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婢 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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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策握緊了拳頭, 喘著粗氣, 他一個字也不說,只是死死地望著阿檀。 中間隔著一個崔明堂,阿檀和他對視著。 她是個過分嬌怯的人,氣得狠了,眼眸里浮起了一層水光,春波瀲滟,帶著無聲的憂傷,就如同很久以前,她曾經(jīng)這樣望著他,可惜那時候他不懂。 “你不要再跟著我,不要再找來找我,昨日之事已隨昨日去,兩不虧欠,勿憎勿念,我只愿……此生都不要再看見你?!?/br> 不知是傷心還是生氣,她沒忍住,紅著眼眶,睫毛顫抖著,落下一滴淚,但她直直地望著他,說得那么堅決,沒有任何留戀的意味。 秦玄策征伐多年,他在沙場上受過很多傷,刀劍劃過胸膛、穿透肩膀、刺入筋骨,鮮血淋漓,卻都不如這一刻的痛。 她說,只愿……此生都不要再看見你。 他不受控制的,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嘶啞的笑聲,還是什么話也沒說,點了點頭,后退了幾步,“砰”的,重重地闔上了門。 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有些支撐不住,搖搖擺擺地走了兩步。 方才桌案被他掀翻了,椅子也被他踢散了,他就直接坐到了地上,那樣大剌剌的,用一種粗野、頹廢的姿態(tài),坐在那里,急促地喘息著。 周行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不,大將軍不需要安慰,他是那么高傲的一個人,此刻,什么話都不能對他說。 過了良久,外面沒了聲響。 周行之躊躇片刻,出去看了一眼,又轉(zhuǎn)回來,低聲道:“他們走了。” “叫人拿酒過來?!鼻匦咄回5亻_口,聲音有點沙啞。 周行之嘆了一口氣,出去吩咐了一聲。 少頃,掌柜親自領(lǐng)著伙計抱來了四壇酒。 剛才鬧的動靜有點大,掌柜的自然聽到了,此時看見大將軍渾身濕淋淋的坐在地上,掌柜只覺得心頭發(fā)怵,差點想跪下來:“大將軍,我們這里有姑蘇梨花春、武陵瓊花液、翠濤酒、金枝太禧白,都是上品陳釀,不知大將軍喜歡哪種?” “都放下,出去?!鼻匦弑淅涞氐馈?/br> 掌柜一句話不敢說,帶著伙計一起下去了。 秦玄策隨便拎起一壇酒,拍開了封泥,仰起頭,直接灌了下去。 他喝得太急了,幾乎是把酒傾倒入口,不時有酒液灑下來,濺到身上,和原先的水跡混合在一起,暈染成一片狼藉。 周行之今天本是有事來找秦玄策商議,被秦玄策順手一起拖了過來,先是陪著秦玄策在曲江邊騎了一溜馬,又說要到登云樓來喝酒,直到此時看了一出戲,心里大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搖頭嘆息:“你啊,何必,何苦?” 秦玄策不吭聲,“咕嘟咕嘟”的,埋頭喝完了一整壇酒,將空酒壇摔到一邊,又拎起了一壇,繼續(xù)猛灌。 周行之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搶奪:“夠了,別喝這么多,你剛剛被人打傷,身上還沒大好,需要好好安養(yǎng)才是?!?/br> 秦玄策不耐煩地搡開周行之:“你別管,讓我喝,安養(yǎng)個屁,反正沒人管我,傷就傷了,沒什么大不了?!?/br> 他又開始說粗話了。 周行之苦笑了一下:“玄策,你醉了?!?/br> “我沒醉?!鼻匦哂置凸嗔撕脦卓?,停了一下,他滿臉都是水,似乎還有些溫熱的感覺,他狠狠地擦了一把,擦不干凈,還是濕的。他想,他大約真的醉了,可是,他的聲音卻格外清晰,一字一字的,咬著牙,吐出來,“我也想喝醉了算了,什么事情都不記得、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想,可是,我沒醉?!?/br> 周行之竭力試圖說服秦玄策:“你前幾天才說過,不再理會她了,一刀兩斷,這種女人,不值得……” “屁!”秦玄策越來越粗魯了,他惡狠狠地瞪著周行之,“什么不值得!老子拼死拼活,豁出命都不要,就是為了娶她,你再說不值得,老子一劍劈死你!” “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的?!敝苄兄迷?,冒死也要為自己申辯一下,“大前天晚上,你到我家來喝酒的時候說的。” “我說得不對,我后悔了!”秦玄策又一次重重地抹了一把臉,幾乎是怒吼道,“我后悔了行不行!” 周行之所認識的秦玄策,天之驕子,執(zhí)掌萬軍,威懾四海,他驕傲又自負,驍勇又果斷,從來沒有說后悔的時候,從來沒有。 