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想？」某個少年平靜的聲音傳入她耳邊，打破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思維。

    微微側(cè)身，就看到與安德瓦一起回來的轟焦凍。

    一下子少女散發(fā)的陰冷氣質(zhì)就消失，變回平日平靜的樣子，好像剛才她的冰冷只是錯覺，她先是一頓下一秒又點點頭︰「轟？安德瓦先生？你們好。」

    在轟焦凍身后的安德瓦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點了頭，隨后直徑走過兩人，走進了大樓。

    轟焦凍看了一眼安德瓦的背影，又望向原地的現(xiàn)想唯空，相當(dāng)?shù)坏氐扩U「走吧。」

    現(xiàn)想唯空︰「嗯。」

    安德瓦早在兩人進來前搭上電梯，繼后現(xiàn)想唯空與轟焦凍搭上另一臺電梯。現(xiàn)想唯空神情略為不自在，又踮起腳尖，眼神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飄蕩著，心里面又哼著不明小調(diào)——當(dāng)然，她沒哼出聲。

    第一次感覺與人同行搭電梯是這么困難的事。

    「轟?！顾⑽⑵^頭，視線卻是望向電梯門，似乎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去看轟焦凍的表情跟眼神︰「……你覺得失去個性還能成為英雄嗎？」

    「……做不到的吧?！罐Z焦凍聽見后有點愕然，望向她發(fā)現(xiàn)她難得地沒有注視著自己，即使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但他還是感到了怪異感。他思索了幾秒如此道，后是頓了一下又問︰「怎么了嗎？」

    現(xiàn)想唯空緩緩開口︰「我阿……個性消失了。」

    轟焦凍有些訝異，把視線放到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眸。他帶著疑惑的眼神打量著她，盯著她幾秒，在捕捉到她眼神里閃過的一點失落才意識到自己聽見什么。喉嚨一緊，把想要安慰的說話都吞下肚。

    說不出來。

    完全說不出安慰的話。

    「我一開始跟你的反應(yīng)差不多阿?！挂稽c都不生氣，驚訝少年的沉默，反而在嘴角勾起了一個無比淺淡的弧度，那弧度淺薄到稍為不留意就不會注意到。電梯昏黃的燈光打在她身上，明明跟她的距離連幾米都沒有，可是轟焦凍感覺到她完全融入在這暗淡的光芒。轟焦凍有點微微愣住，接著他留意到對方臉上的淺笑如同薄霧般消逝，然后又聽見她用著幾乎沒有起伏的語氣道︰「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就是用不出來阿，我甚至感覺到它直接『死去』了?！?/br>
    用「死去」來形容個性，是種非常奇怪的比喻。

    似乎在她眼中個性是有生命一樣。

    明明失去個性已經(jīng)足夠讓人難受，偏偏對方用著這毫不在意的語氣把事情說一遍，這種詭異的氣氛令到聽者內(nèi)心更加難受。似乎是感知到她那荒蕪眼神中隱約透露的迷茫，轟焦凍低下頭︰「……對不起?！?/br>
    轟焦凍根本沒有必要道歉。可是當(dāng)他聽到了那平靜如水的語氣，那雙清澈眼神里的落寂，他莫名感到了悲傷，也莫名感到抱歉。是因為提起了她的悲傷事？還是因為沒有好好保護她？就像做錯事的人是自己，轟焦凍在此刻用著極低姿態(tài)道歉。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彷彿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彷彿聽不見轟焦凍那莫名其妙的道歉，現(xiàn)想唯空直接邁開了腳步，只是輕聲道︰「不是你的錯?！?/br>
    是阿，轟焦凍知道這不是他的錯，甚至不關(guān)他事。

    可是為什么在看見她這悲涼中帶著荒誕笑容時，心里不由得感到了一絲難受？

    這個場景感覺在哪里見過——

    在保須市醫(yī)院跟她談話時，她也是這個表情的。

    腦海中更加清晰地浮現(xiàn)出少女的臉部輪廓，那時候她的表情跟現(xiàn)在無太大差異，硬是說唯一不同，就是那眼神中出現(xiàn)了細微的變化。眼神里的迷茫，就像迷途羔羊。彷彿這才是最真實的她，彷彿平常的她戴上了無比堅固的面具、衣裳。那華麗而虛實的大衣把「原來」的她所遮蓋，最終形成他現(xiàn)在所看見的「她」。

    奇怪的熟悉感使在電梯發(fā)愣的少年回過神來，接著轟焦凍趕在電梯關(guān)上門前踏出電梯，快步地走到現(xiàn)想唯空的旁邊，帶著無比憂慮的語氣問道︰「……現(xiàn)想，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比起轟焦凍的擔(dān)憂，她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淡然︰「應(yīng)該不吧?！?/br>
    他微微停頓︰「是嗎……」

