹爹面前露出這塊玉玨?!?/br>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依照這家人的習(xí)性,還是不得不防。

    聞言,女孩只是垂著腦袋,身子倒顫得越發(fā)厲害,低低說了聲“謝謝jiejie”。

    謝知鳶卻誤以為她是在擔(dān)憂回家后不好和爹交代,她其實(shí)不是什么多管閑事的性子,之前同爺爺下鄉(xiāng)里替他人看病也只是為了提升醫(yī)術(shù),可未曾想受了不少村民的接濟(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