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172節(jié)
看了眼身上被火星濺落燒出來的那些空洞,總算是多了幾分底氣,皇帝略微整理了下衣袍抬腳往外走。 走了兩步,依舊是對兒子不放心,就又回頭警告了一遍:“你趕緊給朕打起精神來!” 言罷,這才快速穿過院子,繞過影壁走了出去。 秦緒一個人,頹然站在空曠的院子里。 身后火海中還在斷斷續(xù)續(xù)發(fā)出各種東西燃燒爆發(fā)出來的噼里啪啦的爆裂聲。 他側(cè)耳傾聽,依舊不敢回頭去看柳皇后死狀,卻是不知不覺間眼淚流了一臉。 院子外面,待到皇帝與秦照一行人離開之后,其他的宮人都還裹足不前,不敢輕易往這院子里進,可跟隨秦緒自東宮過來的那幾個護衛(wèi)親隨擔心他出事,猶豫片刻,還是大著膽子又摸進來。 這整座長寧宮幾乎燒了個干凈,揚起的灰燼漫天,所有人都灰頭土臉。 淚水在秦緒臉上沖出兩道溝壑,看上去狼狽又滑稽。 “太子殿下……”秦緒的親衛(wèi)程林宇小心翼翼的開口試探,“此刻火未燒完,不太方便進去……收拾,殿下您也勞累半宿,要么先回去歇息,奴才替您在這里守著?” 柳皇后的尸身,還是需要收殮并且好生安葬的。 不想,他話音剛落—— 下一刻,秦緒就是眼神一厲。 他偏過頭去,抹了把臉,袖子再次垂下時,面上表情就表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冰冷,抬腳大步往外走:“不用了,這里交給正陽宮的人,母后的后事叫他們先行安排?!?/br> 隨從們都恐他是受了刺激又悲傷過度,生怕他有個閃失,半分不敢大意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秦緒風一樣自長寧宮院內(nèi)出來,表情冷靜的與之前的落魄判若兩人。 所過之處,宮人紛紛避讓。 他走的方向,是回東宮的,程林宇正納悶他居然真就丟著柳皇后的身后事不管了?就聽他聲音陰冷的命令:“去永和宮,把沈氏給本宮提來?!?/br> “啊?”程林宇滿腦子想的都是柳皇后慘烈赴死的場面,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 秦緒腳步猛地頓住。 他回頭,用一種仿佛墮身黑暗中的惡鬼一般的森冷又陰毒的眼神看著對方,一字一頓又重復(fù)了一遍:“本宮叫你去提安王妃到東宮!” 皇帝說的對,他們父子的處境危矣。 所以,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是不可以坐以待斃。 說實話,秦照這趟當真會不顧自身安危的為沈閱跑回來,這舉動在他看來既不可思議也屬實是蠢透了。 但既然秦照回來了…… 那就再好不過! 這樣的機會,機不可失,他得好生把握,既然沈閱有用,他就自然得要將她的作用發(fā)揮到極致。 吩咐了親衛(wèi)去永和宮拿人,秦緒自己仍是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東宮。 命人往他外書房提了被關(guān)在那的李少婉,帶著她下了后花園中隱蔽處的一道暗牢。 那牢房里,地方不大,另一處入口密道則是通到了宮里。 李少婉被人押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在陰暗的臺階上。 地下,常年見不到光的地方,彌漫著一股不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腐爛的味道,混合著很重的鐵銹味在一起。 點了燈與火把,地方逼仄,光線也很是昏暗。 李少婉出身官宦人家,也是家里千般嬌寵養(yǎng)大的寶貝女兒,從小到大沒見過這么糟亂的地方。 她心里瑟瑟的一直在畏懼發(fā)抖,茫然四顧,費了好大力氣眼睛才適應(yīng)了這里的光線。 最后,秦緒止步,押解她的人也跟著停下來。 她大著膽子瞧了眼前面被困在欄桿后面的暗牢,那里面架子上渾身染血的綁著一個人。 