    現(xiàn)想唯空側(cè)過頭，把少年臉上那「不知所措」的神情捕捉到眼底。彷彿是感知不到空氣中的壓抑，用著一如既往，平靜如水的語氣道︰「我要先去跟安德瓦先生說明這件事了，等等再見吧?！?/br>
    轟焦凍有點愕然地點點頭，最后只吐出了一個單音︰「……好?！?/br>
    在跟安德瓦報告了事情始末，包括了從中彈的疼痛感，乃至在醫(yī)院被醫(yī)生診斷的結(jié)果，都一五一十地說明了一次。而她用著的語氣簡直就像「說書人」一樣，即使語氣淡然到?jīng)]有起伏，也沒有夸大其詞引起人的興趣，但她這種事不關(guān)己一樣的語氣讓no.2英雄心中大起警備。

    聽著現(xiàn)想唯空口頭說明，安德瓦的神色越發(fā)凝重。不但是對方那發(fā)生事故仍如此冷靜、冷淡的語氣表情，那舉手投足之間隱約散發(fā)了一種很特殊的氣質(zhì)——距離感都令安德瓦感到了一絲詭異。

    在超常社會里「無個性」的人僅佔20%，本來已經(jīng)是很稀有的人，而更加稀有的卻是她的個性在另外80%的人里面，特殊度、強度都立于頂點，結(jié)果在一分鐘都沒有的時間里面失去了個性。

    不要說是一般人難以接受這種事情發(fā)展，更何況她作為一個英雄預(yù)備役，這種一時之間的差異感稍為想想都覺得難受了，而她卻用著那無比平靜的語氣將這件沉重的事詳細說明。

    作為這種年齡的少年少女，本來的前途應(yīng)該一遍光明，入讀雄英結(jié)果在職場體驗因為一場意外失去個性，要是對方哭哭啼啼地跟他報告他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偏偏她的態(tài)度表情都跟哭哭啼啼這個字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她在想什么？安德瓦對此一無所知。

    不想要再去深究腦海中的想法，安德瓦在聽見少女說明事件后，微微點頭，道︰「這件事我會報告給雄英的?！?/br>
    安德瓦心里覺得可惜，哪怕知道她在體育祭中表現(xiàn)優(yōu)秀，個性超乎常人地強大也好。失去了個性，在社會立足的機會大幅下降；失去了個性，會被人認為是需要保護的弱者；失去了個性，根本無法成為英雄。

    要是把這件事告知雄英，那就意味著她再不會被當(dāng)成未來的英雄，她會被踢出英雄科。即使根津校長很有可能會保留她雄英的學(xué)位，但她只能去到普通班等的地方。

    失去了個性，就等同是廢人了。

    「……能先不要嗎？」似乎是察覺到安德瓦的想法，她輕聲地問道，接過對方那充滿質(zhì)疑的眼神她又補充︰「我只是認為事件還有發(fā)展空間?！?/br>
    安德瓦好奇地望向她︰「怎么說？」

    對于安德瓦的質(zhì)疑，現(xiàn)想唯空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她微微瞇起了雙眼道︰「阿…給我一天的時間吧。還有……這件事對我造成的影響非同小可，我不想因為這影響了事件以外的人?！?/br>
    安德瓦頓了一秒︰「……就一天，一天后我會通知雄英，也會把你讓我給你一天時間的事如實報告。」

    現(xiàn)想唯空︰「那還真是……幫大忙了阿?！?/br>
    從安德瓦的辦公室離開后，她直接回到了助手為她安排的房間。坐到床上盯著自己的右手，藍色眼楮一時變得無比黯淡。

    她不記得自己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睡著，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著什么而入睡。她只記得內(nèi)心某一處因為無助的感覺頓時變得迷茫，事情發(fā)展，以及未來都令人不安。

    單純是覺得不知所措，然而這一點清晰的情緒漸漸在心中綻放。

    是慌亂到悲傷，悲傷到絕望的愁緒。

    感覺極像是被無知的園藝師修剪，結(jié)果對方那拙劣的手藝令到本來應(yīng)盛放的花兒變得遜色；就像飛鳥無緣無故被剪去引以為傲的翅膀，插翼難飛，原本在天空中從容的身影直接摔下來。

    內(nèi)心無法得到平靜，那焦慮的情緒開始變得焦躁，讓她想要得到其他人的安慰，想要得到其他人的開解，想要對外界索取更多更多令讓自己放松的東西……想要不斷地索求，儘管這對事件根本沒有幫助。

    ——即便這個行為根本多馀又無謂，但這刻她就只是想要得到陪伴。

    內(nèi)心嘲諷著自己的無能，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血液無聲無息地灑在地上。那一點惆悵令她聽見自己的世界崩塌、分解，一旦想像到那狼狽不堪的畫面就令她想要自我毀滅，想要讓自己的世界不復(fù)存在般的消失。

    所以我……真的是毫無進步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