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湫對宋知綿的裝傻早就見怪不怪，磁性的嗓音從聽筒里傳來，“我的意思就是，直到你父親手術(shù)完全成功前，蘇桉都會完全負(fù)責(zé)，條件是……”

    他頓了頓，“你高考結(jié)束后，我會接手我父親的產(chǎn)業(yè)，我希望我們還能再假扮一段時間的情侶?！?/br>
    【陷進去了，蠢貨竟是他自己?！肯到y(tǒng)嘖嘖稱奇。

    宋知綿沿著學(xué)校人工湖旁邊的花壇慢慢走，無聲笑笑，“我以為，柏先生不會缺女伴。”

    柏湫當(dāng)然不缺。

    自打跟宋知綿分手后，他換了好幾個女伴，性感的、清純的、甜美的，但是每個談了一天就分了。幾個兄弟還都打趣他是不是對女人失去興致了。

    他原以為是。

    但是今天中午，柏湫看到她進了醫(yī)院后，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他從來不會這么被動的。戀愛關(guān)系里，主導(dǎo)方一直都該是他才對。

    柏湫點了一根煙，沒有抽，就等它靜靜地燃成灰。

    他才將它摁滅：“缺?！?/br>
    “你愿意嗎？”男人一向沉穩(wěn)的聲音有些緊繃。

    宋知綿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耳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像是有人在喊叫，又像是水花撲騰的聲音。

    “系統(tǒng)，湖里是不是有人？”

    她停下步子，朝不遠(yuǎn)處的人工湖看去，卻什么也看不清。

    在斑駁樹影的遮掩下，湖面像團看不清的黑影。

    宋知綿遲疑地把手機從耳邊挪開，撥開草叢朝湖邊走過去。

    距離近了，細(xì)微的呼救聲和掙扎的水聲也漸漸清晰起來。

    “救……救命……救我……”

    【啊是有人！我查到了！書里有個高中女生因為校園暴力跳湖了，就是今天！學(xué)校因此還放了半天假?！?/br>
    系統(tǒng)說完，突然監(jiān)測到宋知綿的舉動，大叫起來【宿主，你在干什么？！】

    湖邊，宋知綿已經(jīng)迅速地放下手機脫了鞋，一腳踩進水里，湖邊的草割得小腿微痛，她打了個哆嗦。

    湖心已經(jīng)看不到掙扎的水花了，連校服最后一抹裙擺都沒入深不見底的湖中。

    來不及了。

    “救人。”她冷靜道。

    第二道落水聲從湖邊猛地響起。

    不遠(yuǎn)處，一直跟著宋知綿的阮念筠看到她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整個人被暗夜的湖水吞噬。

    她嚇得尖叫了一聲，又連忙捂住嘴，左看右看。

    怎么辦……要不要喊人？

    水聲和女生的尖叫聲也立刻引起了柏湫的警覺。

    “喂？宋知綿？”

    意識到宋知綿人可能已經(jīng)不在手機旁邊后，他不安起來，語速也開始加快，“你在哪？宋知綿？說話??？喂？？”

    聽筒里的聲音由困惑轉(zhuǎn)為不安，最后變成惶然。

    湖里的水很冷。

    冷得她四肢發(fā)僵。

    因為不是任務(wù)之內(nèi)的活動，系統(tǒng)只能幫她屏蔽一半的痛覺，但宋知綿還是感覺湖水冷得仿佛要一寸寸沁入骨髓。

    她奮力朝湖心游去，一把將沉入水中的女孩的手臂拽住。

    太沉了。

    湖水的阻力加上另一個人的重量都在擠壓她胸腔里的氧氣，好像游了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她才游到了岸邊。

    宋知綿使勁將身側(cè)的女孩推上岸邊，余光看到湖邊早就站在原地嚇傻了的阮念筠。

    她哆哆嗦嗦地想要幫她們，又因為害怕而腳步遲疑。

    “報警！”宋知綿用最后的力氣斥她。

    “……哦……好?！?/br>
    阮念筠回過神來，顫著手去兜里摸自己的手機，卻一個不穩(wěn)將手機滾落下去。她俯身去撿，撥120的同時，怔怔地朝宋知綿看去。

    把人推上來后，宋知眠拽著湖岸邊的水草，頭發(fā)漉漉地貼著兩鬢，渾身濕透。

    她臉色看上去極其蒼白，好像冷得下一秒就要暈了。

    她應(yīng)該拉她的。

    心里卻有個念頭叫囂起來，讓她不愿上前。

    阮念筠咬了咬牙，心里劇烈斗爭，另一只手一直猶豫著沒有伸過去。

    然而宋知綿壓根沒有注意她的反應(yīng)。

    她慢慢放開水草，在心里緩緩道道：“怎么才算結(jié)束舊世界？”

