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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 第69節(jié)

    蕭云咽了咽唾沫,往黑漆漆的窗外看去,“皇后娘娘崩了,皇兄去哪了?”

    一道驚雷劈在屋檐。

    閃電映出顧貴妃冷靜素白的臉,她閉上眼,腦中想的卻是陛下崩逝后,張皇后與她私下見面的場(chǎng)景。

    張皇后脫簪披發(fā),渾身素裹,凄白的面孔哭的沒有血色,眼珠都是紅的。

    她忽然朝自己跪下來。

    顧貴妃是很驚詫的,從來都是她跪張皇后,便是在自己最得寵時(shí),也不例外,而今張皇后卻朝她行了大禮。

    “音華,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起過爭(zhēng)儲(chǔ)之心,因?yàn)楦竞翢o勝算,毫無可能。”

    顧貴妃心中惶恐,但面上仍保持冷靜,不接話,更不敢隨意打斷她要說的事。

    “我死,換我兒一條性命,求你,看在往日咱們姐妹和睦的份上,放了他,或是外放封王,或是留在京中做個(gè)閑散王爺,都好!

    音華,我求你,我去死,我死了,張家便再?zèng)]指望,更不會(huì)對(duì)云哥兒產(chǎn)生任何威脅?!?/br>
    她深深跪伏下去。

    慈母心,顧貴妃焉能不理解。

    何況她與張皇后相處幾十年,從未受過她一絲怨氣,于情于理,她不會(huì)傷她,但張皇后畢竟是張家的指望,她活著,蕭昱便永遠(yuǎn)有機(jī)會(huì)跟蕭云爭(zhēng)奪帝位,尤其,蕭昱才能品行都比蕭云更堪大任,便是她不想承認(rèn)也不得不承認(rèn)。

    她咬著唇,遲遲沒有點(diǎn)頭。

    張皇后哀聲懇求,最后,顧貴妃才將人扶起來,看著張皇后慘白的面色,她心中五味雜陳。

    張皇后吊死在中宮,就在眼下她坐的正前方。

    她仿佛還能看見房梁上晃動(dòng)的身影,她緊緊閉著眼,坐在軟塌上,猶如坐在血海白骨堆里。

    蕭云又問了遍:“皇兄去哪了?”

    “他悲痛過度,病了?!?/br>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蕭云怕極了,想臨陣脫逃。

    顧貴妃知道他的恐懼,起身去給他整理了冕服,拍著他肩膀說道:“云哥兒,從今日起你便是天下之主,是我朝的皇帝,是九五之尊,雍容華貴,一言九鼎。”

    蕭云大氣不敢出,頭頂?shù)拿犰蓟蝸砘稳?,他咣?dāng)一下跌坐在圈椅上。

    “母后,那朕說的話,舅舅會(huì)聽嗎?”

    又是一道驚雷,顧貴妃蹙起眉心,手指慢慢握緊。

    .....

    邵明姮和宋元正坐在破廟中,外面風(fēng)雪肆虐,咆哮著吹得屋檐茅草烈烈作響。

    柴火堆上,架著一壺酒。

    找了一年多,沿途該有的線索都用了,但始終沒有尋到任何蹤跡,最后的一點(diǎn)希望破滅。

    宋元正抬起頭,撥弄著火苗:“村子里的人說見過邵刺史,興許我們找的法子不對(duì),又或者,他有意隱瞞行蹤。”

    邵明姮不說話,眼睛被火光映得很亮,“我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找,沒有線索了,該問的也都問了,明明快要接近他們,然總是若即若離。

    小餅,我不明白?!?/br>
    “什么?”

    “他們還活著嗎?”

    宋元正愣住,心里其實(shí)飄過一個(gè)念頭,但又極力壓下去,擠出一個(gè)笑來:“肯定活著,不然怎么會(huì)有好些人見過。”

    “他們?yōu)槭裁床怀鰜?。”邵明姮抱著手臂,“我很害怕,我怕我們白高興,空歡喜?!?/br>
    “回徐州吧,回櫻桃園看看!”

    ...

