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貴 第32節(jié)
猶豫再三,秦緒還是咬著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說不出來,皇帝就替他說:“當(dāng)初聞氏一族于朝堂有大功,是拿著他自家人的血淚來換的,聞時鳴此人雖無攬權(quán)之野心卻最重情分,現(xiàn)如今他又疼寵那個小丫頭入骨,本來一樁聯(lián)姻,你既能替朝廷還了他的人情,又能永遠(yuǎn)堵住他的嘴……” 話到后面,他沒再說下去,只是失望至極的一聲嘆息。 秦緒此刻又何嘗不后悔? 如果早知道他一念之差,整個局面就會走偏到一個直接脫離他掌控的地步,那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cao之過急的來圓柳茗煙的正妻夢。 秦緒艱難開口:“可是五皇叔那里,父皇也絕對不能開口叫他去主動作罷了婚事的?!?/br> 這事剛一發(fā)生,雖然最大的變故是秦照,他卻從沒想過要從秦照處找突破。 秦照與朝廷,與他們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他最清楚不過—— 與其說他與皇帝兄弟情深,不如說是互不招惹; 與其說他對朝廷忠心耿耿,不如說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要知道,秦照今年已經(jīng)二十有四了,一直拖到今時今日都沒娶妻生子,這本身就是他心照不宣給予皇帝的最大誠意,以此維系住了皇室之家生來就薄弱的可憐的所謂血脈親情。 他跟皇帝之間,不見得就真有什么深刻的兄弟情義,但就是幾十年如一日,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平衡。 秦緒甚至比皇帝更清楚,上輩子的秦照,終身未娶,他們兄弟都各自默契的將這種平衡帶進了棺材里。 而現(xiàn)在,突如其來的,這個平衡就被打破了。 偏秦照要娶妻甚至生子,都是順理成章的尋常事,皇帝若是攔著不讓…… 那就等于公然的又將這個看似相對穩(wěn)定的局面再主動的撕開一道口子,他說不過去。 與皇帝深談過后,秦緒就越發(fā)的心驚,心底憑空的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冷汗慢慢地爬滿脊背。 御書房里的氣氛莫名有些壓抑了起來,他能聽見自己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皇帝坐在案后,看著他漸漸陣腳大亂的模樣。 許久之后,又嘆了口氣。 他自袖中摸出一個小紙卷,扔了過去。 很輕薄的一個白色紙卷,隱隱從背面透出模糊的字跡。 秦緒不解的抬頭朝皇帝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皇帝沖他挑了挑眉:“看看吧?!?/br> 秦緒心里有種更加不好的預(yù)感,屏息靜氣的撿起紙卷打開,上面只有寥寥兩行字,他看過之后卻是臉色大變,不可思議的低吼出聲:“肖家……” 皇帝道:“今早探子剛送回來的消息,朝局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那些朝臣人人都是有脾氣的,一旦固有的平衡與規(guī)則被打破哪怕只是一點點,隨之而來就有可能是大廈坍塌的頹勢?!?/br> 秦緒的臉色鐵青,牙齒咬的咯咯響。 他上輩子做皇帝都未遇到過的挫折與危機,本以為是更加游刃有余重走一遍的人生里,康莊大道上居然遭遇了猝不及防的山體大滑坡。 “就為了你的一時任性,這個代價,足夠你長教訓(xùn)了吧?”皇帝的聲音傳來,再次打斷他的思緒。 秦緒面有愧色,慢慢抬起眼睛看他,嘴唇動了動:“父皇……” 皇帝卻沒叫他再說下去,重又撿起朱筆繼續(xù)批閱奏章,一邊語氣始終如一的淡淡道:“西瓜丟了,臉面也丟了,既然笑話已經(jīng)鬧了……總不好再落個朝令夕改、薄情寡義的惡名,芝麻雖小,多少也算塊遮羞布,此事朕言盡于此,下不為例。” 秦緒的冷汗此刻已經(jīng)順著鬢角冒了出來。 他嘴唇動了又動,還想解釋自己絕不是那種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他給柳茗煙的都只是自認(rèn)為能負(fù)擔(dān)的起的,可眼前這個局面已經(jīng)打的他臉上火辣辣的疼。 掙扎再三,他就只是重重又叩了個頭:“是,兒臣知錯,保證絕不再犯。” 皇帝不再說話。 又過片刻,他慢慢爬起來,告退。 等到殿門再次打開,重新站在陽光下時,這位太子殿下已經(jīng)重新整理好自己,看上去依舊是那個風(fēng)光霽月,矜貴有度的當(dāng)朝儲君。 柳家的三人神色迥異,卻都眼巴巴的看著他。 尤其柳茗煙—— 眼淚掛在睫毛上,哭得都快傷心虛脫。 秦緒走過去,彎身攙扶起柳尚書,帶著他們離開,親自送出了宮門。 安撫之后再送走。 柳茗煙一步三回頭的上了馬車離開,眼神期期艾艾的,我見猶憐。 秦緒負(fù)手而立站在車下看著,眼神還是寬縱溫和的,只這一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心情復(fù)雜,轉(zhuǎn)身離開時,更是步履沉重。 隨后,太子秦緒對柳家姑娘柳茗煙情深義重,在柳家謙遜請辭的情況下,他還是堅持逆風(fēng)而上,并且一力求得了皇帝首肯、承認(rèn)了柳茗煙太子妃身份的消息不脛而走。 