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129節(jié)
她站在這人面前,即使不錯眼的盯著他仔細觀察,也依舊很難判斷他話中的真假了。 他頂替了別人的身份,又混跡太醫(yī)院,甚至混進了宮里,一頭扎進了達官貴人無數(shù)的勛貴圈子里轉(zhuǎn)悠,卻敢這般輕易將自己的秘密暴露? 而現(xiàn)在他口中所謂的家丑—— 他又能心平氣和展露在人前? 這種種不符合常理的作為,已經(jīng)完全擾亂了沈閱的判斷力,讓她覺得面前這人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變得不可信了。 可既然話已至此,沈閱就還是繼續(xù)問下去:“你就是因為不齒于令尊所為,所以賭氣跑出來了?” “他的事,輪不到我來管??墒羌依锼械挠H朋好友都口誅筆伐的動了怒,我外祖一家更是迫著我母親前去規(guī)勸……”徐驚墨的語氣依舊氣定神閑,波瀾不驚。 這時,他才終于輕輕嘆了口氣,遺憾道:“我母親規(guī)勸無果,又被他們雙方逼迫打壓,走投無路,就自戕而亡了?!?/br> 沈閱:…… 這樣的故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對于當事人而言就實在過于沉重與殘酷了。 而她的這番追問,倒像是撕開旁人傷口的兇手似的。 沈閱心中驀的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意。 徐驚墨的情緒應(yīng)該也多少還是受到了影響,他也不再說話,跟個賭氣的孩子似的,連著薅下幾朵開得正烈的火紅山茶,丟在地上,用足尖踹著玩兒。 沈閱站的位置,只能瞧他一個側(cè)影。 她望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出來多久了?就不打算再回去?要與你父親老死不相往來?” “他已經(jīng)死了?!辈幌耄祗@墨聞言,卻是一臉愉悅的扯著嘴角笑了。 那明亮的神情和輕快的語調(diào)…… 若不是聽了他前半段話的人,幾乎沒人能聯(lián)想到他這會兒嘴里說的人是他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過我確實也不打算回去了?!彼f,只一瞬間又再次變得興致缺缺,無精打采的有幾分可憐了,“家里整個宗族的人這些年一直都在彼此瘋咬著爭那點兒家產(chǎn),丑態(tài)畢露,也怪沒意思的。” 他懶得去看他們的嘴臉,更不想?yún)⑴c其中。 沈閱自他透露的這些訊息中,大概也拼湊出了完整的故事—— 如果他這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就應(yīng)該是家族的嫡子,現(xiàn)在之所以家產(chǎn)由整個宗族的人爭搶,無非是因為他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不知所蹤,若他露了面,他也勢必成為那些親族想要拉攏控制的對象,誰能把他搶到手里擺著做傀儡,誰就能拿走他生父留下的家業(yè)。 沈閱一個局外人,不能品評他的家務(wù)事。 只是這一刻,瞧著少年略顯寂寥的神色,她卻恍惚能夠理解—— 他看著那么乖巧順從的一個人,為什么有時候的行事又會顯得邪氣又乖張了。 只按秦照的探子之前打探回來的消息計算,徐驚墨是四年前就進京了的,那么他離家時才多大? 沈閱忍不住又問了句:“你真實的年歲是……” 至于他真正的名字—— 他連自己的宗族家人都拋棄了,再沖著他父親的所作所為,他該是恨極了那些人,如今既然改名換姓,應(yīng)該也是個要與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了斷的意思。 要不是疑心他總往自家跑會是居心叵測,沈閱其實也并非是個喜歡深挖旁人隱私之人。 徐驚墨莞爾勾唇。 他終于再次回轉(zhuǎn)身來看向她:“十七,該是比你要略略年長一些的?!?/br> 這一刻,他的笑容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成了清澈磊落的樣子。 沈閱心中有幾分揭人瘡疤之后的不安心,就也不由的跟他露出了笑容:“嗯,那是要年長我一些的?!?/br> 那么就算四年前那會兒他才剛離家出走,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半大孩子,那就開始孤身闖蕩了。 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當然,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 他口述的這段所謂身世得要都是真的! 徐驚墨很知分寸的,也并未再就著兩人年齡的問題開玩笑。 他只是看了眼天色道:“時間晚了,微臣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沈閱頷首,并未多說,只示意冬禧送他。 這徐驚墨是跟隨司徒勝的,而司徒勝眾所周知是皇帝的人,所以,對方今日所言她暫時的確是聽聽便罷,彼此之間還是要保持距離的好。 “徐小大人請?!倍矔簳r壓下心中的驚詫,客客氣氣引路送徐驚墨往大門口的方向去。 沈閱則是獨自先回了后院。 