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覺是靈敏的，那一聲聲軟軟糯糯的“阿錦”，喚得他心窩里直冒甜水。

    這聲音，陌生又熟悉。

    似是一介孩童，音色幼嫩純稚，輕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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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晚卿叫了衛(wèi)琛許久，也不見他醒來。

    心下有些擔(dān)心，正想探手去搬弄他的腦袋，摸摸他的額頭。

    誰知被她隨手放在衛(wèi)琛書案上的食盒，卻被一只胖手一把拽走。

    與此同時，一道粗憨的稚嫩童音傳來，很是囂張跋扈：“給這病秧子吃栗子糕，你也不怕噎死他？”

    “他怕是無福消受，還是本公子代他享用吧！”

    說著，那人便掀開了食盒，拿出一塊栗子糕。

    顧晚卿循聲看去，正好看見那個叫趙滸的小胖子正捏著她的栗子糕往嘴里送。

    心下氣不打一處來，提著裙擺便呵斥他道：“趙滸你不許吃！”

    “那是我娘親做的栗子糕，是我特意給阿錦帶的！”

    顧晚卿沖上去，妄圖將食盒從那小胖子手里搶回來。

    可他身后還有兩個小跟班，見狀，上來便推了顧晚卿一把。

    推得小姑娘連連后退好幾步，踉蹌一下，一屁墩坐在了地板上。

    她的手撐在了地板上，掌心的rou嫩得吹彈可破，這一撐便破皮流血了。

    顧晚卿頓時疼得眼冒淚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哭聲又奶又軟，卻穿透力極強(qiáng)。

    如同一只有力的手，驀地便把衛(wèi)琛從泥潭中拽了出來。

    他霍地睜開眼，眼前昏暗，但破空傳來的哭聲卻清晰可聞。

    “哭什么哭，不就是摔了一跤，怎的這么嬌氣？”趙滸又往嘴里塞了一塊栗子糕。

    因味道極好，他一陣?yán)峭袒⒀?，毫無吃相可言。

    原本覺得手掌心的傷口沒那么疼了的顧晚卿見他還在吃她的栗子糕，眼淚頓時止不住了，一邊扯著袖子抹淚，一邊哭得更加厲害。

    便是此時，顧晚卿的余光掃見了從書案上支棱起來的衛(wèi)琛。

    她的哭聲忽然噎了一下，微弱了許多，注意力也從栗子糕上分散了。

    就在顧晚卿以為，衛(wèi)琛會立刻注意到她和趙滸這邊劍拔弩張的形勢時。

    結(jié)果那家伙卻愣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像。

    趙滸顯然也注意到直起身來的衛(wèi)琛，一邊往嘴里塞第三塊栗子糕，一邊挑釁衛(wèi)?。骸鞍⊙?，衛(wèi)家的病秧子終于睡醒了?！?/br>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來睡覺的還是來聽夫子授課的？”

    趙滸的話落，他身旁那兩個小跟班十分捧場地笑了兩聲。

    滿是譏諷嘲弄，還輕蔑地瞟了書案前呆坐的衛(wèi)琛一眼。

    終于，在他們譏笑聲里，衛(wèi)琛動了一下。

    他先是轉(zhuǎn)頭看向取笑他的趙滸三人，隨后遲疑了片刻，繼續(xù)轉(zhuǎn)頭，直至看見甬道里摔坐在地板上的顧晚卿。

    顧晚卿也正看著他。

    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瞳仁漆黑，眼里結(jié)著淚花，眼圈哭得微紅，一張巴掌大點的鵝蛋臉上，掛滿了委屈。

    對上衛(wèi)琛的視線時，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揉哭紅的鼻尖，下一瞬便垂下了淚濕的長睫。

    她知道，衛(wèi)琛就算看見她被人欺負(fù)，想幫她，怕也是有心無力。

    畢竟他的的確確是個病秧子，手無縛雞之力，恐怕連她都打不過。

    又怎么跟趙滸那個小胖子打。

    顧晚卿想，她的栗子糕今日當(dāng)是要不回來了。

    她再坐這兒哭下去，也不會有人幫忙。

    反倒是給她顧家丟人現(xiàn)眼了。

    這么一想，顧晚卿將擦破皮的手掌放到嘴邊吹了吹，然后拍拍掌心的灰，便要從地板上爬起來。

    她剛才要動作，那呆坐在書案前許久的衛(wèi)琛，卻不知道突然怎么了。

    他猛烈的咳嗽了兩聲，扶著書案站起身，沒有片刻猶豫，跌跌撞撞朝她過來。

    “卿卿……”同樣稚嫩的男音，卻透著咳嗽后的啞。

    衛(wèi)琛說話的調(diào)子比平日低沉。

    顧晚卿聽著，卻莫名覺得溫和。

    但最令她吃驚的，是他對她的稱呼。

    ——卿卿？

    顧晚卿忽然想不明白了。

    衛(wèi)琛這是怎么了？

    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紅潤，朝她過來時，步子也不太穩(wěn)。

    像是生病了的樣子。

    就在顧晚卿擔(dān)憂他的身體時，衛(wèi)琛來到了她面前。

    他蹲下身來，握住她短小有rou的胳膊，關(guān)心她：“手很疼嗎？”