彼時,沈閱正屈膝坐在月影軒的美人榻上,卷起褲管,冬禧皺著眉嘮嘮叨叨的給她腿上的淤青擦藥。 作者有話說: 四更。 閱閱:合著這死渣男活兩輩子就逮著我一個人拼命霍霍了?tui,真晦氣! 第025章 寶貝 “小姐您也真是的, 這么大個人,平地走路還能把腿給撞成這樣,這差一點就破皮了,傷著骨頭沒???” 冬禧一邊絮絮叨叨, 一邊倒了跌打酒在掌心, 搓熱了又盡量小心翼翼貼上沈閱的傷處。 沈閱都還沒怎么樣, 她自己卻是邊揉邊齜牙咧嘴的臉都扭曲了。 沈閱看著她,忍俊不禁:“瞧瞧你這張臉皺的,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你磕著了呢?!?/br> 冬禧沒好氣的嗔她:“奴婢這還不是心疼您?!?/br> 說著話,外面突然聽見說話聲,有個看院子的小丫頭欣喜道:“咦, 五公子, 您怎么今兒個回家來了?” 聞成簡低聲說了句什么, 隔著虛掩的房門聽不太清。 沈閱連忙給冬禧使眼色, 一邊揚聲沖外面喊:“表弟,你在外面稍等一會兒。” 說著, 飛快的放下褲腿, 又起身穿上了外裙。 冬禧服侍好她,轉(zhuǎn)而又利落的將跌打酒等物都裝回放雜物的匣子里,這才走到門口去開了房門:“五公子?!?/br> 彼時, 聞成簡已經(jīng)站在了廊下。 臉色算不上好, 板著一張臉, 只這么會兒工夫就盯著院墻上面的瓦片出了神。 聽見冬禧喚他, 他才轉(zhuǎn)身。 看了眼屋里,見沈閱衣衫齊整的正從內(nèi)室出來, 他也就抬腳進了屋子。 沈閱招呼他到桌旁坐, 又吩咐冬禧:“去沏茶?!?/br> 冬禧應(yīng)諾出去。 聞成簡剛要開口說話, 嗅到她這屋子里的氣味眉頭就皺了起來:“怎么一股跌打藥的味道?你受傷了?” 說著,就神情慌張的要拉她起來查看。 沈閱拂開他的手,笑道:“就是走路不小心在門檻上撞了一下腿,正好閑著也沒事,才讓冬禧拿藥酒揉了揉,不妨事的?!?/br> 聽說她傷在腿上,聞成簡也不便親自查看,雖然看她言笑晏晏的模樣,的確不像有事,他眉心卻始終擰成個川字。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竟是破天荒的冷了場。 “三哥與你一同回來的吧?外祖父病了,你們?nèi)タ催^他了?”沈閱心有所感,不動聲色的主動打破沉默。 “嗯?!甭劤珊唴s是依舊垂著眼眸,情緒看上去煩躁又低落,“我從四喜堂過來?!?/br> 有些事,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他之后便打起了精神重新看向沈閱:“昨晚宮宴上發(fā)生的事我都聽說了,聽岑伯說祖父也已經(jīng)首肯,允了……你與安王的婚事?!?/br> 聞成簡兄弟在讀的是京城最好的云山書院,京城里許多貴胄之家的子弟都在那里讀書,沈閱知道,即使家里不特意叫人傳信告知他們,昨日入宮赴宴的王公貴公子中就有好幾位他們書院的學(xué)生。 宮宴上鬧了那么大一場笑話,這些人今日返回書院自然少不得拿出來說道。 聞成簡欲言又止,神色越發(fā)透出了懊惱與凝重。 沈閱的這門婚事,仿佛從始至終就沒有給他任何參與或者置喙的余地,先是當(dāng)朝儲君的太子秦緒,后又是手握重兵的安王秦照。 雖然家里從不苛待她,可是唯獨在最重要的終身大事上—— 她卻仿佛就像是一個物件,被人隨意的掐在手里挑選把玩。 秦緒說要,聞家就得奉上,他說不要了,也不會給任何人一個交代和解釋,不管她這樣一個孤弱的女子將來承受怎樣的命運,隨手就被丟棄到泥里,甚至踩上一腳。 可即便是這樣…… 他們聞家再想把她捧回來自己仔細(xì)的珍藏都不行,就因為另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秦照又站出來說了一句他要。 沈閱是個有血有rou的人,在那些上位者手中,卻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一樣,沒人在乎她的想法,沒人管她愿不愿意。 而在這整件事上,他和他們整個聞家都顯得那樣的無用。 聞成簡恨這樣處處受制于人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可是—— 他什么也做不了。 少年的眼睛通紅,里面已經(jīng)長滿了血絲。 他定定望著眼前的沈閱,牙關(guān)緊咬,仿佛下一刻就要絕望的哭出來一般。 本來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沈閱一直泰然處之,情緒上沒什么太大的失控,這一刻倒像是被他感染了情緒,心上突然之間酸澀的厲害。 但她還是摒棄雜念,勉力的揚起一個笑容:“嗯。今早安王殿下過來探外公的病,順便說定的。比起東宮……我覺得去他那里并不是什么壞事?!?/br> 他們都明白,這件事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連這退而求其次的機會都是要別人給了他們才有機會抓住。 聞成簡嘴唇蠕動半天,卻是被她故作輕松的笑容刺的眼睛生疼。 最后終究什么也沒說,起身走了。 臨走時候還悶聲道:“你臉色不好,定是夜里沒睡,歇著吧?!?/br> 待他走后,冬禧才端著茶盞從門外進來,表情看上去也透著幾分嘆惋的嚴(yán)肅:“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