    京中年夜宴,新帝如履薄冰,穿上朝服便不再是往常紈绔的模樣,稚氣未脫的臉上布滿惶惑,不安,他端坐在高階之上,整場(chǎng)宴會(huì)舉辦完畢,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吃了些什么。

    轉(zhuǎn)過游廊,他看見顧云庭,立時(shí)低喊:“先生!”

    身穿鶴氅的顧云庭站定,轉(zhuǎn)身,朝他作揖行禮,道:“陛下?!?/br>
    蕭云快哭了,皺巴著小臉走上前:“先生,這皇位燙的厲害,我這一整日都跟坐在炭火上一般,橫豎難受死了。

    先生,我不做了,成不成?”

    作者有話說:

    下兩章揭宋三郎,然后開始虐狗征途

    第51章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

    夜風(fēng)寒涼, 吹得燈籠四下?lián)u蕩。

    蕭云如今已同顧云庭一般高,跟在他身邊習(xí)課一載多,覺得這位少傅脾氣果真古怪, 不只是古怪,性子還極其冷僻,從他的角度看去,少傅的臉陷在昏暗中,眉眼狹長(zhǎng)深邃,面龐郁沉冷厲,明明是張極其俊美的臉,偏又給人肅殺之感。

    且這股冷僻之意并未隨著相處而消減, 他便是他,日日都是疏離淡漠的顧少傅。

    蕭云打了個(gè)寒顫,求救似的望著他, 一眨不眨。

    顧云庭掀開眼皮, 便是在聽見那句“我不做了”之后, 也沒有任何過激反應(yīng),似乎預(yù)料到他會(huì)這么說, 故而并不意外。

    “先生,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陛下, 屈己不爭(zhēng), 常樂自足,這是微臣給您上的最后一課。”

    蕭云很聰明,并非明面上這般坦誠直率, 他的聰明潛在他灑脫的外殼內(nèi), 包裹的比蠶繭還要緊密。

    晦暗敝塞的掖庭內(nèi)院, 屋內(nèi)不時(shí)傳出呻/吟聲。

    顧云庭推門進(jìn)入, 鼻間立時(shí)涌進(jìn)濃烈的腥臭味,屋中沒有點(diǎn)燈,破敗的窗紙被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簾帷陳舊,忽然掉出一只手,無力地垂落床沿。

    他撥開簾子,看見昏厥過去的皇長(zhǎng)子蕭昱。

    頭發(fā)凌亂,幾綹纏在頸間,雙手白的看不出血色,沿著臟污的衾被往下看,被面隱隱滲出血跡,顧云庭彎腰,從下往上掀開,蕭昱的右腿被打斷了,白森森的骨頭露出來,沒有任何處理過的痕跡,他搭上手,覺得蕭昱的血快要流盡,他的小腿和膝蓋全都冰涼。

    “殿下,醒醒?!彼麑⒆约菏掷锉У门癄t塞到他胸口,那人的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眼睫睜開,眸色灰敗可憐。

    看見顧云庭時(shí),倏地泄出恨意,幾乎硬撐著坐起來。

    “你是來送我上路的。”

    他聲音沙啞,克制著恐懼,然仍有些發(fā)抖。

    “你的腿必須趕緊接上,否則便會(huì)瘸掉。”他冷靜的看了眼,從懷里掏出藥瓶,灑在傷口處,簡(jiǎn)單包扎一番,“夜里會(huì)有太醫(yī)為你接骨,之后便得靠你自己日復(fù)一日練習(xí)走路。”

    “你們顧家人都是兩幅面孔嗎?”蕭昱冷笑,“向來慈善的貴妃娘娘,親自著人打斷我的腿,囚/禁在此荒僻庭院,顧少傅又假惺惺過來送藥,送的是什么?”

    “砒/霜?”

    他倒吸了口氣,疼的青筋暴鼓。

    顧云庭深深看他一眼,起身往屋門外走。

    “母后的仇,只要我活著,便一定要你們顧家人血債血償!”

    冬日的風(fēng)凜冽狂暴,很快將他的話淹沒匿跡,顧云庭攏著鶴氅,面無表情地朝院門走去。

    .....

