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陰影打落在她的眼前。

    是大師兄。

    喻永朝蹙眉，將白芨的手拉了起來。明明是正午十分，她的手卻冰涼。

    他緩緩地搓著白芨的手，將自己的溫度傳遞了上去：“怎么了？叫你好幾聲也沒反應(yīng)?！?/br>
    “雖然離下次寒毒發(fā)作的時候還早，也要注意保暖。我讓你在這里等我，你就真一動不動的？也不找個避風(fēng)的地方?！?/br>
    白芨搖搖頭，聽見大師兄在身旁囑咐，忽而多了幾分真實的感覺。

    “師兄……”她抬起頭，忽然伸手去觸他的眼睛，“你去哪里了？”

    她在混沌之中一個人待了許久，這會兒重新回到了師兄的身邊，才感到了一陣后怕。

    那手依然帶著一陣涼意，很久才緩過來溫度。

    喻永朝沒去抵抗，閉上雙眼，任由師妹在他的臉上摸著。

    “只是同他們談了會話?！庇饔莱托暮逯总?，去捉她的手，“明明是你趕我走，怎么這會兒倒是指責(zé)起我來了？”

    “是你不帶我一起去的?！卑总覆淮蛩阒v理，輕哼了一聲。

    喻永朝只是看著她笑，笑了一陣，又將她擁入了懷里。

    “怎么了？”他問，隨即用手覆上了她的背，“是做噩夢了嗎？”

    懷中的少女動作僵硬，復(fù)而軟化下來，與他挨在一起。

    “是啊。”白芨眨眨眼，“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因為師兄不在，所以顯得可怕?！?/br>
    喻永朝不笑了。

    他笑的時候多半帶著譏諷，故顯得神色涼薄，不好與之相處。而他不笑的時候，白芨會覺得他多半生了氣，或是心情不佳。

    他這個人太過隨性，很少有能夠束縛到他的東西。

    他與白芨額頭相抵，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會了?！?/br>
    奇妙的是，白芨居然能聽出師兄話里的意思。

    ——下次不會了。

    就算在夢里，也會在你身邊。

    兩人牽著手在城主府內(nèi)走著，走到化靈池旁的時候，喻永朝還遞給白芨幾枚果子。白芨接了過來，投入池里，見那魚群瘋狂涌動、爭搶著魔果，總算是笑了起來。

    白芨笑了陣，又覺得無趣，轉(zhuǎn)過身往長廊的方向走著。

    她想起師兄已經(jīng)融了殘魂，定定看了一眼師兄，想發(fā)現(xiàn)出與之前的不同。那畢竟是她上輩子唯一接觸那么久的朋友，如今與師兄相合，心中頗為微妙。

    那可是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個體！

    繞過長廊，便到了師兄住的地方。

    白芨伸手去觸碰屋門前的禁制，輕輕推開了屋門。那面自己每日如同打卡般修補(bǔ)的玉扇，正靜靜地被置于桌面上。

    屋門吱呀一聲被帶上。

    屋內(nèi)是昏暗的，大部分的光線只能通過窗戶映進(jìn)來。白芨走上前，用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的玉扇，她用了許久，內(nèi)心總歸有份不舍之情。

    魔氣在玉扇的扇骨中流淌著。

    “師兄——”

    她回過頭去喚喻永朝，想詢問著玉扇是否可以正常使用，卻撞入了師兄的懷中。

    白芨眼睜睜地看著師兄做了個口型——

    “束縛?！?/br>
    她不解師兄的用意，只發(fā)現(xiàn)觸著玉扇的手似乎無法移動。手腕處魔氣化作的絲線將兩人相連，而她的師兄將她攏在懷里，一只手按著玉扇，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地將絲線與兩人的手腕交纏在一起。

    修長的手指落在玉扇上，扇骨中的魔氣又增加進(jìn)來新的一股。

    白芨另一只手被握住，也無法推到大師兄，不由得提高聲音問道：“束縛是這么用的嗎？”

    誰會用言靈捆師妹?。?/br>
    也就只有大師兄能浪費術(shù)法干出這事吧？

    玉扇一蕩，揮出一股氣流，將窗前的簾子吹下，遮掩住了最后一絲光線。

    一片昏暗之中，周身的感知就更為敏銳。師兄所放出的魔氣在扇骨中逐漸向她的方向移動，幻化成為細(xì)密的網(wǎng)包裹著她的魔氣。

    “師妹?！倍呿懫鹨魂囕p笑聲，“你剛剛在透過我去看誰？”