彼時的皇宮之內(nèi)…… 皇帝回了承乾宮,卻是難得的失了耐性與以往的深沉穩(wěn)重,當即詢問林如喜:“太子他們呢?是一早就回東宮去了嗎?” 沈閱在御花園當眾告了秦緒兩夫妻的刁狀,現(xiàn)在這一樁丑聞必定已經(jīng)在皇室宗親之間傳開了,并且天一亮也會外散出去,再次鬧得人盡皆知。 雖然皇帝當時一語未發(fā),林如喜卻十分清楚此事的利害關(guān)系,一早便不動聲色叫人注意太子的行蹤了。 他立刻便回:“之前太子妃身體不適,昏死了過去,太子殿下又傷了手,便將她帶去了正陽宮傳的太醫(yī)。司徒太醫(yī)親自過去處置的,太子殿下受的只是外傷,說是并不嚴重,請陛下放心。不過因為太子妃身子虛弱,之后殿下就打發(fā)人先將她護送回了東宮?!?/br> 說著,他回頭看了眼殿外方向:“至于太子殿下……他人一直在正陽宮,這會兒……該是見過皇后娘娘就會過來?” 事發(fā)到現(xiàn)在,有將近一個時辰了。 即使后來秦緒沒去御花園,沈閱單方面告狀的消息他也不可能不叫人去盯著。 所以,他會滯留宮中不去,應(yīng)該是會自覺來給帝后二人交代的。 林如喜道:“要么奴才過去迎一……” 話音未落,就通過敞開的殿門看見秦緒出現(xiàn)在院子里。 年輕的太子殿下陰沉著一張臉,氣色明顯不怎么好。 林如喜便躬身自覺退了出去,快走出門迎了秦緒。 錯身而過時,他低聲提醒:“殿下快進去吧,陛下等著您呢?!?/br> 秦緒面露一點感激的微微頷首,徑直進了殿內(nèi)。 林如喜在背后關(guān)上了殿門,親自在門口守著。 秦緒也知自己與柳茗煙又丟了皇帝臉面,進殿之后不等皇帝發(fā)難,直挺挺便跪了下去:“兒臣行事不當,又再連累父皇與母后蒙羞,特來請罪,請父皇息怒,莫要為了兒臣的瑣事氣壞了身體?!?/br> 皇帝回來之后還未落座,這會兒索性也不坐了,居高臨下看著他,反問:“你管這叫瑣事?” 秦緒咬著牙,一聲不吭直接重重磕了個頭,是個實誠請罪的態(tài)度。 這一聲,砸得地磚都是清脆空洞的一聲。 皇帝向來寵愛這個兒子,不由的神色便是一緩。 但他語氣依舊很重:“說說吧,究竟怎么回事?” 秦緒垂眸盯著地磚,沒有抬頭,說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是兒臣一時無狀,因為一樁小事與柳氏起了口角。父皇您是知曉的,兒臣與那沈氏之間有心結(jié)……是她瞧見了,夸大其詞,刻意抹黑渲染?!?/br> 他并不想供出沈閱去,一來他重生的秘密不能暴露給皇帝知道,二來…… 以皇帝對他的重視程度以及對秦照的忌憚之心,若要知道是沈閱大逆不道刺傷了他,就不知道該怎么想了。 他如今是有一種微妙的私心,并不想將沈閱推到政敵的立場,交予他這父皇去針對處置的。 秦緒也算準備充分,信誓旦旦了。 可—— 皇帝沒上這個當。 他甚至都沒花時間甄別一下他這話里真假,當即便是一聲冷笑:“你要這么說的話……那個柳氏,朕就確實不能容她再繼續(xù)留在你東宮太子妃的位置上了?!?/br> 上回東宮宴上鬧出的笑話,鬧上了朝堂,導(dǎo)致秦緒和柳家被彈劾,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挽回了兒子的聲勢。 當時他雖未當面責(zé)難,心里也是給柳茗煙記了一筆的。 秦緒心頭一涼,猛地抬頭看向他。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 他立刻也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柳茗煙本來就不配做他的太子妃,當初皇帝之所以點頭,先是被他先斬后奏擺了一道,后又受形勢所迫被賀太后施壓,而他都已經(jīng)忍了柳茗煙的一次重大失誤了…… 可一不可再!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第106章 別怕 秦緒也是了解自己這父皇的, 聽他態(tài)度語氣,就是壓根不信自己的說辭。 他且在掙扎猶豫時,皇帝已經(jīng)不悅的再度沉聲開口:“那個柳氏有多少斤兩朕知道,再借她十個膽……” 他視線意有所指, 掃向秦緒裹著繃帶的手。 秦緒下意識將手往廣袖底下藏了藏。 再次沉默片刻, 他心知糊弄不過去, 只得是面色鐵青的咬牙道:“其實是……兒臣與沈氏之間起了齟齬……” 眼見著皇帝眼底浮現(xiàn)一絲寒意,他忙又解釋:“這事兒是兒臣沖動了,父皇您知道,因為當初選妃宴上的變故,兒臣一直心有不甘, 今日借著酒勁兒, 剛巧遇到她就……有些失態(tài), 拉扯了兩下, 她一時也受了驚嚇……” 這話說完,秦緒自己就先愣住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的下意識就又編排瞎話, 替著沈閱開脫遮掩了。 想要掩飾他與沈閱沖突的真正原因?這方面因素自然是有的。 但是—— 除此之外, 又仿佛是摻雜了一些別的、更加隱秘的私心。 然后皇帝暴怒的聲音就又立刻將他思緒拉了回去:“你就是這般的沉不住氣嗎?大局為重的道理,還要朕現(xiàn)在再重新教你?而且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這等反復(fù)無?!闶窍蝇F(xiàn)在這局面還不夠亂嗎?” 當初叫他娶沈閱,他陽奉陰違的糊弄他, 導(dǎo)致了選妃宴上的差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