    “郎君,楚州王將軍趕去徐州,如今正在營(yíng)中與顧大將軍商討軍中官員裁撤一事。”

    “劉國公稱病,上元節(jié)不會(huì)回京?!?/br>
    “太醫(yī)去掖庭看過,道接骨時(shí)殿下受了不少罪,好歹那條腿能保住,但走路不會(huì)跟從前一般順暢,勢(shì)必是會(huì)一瘸一拐了?!?/br>
    “還有一件事,”秦翀頓了頓,瞥一眼關(guān)山,硬著頭皮繼續(xù),“查到姮姑娘蹤跡了?!?/br>
    筆尖兀的一抖,墨汁滴落,顧云庭沒抬頭,亦沒回話,屋內(nèi)安靜到能聽見心跳聲和呼吸聲。

    秦翀說道:“她和宋元正回了徐州。”

    自始至終,顧云庭都沒有問一個(gè)字。

    秦翀很不安,出門后與關(guān)山看了眼,小聲道:“郎君是不是放下姮姑娘了?!?/br>
    關(guān)山嗤了聲:“你哪只眼看出來的?”

    “這都一年多了,你可聽他提過一嘴姮姑娘?一句都沒有?!?/br>
    “誰都像你一樣什么都掛在嘴上?郎君不提,不代表他放下,總之這些日子謹(jǐn)慎點(diǎn),別往刀口上撞?!?/br>
    正月瑞雪,京中開始走親訪友。

    顧家門口自早到晚馬車絡(luò)繹不絕,待徐州交接完兵權(quán),顧云慕便要回京接手禁軍指揮一職,去歲科考,是由顧輔成任主考官,挑上來的新貴大都成為他的幕僚心腹。

    狀元郎褚明旭登門拜訪,顧云庭將人請(qǐng)到書房,與之聊到晌午,深覺此人聰慧機(jī)靈,很會(huì)隨遇而安,他雖不是顧輔成的幕僚,但亦能在朝中游刃有余。

    小廝來報(bào),道昌平伯府世子鴻臚寺高郎君遞了拜帖,人就坐在門外的馬車?yán)?,等著拜?huì)。

    褚明旭拱手行文人揖,笑道:“是我叨擾太久?!?/br>
    “無妨。”顧云庭沒接拜帖,抬眸與小廝吩咐:“便說我身子不適,不見外客。”

    這是場(chǎng)面話。

    故而高啟聽后,氣的想掀了車頂。

    一路窩火憋到家中,正巧看到高宛寧在點(diǎn)茶,他沒好臉色,嗤了聲道:“meimei還有心思做茶,先前你說等等,好,我等了。后來又說急不得,別弄巧成拙,我便也聽meimei的,便是別人冷嘲熱諷我也不在乎,因?yàn)槲抑?,顧家二郎喜歡meimei,早晚會(huì)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迎meimei進(jìn)顧家。

    可是現(xiàn)在呢?人家連門都不讓進(jìn),怎么回事,難道他對(duì)meimei死心了?”

    高啟自覺待高宛寧足夠好,陳氏整日在枕邊吹耳旁風(fēng),攛掇他趕緊趁高宛寧年輕貌美,再行商議婚事,便是嫁的不如第一次那么好,至少也能趁早尋門差不多的對(duì)家,總好過待在家里,憑白熬的不值錢,想嫁都沒人敢要。

    高啟起初還總斥她,說她身為長(zhǎng)嫂沒一點(diǎn)寬容心,后來他聽得多了,便覺得陳氏的話很有道理。

    高宛寧到底比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娘子,不過仗著保養(yǎng)好,金銀堆里養(yǎng)著,故而瞧起來還算年輕,但她畢竟不小了,眼下偶爾有人還打聽一二,最近反倒無人問津了。

    高啟后知后覺,出了身冷汗。

    “meimei這樣好的姿容,身世,也不必把他放在眼里,橫豎是個(gè)病秧秧的文人,說不定身子骨撐不住,反而害了meimei。

    哥哥不強(qiáng)求,但哥哥擔(dān)心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