明明那里面的光線更顯昏暗,她甚至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臉…… 可是少女的視線,落在男子垂落在木架兩側(cè)那雙骨節(jié)分明,手指依舊干凈修長的手上,內(nèi)心就是突然有了一種鮮明的感知。 “聞三公子……”下一刻,少女就忍不住哽咽著哭了出來。 這種情況下,即使再虛弱,聞成禮也不可能真的睡過去。 聽見外面的響動,男人緩緩地抬起眼睛。 他的那張臉,看著依舊干凈俊朗,只是嘴唇蒼白干裂,眼睛里全是猩紅一片的血絲。 李少婉站在光亮里,他一眼看到對方,本是死氣沉沉的眸中突然迸射出光亮,再下一刻,整張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恐慌。 秦緒整了下披風,大馬金刀往外面一張椅子上一坐,眼神戲謔掃視過兩人,涼涼道:“聽說聞三公子在來本宮這東宮做客之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是李三小姐?是你們先敘敘舊,互訴衷腸一番,還是咱們省些麻煩,二位直接說點本宮愛聽的?” 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種俯瞰眾生一般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說著話,又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忽就饒有興致的傾身向前,盯著牢里的聞成禮,沉吟道:“不過本宮好像記得李三小姐年前就訂了親的,許的不是你們聞府???聞氏一門不是自詡清流,個個都是有修養(yǎng)要臉面的讀書人嗎?聞三公子這般與旁人的未婚妻牽扯不清,還慫恿教唆她替你藏了聞家的其他人對嗎?” 聞成禮早就領(lǐng)教了這位太子殿下看似衣冠楚楚的外表下禽獸不如的做派,他以往應(yīng)對此人的招數(shù)就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不理不睬。 “太子殿下也是讀過圣賢書的,如此這般糟踐一個姑娘家的名聲清白,就不怕造下口業(yè),留下孽債嗎?”此時聞言,他卻再也忍不住大怒斥責,“而且你抓一個無辜的姑娘家前來作甚?我們聞、李兩家以前也只是清清白白的來往,我與李三小姐之間也絕無半分齟齬,你要針對的是我們聞家,要找麻煩沖著我,不要牽連無辜。大晚上的把一個姑娘家?guī)У竭@等齷齪地方來……你放她回去?!?/br> 此時的李少婉,已經(jīng)雙眼模糊,泣不成聲。 與此同時,素櫻帶著皇帝與秦照二人去到承天殿前,正在拾階而上時,皇帝卻突然面露痛苦,捂著胸口緩緩跪倒下去。 “陛下……”本來是停在了臺階下的林如喜驚恐沖上來攙扶,卻被皇帝迎面一口血噴了滿臉。 下一刻,他人就栽倒在地,沒了動靜。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第142章 血洗 東宮密牢之內(nèi), 李少婉已然瀕臨崩潰。 她被兩個侍衛(wèi)架著,才勉強撐著身子未曾軟倒下去。 秦緒對聞成禮的激將法充耳不聞,只是唇角始終揚著惡劣的笑。 他瞥了眼李少婉,又沖聞成禮努努嘴:“如你所見, 本宮又不是非得要你聞家人的命, 只是這時候, 你們……尤其是太師,還是要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呆著比較好。聞三公子你這讀書人的風骨,本宮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可是此一時彼一時……難道你還想看看這位李三姑娘是否也有你這般硬的骨頭?” 他遞了眼色。 侍衛(wèi)就將李少婉架到他面前。 秦緒掐住她下巴,指尖上就沾了少女滂沱染了脂粉香的淚水。 “李少婉, 你膽子挺大?。俊彼Z氣可以說是溫柔, 但是配合上森涼甚至有些詭異癲狂的眼神, 卻叫人毛骨悚然。 李少婉想躲, 身體卻因為恐懼而虛軟,完全不聽使喚, 只剩下滿眼驚懼。 秦緒盯著她的臉, 仔細打量半晌,自言自語的呢喃:“當真是人以群分,沈閱自從攀上了本宮皇叔那根高枝以后, 在本宮面前也是越發(fā)的放肆無狀, 你這是跟她學(xué)的嗎?” 