    ……？

    這都被他發(fā)現(xiàn)了？

    白芨在想如何回答師兄的問題，卻感受那扇中的魔氣強(qiáng)硬地擠開了她的防御，與自己所放出的魔氣交織。

    她心神一蕩，整個人差點被這突然的動作滑落下去。

    “師妹。”那聲音帶著警告，“你若是再走神的話，下次魔氣進(jìn)入的地方可不是這玉扇里了?！?/br>
    魔氣還能鉆進(jìn)哪里？？？

    白芨側(cè)過頭，誰料喻永朝早就等在那里。見她回過頭來，毫不猶豫地含住了那柔軟的唇瓣。

    左手與她相扣，而另一只手在玉扇中傳送著魔氣。魔氣翻滾著占據(jù)了那方狹窄的地盤，口中攫取著那瓣柔軟。

    白芨好似那頭上的荊棘花般，只能任他觸碰、任他采擷。

    等到臉頰處逐漸溫燙起時，喻永朝總算松開了她的唇，輕聲解釋道：“那是道侶之間做的事情，師妹若是好奇，大可與我一試?！?/br>
    說罷，重新看向手中的玉扇。

    白芨大概知道師兄指的是什么意思了。她想掙開手，卻只能讓絲線纏得更緊；另一只手被言靈束縛，亦是不能從玉扇上拿開。

    她瞪著玉扇，似乎瞪著它就能出了心中的那份氣：“還能看什么？看殘魂??！師兄不是說不干涉我的社交嗎？老朋友也看不得？”

    身后一時沒了聲音。

    她的腿有些發(fā)軟，整個人算是半倚在師兄的身上。如今身后之人安靜了下來，讓她琢磨著方才是不是有些太兇了。

    可她也沒說錯，師兄與殘魂本就是同一人。

    怎么連自己的醋也吃？

    正當(dāng)白芨胡思亂想時，身后的人將頭埋入了她的脖頸。

    “老朋友？”喻永朝輕笑，“我的記憶里可沒看見殘魂與你有接觸。那請師妹同我解釋一下，這朋友從何而來？”

    ……

    糟了。

    她這輩子并沒有同殘魂有所接觸。

    玉扇中的魔氣逼迫般將她的包圍住，脖頸處亦是傳來一點柔軟的感覺。

    “解釋一下吧，師妹？”師兄笑著，魔氣絲絲縷縷地顯現(xiàn)，從那點相接之處欲擴(kuò)入白芨的識海。

    那是一種極為侵略性的姿勢，師兄眸色發(fā)深，如同相見那晚的夜色。

    她閉上了雙眼。

    *

    一片虛無之中，逐漸顯現(xiàn)出須臾內(nèi)的山水樹木來。

    顧初衍茫然地走著，偌大的空間，他卻不知去往何處，只是下意識地來到了巫祖的石像前。

    蒙在面上的白紗早已被風(fēng)吹落在地，露出一雙淡漠的雙眼來。

    那份冰冷的眼神與有著弧度的嘴角同時出現(xiàn)在一張面孔上，顯得怪異而突兀。

    顧初衍伸出手，與石像相擁。

    他通過流蘇將白芨的意識拉入這里，企圖觸及到溫?zé)岬乃?，卻還是失敗了。

    是因為自己是冷的，所以擁有的也只能是冰冷的東西嗎？

    “對不起，我不能?！?/br>
    “我有喜歡的人了，抱歉?！?/br>
    眼前的石像與她那時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重疊。

    神明依然高高在上，不肯垂憐世人。

    不肯垂憐他。

    第87章 誓言

    兩人就維持這個姿勢抱了一會兒。

    等到玉扇內(nèi)的魔氣平穩(wěn), 白芨抬眼控訴道：“師兄不是也沒說嗎？”

    喻永朝凝視了陣玉扇一會兒，最終將它收了起來。玉扇撤離之后，白芨的手亦是能夠移動了, 她瞪了一眼師兄, 將手藏在袖中。

    喻永朝看到她的小動作, 勾了勾唇角：“說什么？”

    白芨動了動唇, 不知該如何去問。

    她在寒冰潭時，聽說那殘魂曾經(jīng)屠了一個村子。從師兄渡雷劫的表現(xiàn)來看，融魂的時候肯定發(fā)生了什么。

    但是師兄沒有跟她講。

    她盯著那被簾幔遮住的窗，擋去了大部分的光亮, 亦是像那被遮蓋住的真像。而自己正身處于迷霧之中, 摸索不到通往真像的方向。

    好半晌, 喻永朝輕嘆了口氣。

    “我知道師妹有很多問題想問……”

    他聲音忽而有些茫然, 抱著白芨的手臂緊了緊：“如果師妹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由別人cao控, 要如何做？”

    白芨回答得沒有半分猶豫：“打破它?！?/br>
    她抬起眼，看不到大師兄的表情, 只好用手輕撫著他的背部，低聲說道：“沒有任何人有權(quán)利控制別人的命運……就算連自己也不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