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旭從早忙到晚，剛歇下來，天色已經(jīng)大黑。

    他打著哈欠出了弘文館大門，沒走多遠，便看見公主府的馬車等在前頭。

    他忙整理了衣裳，挺直腰背疾步向前。

    纖長的手指挑開簾子，露出嫵媚濃麗的面孔，蕭吉玉靠在秀金絲軟枕上，沖他露出嫣然一笑，手指一勾，褚明旭便彎腰爬上馬車。

    車內(nèi)燃著炭火，暖烘烘的香氣直往鼻孔里鉆。

    他就坐在外頭，又是搓手又是捏耳朵，寒氣很快融在暖香中。

    蕭吉玉瞟他一眼，抬腳踹過去。

    褚明旭笑：“你等等，太冷了?！?/br>
    隨后便被人從后抱住，溫?zé)岬拿纨嬁吭谒涞暮蟊?，暖流一點點隔著衣裳渡過去。

    “你是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掐著指頭算算，多少日子沒去公主府？”

    說罷，伸手朝他腋下狠狠擰了把。

    褚明旭叫了聲，外頭的車夫習(xí)以為常。

    馬車沿著巷道往宮門外行駛，新?lián)Q的戍衛(wèi)看過腰牌后，又打量車內(nèi)人，看見蕭吉玉與褚明旭的姿態(tài)，面紅耳赤地放行。

    褚明旭原以為蕭吉玉會不痛快一陣子，甚至做好了安撫的準備，但蕭家江山拱手他人的那日，蕭吉玉拉著他進了臥房，廝混了整夜才出來。

    他也不好立時詢問，過了幾日輾轉(zhuǎn)問她，她卻看得很是開明。

    “你覺得顧相和我那侄子誰更適合坐堂理政？”

    褚明旭訕訕，心里有答案卻不說話。

    “早在皇兄崩逝那日，朝堂便已經(jīng)易主了，我那侄子根本就是傀儡，從坐上皇位那日起，腦袋便晃晃悠悠不是自己個兒的，他倒是想爭一爭，爭得過嗎？”蕭吉玉吃著剝好的蜜桔，眼尾一挑，濃情肆意。

    “誰做皇帝都不打緊，何必非要計較些沒用的東西?！?/br>
    “公主畢竟姓蕭。”

    蕭吉玉笑，勾著他的頸子拉到面前：“姓蕭就得去拼命？你覺得我有幾條命去爭？為父皇和皇兄鳴不平，還是為我那可憐的侄兒報仇？好好的安生日子不過，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顧相登基，不曾虧待我，甚至在明面上更加禮遇，我有甚不滿的，我高興著呢。”

    馬車咕嚕咕嚕行駛，拽著褚明旭的思緒回到跟前。

    蕭吉玉托著腮，晶瑩的腳趾勾起來，條案上擺著酒水，她端起一盞，飲凈，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褚明旭幫她攏好衣裳，擦去唇邊的明艷。

    繼而擁著她，四目相對，沉在柔軟的茵褥中。

    車輛停下時，雨也停了，車內(nèi)也不得不停下來。

    “狀元郎，我一直等你同我要些什么，可你還沒開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蕭吉玉面龐粉紅，撐著腦袋半躺在榻上。

    褚明旭正在穿戴衣裳，聞言扭頭沖她燦然一笑：“我就要你。”

    蕭吉玉哈哈大笑起來，拉過衾被蓋在頭上。

    褚明旭不做聲，見她止了笑，又認真說了一遍，“殿下，我喜歡你?！?/br>
    “我也喜歡你?！笔捈衽窟^來，撫著他的臉龐啟開唇瓣，又親了親他的眼睛，鼻梁，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高興了嗎，狀元郎？”

    褚明旭回吻她，咬了下她的唇。

    蕭吉玉不滿的哼了聲，想移開，他卻抱緊了些，像是同她表達自己的心意，“殿下，殿下....”

    荒唐過后，又要重新整理衣裳。

    蕭吉玉再不能胡鬧，坐起身來將頭發(fā)用簪子盤起。

    “給你。”

    “什么？”褚明旭接過紙條，打開后看到上面寫的是地址，猶疑地回望過去。

    蕭吉玉抿著唇，壓低嗓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

    褚明旭愣了下，難以置信的看著紙條。

    “我?guī)退皇且驗樗卸嗪?，而是因為宋三郎。他喜歡的人，我會盡全力護住，這上面應(yīng)是她哥哥被藏匿的地方，我不是特別確定，因為顧二做事太過縝密，但十有八/九不會有錯?！?/br>
    “多謝殿下。”

    褚明旭行了文人揖，記住紙條地址下，又小心翼翼塞到荷包里。

    “你跟邵娘子是什么關(guān)系？”蕭吉玉忽然開口。

    “她是我jiejie，當(dāng)年祖父開設(shè)學(xué)院，宋昂和邵懷安都去讀書，明姮jiejie也跟著過去看，久而久之就熟悉了，每回她都在那兒待很久，帶去的果子很好吃。”

    蕭吉玉抬眼：“那你也得叫我jiejie，我比她還大好幾歲呢。”

    褚明旭抱住她，吻了吻她的眼睛，“殿下若喜歡，下回在床上我便這么喚你。”

    蕭吉玉擺手，“快走吧。”

    褚明旭下了車，雨水下的淅瀝恍惚，車內(nèi)遞出一把傘，傳來蕭吉玉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明兒我在公主府等你?！?/br>
    ....