說著話, 他突然目露狠厲, 一把又將李少婉推開,咬牙切齒道:“在本宮眼皮子底下?;? 誰給你的膽子!” 李少婉被人架著, 并未跌倒。 聞成禮被關(guān)在密牢這幾日, 已然是見識過了這位太子殿下的陰毒,見狀還是忍不住的掙扎,卻奈何他人被綁在巨大的架子上,完全撼動不了,只掙得手腳上鐵鐐嘩啦啦作響。 在這之前,他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公子,生了一副細皮嫩rou,三兩下的折騰手腕腳踝就都被磨得血rou模糊。 男人赤紅著眼睛,已然是有些無力的低吼:“秦緒!你好歹還是當朝儲君,為難算計一個閨閣女子算什么男人。李三姑娘跟這事兒沒關(guān)系,你別傷害無辜……” 秦緒對他的叫喊聲置若罔聞。 他只是唇角帶著詭異的笑意,眼神毒蛇一樣死死的盯著李少婉:“從那日的情況推斷,是你把聞家的人藏起來了吧?本宮只給你這一次機會,把他們交出來,否則這里的刑具任何一件你都受不住?!?/br> 李少婉心里自然是怕的。 可是那是聞成禮臨危之際托付予她的事,她答應(yīng)過他會替他藏好聞家的人的,只是苦于城門被封,一直也沒找到機會把人送出去。 現(xiàn)在,聞成禮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若她現(xiàn)在說出來,他的苦豈不是白受? 幾乎是鼓足了畢生勇氣,少女流著眼淚咬牙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殺了我吧?!?/br> 言罷,就狠狠閉上了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呵……”秦緒嗤笑一聲,也不著急,只沖著牢門之內(nèi)的聞成禮抬了抬下巴:“聽說聞三公子寫得一手錦繡好文章,過幾個月的春闈勢在必得,想必他是極寶貝他那雙手的吧?給本宮一根根碎了他的指骨!” 那牢門之內(nèi),本就有人守著的。 他話音未落,就聽得聞時禮一聲悶哼。 李少婉蒙猛地再次抬頭睜眼,就看男人額角青筋暴起,唇上每一道干涸的血線都重新崩裂,那張向來儒雅俊秀的面龐上,因為痛苦,表情猙獰到扭曲。 而他右手的十指被一個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捏在手里,關(guān)節(jié)以一個常人不可能達到的角度被扭曲。 李少婉驚恐看過去的同時,又是一聲骨骼碎裂聲,針刺般插入她耳朵里。 李少婉早已淚流滿面,此刻卻是痛苦驚嚇到連眼淚都戛然而止。 秦緒是在剛把她帶過來時就有仔細觀察她的反應(yīng),試圖拿捏她的弱點的,然后就注意到那暗牢里頭光線不明,這丫頭幾乎是通過聞成禮那雙手就精準把人認出來的。 所謂蛇打七寸…… 這自古傳下來的道理總歸是沒錯的。 第三次斷骨聲伴著男人更加虛弱的悶哼聲傳來時,李少婉終于崩潰。 她掙脫不開鉗制她的人,只能毫不顧忌閨秀形象的尖叫起來:“你們別再傷他了,放了他,我說……我告訴你……” 秦緒遞了眼色,架著她的侍衛(wèi)撒手,李少婉跌坐在滿是陳舊血跡與灰塵的地面上。 腦海中回蕩不去始終還是那可怖的斷骨聲,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搖頭,試圖在這場噩夢里清醒。 秦緒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一把扣住她一只手的手腕,聽似溫柔的聲音再次毒蛇般纏上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有些小女子,就是這般執(zhí)拗,又出乎意料的剛強。 嘴硬起來連死都不怕,卻偏生…… 見不得心上人在她面前受苦。 秦緒大概猜出來了,李少婉之所以敢藏了聞家的人應(yīng)該是為了聞成禮,既然聞成禮就是她的初衷,那么在聞成禮身上做文章必定無往不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