    【直接在虛擬面板確認(rèn)就好?！肯到y(tǒng)停頓了一下，喜道【誒，我們可以走了嗎？可是他們?nèi)齻€不是在等宿主你嗎？】

    “……嗯?！?/br>
    “確認(rèn)。”她撒開手，任由身體沉入水中。

    同一時間，身體的一切感知消失。

    【痛覺屏蔽100%，舊身份銷毀中?！?/br>
    【新世界啟動中……】

    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秒，她看到了阮念筠臉?biāo)查g煞白，朝她的方向趴下來伸出手，“不要！！”

    她如夢初醒。

    ——宋知綿死在她面前，將意味著什么。

    柏湫在等，陸鶴沉在等，顧述辭也在等。

    活著的罪人，比失去的答案更悲慘。

    *

    正值周末，商場里人來人往。

    顧述辭趕到柜臺時，導(dǎo)購員正在給其中一對情侶介紹一款對戒，他走到宋知綿那款戒指面前站定。

    心里久違的泛起一絲喜悅。

    “又來啦，小同學(xué)?！睂?dǎo)購把前一對客人試完的戒指放進柜子里，朝他走過去，“你天天來看也沒用呀，要是有人看中我也得賣不是？”

    顧述辭把手里的卡推過去，抬起眸，“錢夠了，打包吧?！?/br>
    導(dǎo)購員拎起卡去拿pos機，期間詫異地看了他好幾眼，顧述辭低頭看手表上的時間，提醒道：“用霧藍(lán)色的盒子包裝?！?/br>
    戒指很快被包好。

    小小的絲絨盒，啞光霧藍(lán)色讓他想起那天宋知綿穿的裙子。

    顧述辭吐出一口氣，提著禮袋往門口走。

    七點整。

    商場一樓的促銷儀式剛開始，“砰”的一聲，千百只氣球從網(wǎng)兜飛起，朝樓上飄去，視線所及處都是繽紛彩色。

    打車間隙，顧述辭停下腳步看去，眼里也染上色彩。

    還有一個小時。

    他跟宋知綿約定的時間就到了。

    少年精致的薄唇微微勾起，長眸里漾著久違的期待。

    到學(xué)校后，他摩挲著掌心的戒指盒，快步朝門口跑去。

    往常安靜的校門口此時卻停著幾輛警車，連保安的表情也有些肅穆。

    心里泛起一點異樣，顧述辭加快步子朝教學(xué)樓走去。

    剛走上樓，一群直沖而下的女生撞到了他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跟他道完歉，繼續(xù)緊張地問同學(xué)，“人……死了？”

    “我聽隔壁說的，說搜救隊好久都沒撈到人，這八成是涼了?！?/br>
    走到華英班，往常安靜地班級里卻跟炸開鍋一樣嘈雜，他走近教室時甚至沒有一個人看過來。

    顧述辭心跳無端地加快，他隨便拽住一個人問道，“班主任呢？沒人監(jiān)考？”

    “還考什么試啊，有人跳湖了！你沒發(fā)現(xiàn)阮念筠都不在班里？”

    “阮念筠又沒事，死得可是隔壁班……”接話的女生臉色發(fā)白。

    胸口泛上熟悉的窒息感。

    顧述辭猛地把那人的衣服揪緊，吼道：“說清楚！”

    “就……隔壁班的宋知綿啊，她……她救人然后死了……”男生哆哆嗦嗦答完，就見顧述辭整個人仿佛抽干了力氣渾身發(fā)顫，奪門而出。

    各種人影，各種聲音，眼前的一切交雜，混亂，顧述辭感覺眼前好像出現(xiàn)了重影，連耳邊都是嗡嗡的鳴聲。

    他跑得傷口裂開，喉間逸出一絲血腥味，最終脫力地在距離人工湖不遠(yuǎn)地地方摔了一跤。

    干凈的霧藍(lán)色戒指盒因為他手心的擦痕，染上了血跡。

    顧述辭掙扎著爬起來撿起盒子，一步步朝人工湖走去，阻隔帶里面都是忙碌的人群，他聽到救援隊的喊聲。

    看到他們撈起來的，渾身濕漉的女孩。

    還是那么漂亮。

    卻毫無生氣。

    他張嘴想要喚她，把她喚醒，可喉間最終卻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