    顧晚卿看了眼自己被他拉到眼前，攤開查看的手掌，搖搖頭：“不疼了……”

    剛才她哭的時候，那股疼意便在她的哭聲里慢慢散去了。

    現(xiàn)在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根本感覺不到傷口的疼。

    就在顧晚卿震驚于衛(wèi)琛對她的稱呼時，更離譜的事情忽然發(fā)生了——

    衛(wèi)琛竟然抱住了她！

    顧晚卿沒想到衛(wèi)琛抱人的力氣會這么大。

    她就像一塊軟糯的栗子糕，差點被他擠扁。

    他似乎在發(fā)熱，隔著衣服顧晚卿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渡過來的燙意。

    衛(wèi)琛自己卻恍若未覺。

    小小的身板將她抱緊，稚氣未脫的聲音，語氣十分老沉：“你活著就好……”

    顧晚卿當(dāng)即便認(rèn)定衛(wèi)琛是發(fā)熱發(fā)糊涂了。

    她快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猛烈咳嗽了兩聲。

    衛(wèi)琛這才松手放開她，沖她虛弱地笑笑，有些歉疚：“是我的錯，弄疼你了?！?/br>
    話音剛落，沒等顧晚卿回應(yīng)，始終在一旁看戲的趙滸忽然喝了一聲。

    他還拿了一塊栗子糕，朝著顧晚卿的臉砸過去：“堂堂太傅之女，大庭廣眾之下竟和衛(wèi)家這個病秧子摟抱在一起……”

    “顧晚卿，你還真是給你爹長臉，哈哈哈！”

    砸向顧晚卿的那塊栗子糕，被衛(wèi)琛半路截下了。

    他分明背對著趙滸他們，身后又沒長眼睛，怎么能那么準(zhǔn)確的反手接住那塊栗子糕？

    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的顧晚卿心下驚嘆連連。

    當(dāng)然也不忘兇巴巴地沖趙滸回嘴道：“你才不知廉恥呢！搶我的栗子糕，簡直可惡至極！”

    顧晚卿罵人時，渾圓的杏眼里還包著淚花，明明委屈卻又不肯示弱。

    何況，眼前的顧晚卿才七歲，就是一個小小的軟軟的糯米團(tuán)子。

    衛(wèi)琛看著她忍著眼淚不肯哭，心里抽疼不已。

    他將接下來的那塊栗子糕磨去了外面那層被趙滸碰過的糕皮。

    小心掰了一半，塞進(jìn)自己嘴里。

    熟悉的甜糯的味道，頓時刺中了衛(wèi)琛心下柔軟處。

    他強(qiáng)壓下洶涌的淚意，咽下糕點，沖面前小小一只的顧晚卿笑了笑，聲音溫和，似長輩哄小孩一般老沉：“好吃?！?/br>
    “很甜?！?/br>
    顧晚卿的視線從趙滸身上收回，僵在了面前的衛(wèi)琛臉上。

    他分明與她一般年紀(jì)，還只是個稚嫩孩童。

    可他的眼神以及他的笑容，卻讓顧晚卿有種爹爹的錯覺。

    顧晚卿看著他沒有眨眼。

    一方面是因為奇怪，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衛(wèi)琛笑起來很好看。

    她有些挪不開眼。

    見她一副呆呆的樣子，衛(wèi)琛將手里剩下那一半栗子糕溫柔地塞到了她嘴里，噙笑：“你也吃?！?/br>
    他的話落，顧晚卿回神，忙捂著嘴，細(xì)嚼慢咽。

    衛(wèi)琛滿意地笑了笑，眸光復(fù)雜，心里更是百般滋味交匯在一起。

    他站起身，也將顧晚卿扶起，讓她坐在一旁的蒲團(tuán)上。

    隨后衛(wèi)琛轉(zhuǎn)身，眸光冷厲地看向趙滸三人。

    趙滸從未見過衛(wèi)琛這般犀利的眼神，被他盯著看時，他有種說不清楚的懼怕。

    平日囂張的氣焰，仿佛被人一盆冷水澆滅了。

    趙滸后退了半步，卻又覺得在衛(wèi)琛這么個病秧子面前露怯實在丟臉，便又招呼著左右兩個狗腿，揚(yáng)言要教訓(xùn)衛(wèi)琛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