    京城恢復(fù)熱鬧，隨著蕭云的崩逝，蕭家江山徹底崩塌，但對于百姓來說，不過只是改國號，換皇帝，日子該過還是要過下去，他們重新開張，每日為著幾貫錢吆喝奔波，根本顧不上誰在皇帝寶座上理政。

    只要能有口熱乎飯，吃穿不愁，他們便能把日子細水長流的過下去。

    入秋后的長街，兩旁的店肆蒸出熱騰騰的果子，剛從爐里取出的胡餅焦軟松香，冒著一股子芝麻味，直往行人鼻間鉆。

    馬車停下，顧云庭攏著雪青色披風(fēng)下去。

    買果子的攤販前隊伍很長，他站在隊尾，瞥了眼，新端來的籠屜中是栗子定勝糕，粉糯香甜的味道隔著這么遠便能聞到。

    長榮本想替他去排，可他仿佛格外有雅致，拂手示意他離開。

    待輪到時，只剩三小塊定勝糕，掌柜的招呼：“您要不要再來兩塊藕粉山楂糕，最適合開胃的了。”

    顧云庭瞟了眼，道：“不必?！?/br>
    說罷，握著包好的定勝糕，又去選了幾盒別的栗子做的點心，這個時節(jié)，板栗剛剛下來，最是新鮮可口。

    ...

    褚明旭很犯難，他倒是拿了東西，但如何能見到邵明姮。

    顧二的府宅偌大一片，門口又有守衛(wèi)看護，別說是人，便是蒼蠅也很難飛進去。

    思來想去，他又折返找到蕭吉玉。

    蕭吉玉倒沒含糊，只也不確定能不能請來人，“我且試試吧，顧二的脾氣和別人不一樣，那是個極有主見的?！?/br>
    褚明旭已然千恩萬謝。

    ...

    邵明姮又去院里轉(zhuǎn)了圈，依舊沒有找到那個影子。

    她懷疑顧宅有密室，便循著假山附近去摸索，愈找愈覺得沮喪，自己就像個無頭蒼蠅，一通亂撞，什么都沒找到。

    用膳時，顧云庭回來。

    懷里抱著東西，一進門便放在桌上，香味傳出。

    邵明姮愣了下，問：“栗子糕？”

    “喜歡嗎？”

    邵明姮是喜歡吃栗子的，尤其入秋入冬后，天氣轉(zhuǎn)涼，用栗子燉雞，煨一鍋nongnong的雞湯，rou和栗子的香味融合到一起，吃完腹中便暖暖的。再就是烤焦的栗子，整個兒咬下，最自然的味道也最可口。

    以前每到深秋，哥哥總會給她買栗子糕。一面叫她多吃點，一面又死死盯著，唯恐她吃撒了歡，把自己給吃脹氣了。

    “你能告訴我哥哥在哪了嗎？”她又問。

    顧云庭撥開牛油紙，將定勝糕遞到她唇邊，“嘗嘗?！?/br>
    “我不想吃，我在問你話?！鄙勖鲓ら_頭，憤懣地垂下眼睫。

    顧云庭也不惱，放下東西喝了盞熱茶，“給我一段時間，我處理好事情，一定會告訴你的?！?/br>
    “多久？”

    “不會很久，到時你想去哪都可以?！?/br>
    邵明姮眼睛一亮，忽然又警惕的看著他，“為什么？”

    顧云庭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jīng)道：“到時你就知道了?！?/br>
    長榮過來回話，“郎君，門外有人來，說是大長公主的仆從?！?/br>
    顧云庭眉心微蹙，余光往外瞥了眼，問：“何事？”

    “他說要給姮姑娘遞邀帖，請她去赴菊花宴?！?/br>
    顧云庭剛想回絕，但看見邵明姮冷冰冰的眼神，便改了主意，問她：“你想去？”

    邵明姮反問：“你讓我去嗎？”

    顧云庭自然不愿意的，私心來講，其實他巴不得時時刻刻與她在一起。

    他不知道別人的喜歡怎樣，但他的喜歡仿佛有些偏執(zhí)，他知道不太正常，但還是無法克制的去想。

    他忍了忍，道：“你喜歡便去吧?！?/br>
    邵明姮的眼睛很亮，露出微微歡喜的神采。

    顧云庭望著她，臉上笑著，心臟卻泡在酸水中。

    ...

    翌日出門時，除去車夫還有四個隨從，好像怕她跑了，便是在宴席上，也總有幾雙眼睛盯著她。

    邵明姮不知道顧云庭究竟想作甚，明明拘著她，但又什么都不做，只是固執(zhí)地把她留在身邊。

    劉靈有些無精打采，看見她便拉著胳膊抱怨：“你怎么都不來找我？”

    顧輔成封劉國公為定國大將軍，封劉靈為平安縣主，劉朔雖遠在靈州，卻也得以加封，如今是劉小都督。

    邵明姮抬眼看向四下，解釋：“我行動受阻，不是特別隨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