周行之一時有些惻隱,但是,大將軍是不需要旁人來同情的,周行之沉默了片刻,只是干巴巴應了一聲:“哦?!?/br> 秦玄策繼續(xù)抬起酒壇,不要命地猛灌,他灌得太猛了,突然嗆住了,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腰都直不起來,可是他依舊停不住,一邊咳著,還一邊試圖把酒倒入口中,好像要用酒水把自己溺死一般。 “你夠了!”周行之實在忍不住,飛起一腳,將秦玄策手中的酒壇踢得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咣當”一聲,四下裂開,里面也只有一點殘酒,濺落在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酒香,大約是姑蘇梨花春的味道,那是一種綿軟而沉郁的氣息,如同荼蘼開到盡處,無可奈何地枯萎,暗香殘留。 秦玄策捂住胸口,還在咳著,咳得太過厲害了,整個人都有些顫抖。 “我后悔了。”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他的神情,似乎認真、又似乎狂亂,在那里自顧自地說話,一邊咳著,一邊說,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我很后悔,如果那時候能早點告訴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走?我為什么猶豫了那么久?為什么來不及告訴她?我很后悔,很后悔……” 周行之看得火大,忍不住大聲道:“你去,你現(xiàn)在就去,告訴她,你當時就是想娶她的,賜婚的圣旨都求下來了,你為什么不說,你沒長嘴巴嗎,在這里啰啰嗦嗦……”他實在受不了,恨恨地也來了一句,“說個屁!” “說什么!”秦玄策猛地重重地一捶地,地板抖了三抖,他憤怒地咆哮,“她不要我了,你知道嗎!我為了她做了那么多,到頭來,她不要我了,我還說什么,自取其辱嗎?” 周行之嘴巴張了張,卡住了。 秦玄策咆哮之后,頹然又萎靡了下來,他搖搖擺擺的,好像醉得要倒下去了,又勉強撐住了身體,朝周行之勾了勾手,低低地道:“酒,給我酒。” 周行之默不作聲,嘆氣良久,還是開了一壇金枝太禧白,遞給秦玄策。 秦玄策仰頭又喝了幾大口,他的臉被酒氣熏得通紅,眼神恍惚,滿頭滿臉都是水,衣服也濕答答的,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一邊喝一邊嘟嘟喃喃著:“阿檀說過,很喜歡玄策,可是,現(xiàn)在她不喜歡了,她把我扔了,自己跑了,她嫁了個窮酸舉人,如今又想嫁給她表哥,她對旁人都那么好,唯獨對我,她說……她說,只愿此生都不要再看見我?!?/br> 他搖晃了一下,終于支撐不住,仰面倒下,就那樣倒在地板上,酒壇滾落到一邊,他忘了周行之還在邊上,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他是尊貴又威嚴的大將軍。 他用手捂住眼睛,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好,我也不要她了!”聲音頹然又低了下去,近乎夢囈一般自語,“不要她了……” 五月初一,耿太傅七十大壽。所謂人生七十古老稀,是件值得歡喜的事情,耿府為此廣邀賓客,共賀此壽辰。 耿太傅原是朝中老臣,先后輔佐過兩任帝王,又做過太子太傅,儒林宿老,德高望重,雖然已經(jīng)致仕,時人仍以太傅呼之,多有敬重之意,因是,朝中文武大臣皆來赴宴。 席未開,奴仆先奉龍眼、香蓮、榧子等諸干果,又上水龍腦、官桂花兒、白術(shù)人參等縷金香藥,又有蘭陵美酒香飲子,綠衣小婢往來其間,持壺伺奉,隔簾外,商女小調(diào),弦聲輕曼,一派熙和。 來者皆為達官顯貴,或熟、或不熟,在席間彼此寒暄著,在這一干賓客之中,武安侯傅成晏就顯得格外惹眼起來。 武安侯踞守隴西多年,眾人謂其一代梟雄,應是桀驁孤僻之輩,誰知道,今日赴宴,他手里還抱了一個小小的女孩兒。 那孩子生得極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翹的小鼻子,嘴巴粉嘟嘟,像極了一個糯米團子,躲在傅成晏的懷里,偷偷摸摸地張望一兩下,又嬌又軟的小模樣,和傅成晏那種剛硬驍悍的氣度顯得很是違和,就像一只老虎頭上頂著一只毛絨絨的小兔子,令人側(cè)目。 前兩天耿府的人給傅成晏送貼子,正好被念念瞧見了,外祖父解釋了半天,念念只聽懂了有人要請外祖父去吃酒席,她大為興奮。這孩子生于偏遠縣城,小地方的酒席都是熱鬧又好玩的事情,她便鬧著要跟來。 心肝寶貝念念要做的事情,外祖父就沒有不答應的,渾然不覺得這等場合帶著一個孩子有什么不妥,倒是念念自己到了這里,被耿家的富貴做派唬得一愣一愣的,周圍都是陌生的長者,沒人陪她玩,她不太敢動彈,只能老老實實地蹲在外祖父的手上。 過不多時,崔則來了,一進來,就直奔傅成晏這邊,笑瞇瞇地伸出手去:“怎么念念也來了,來,舅公抱抱?!?/br> 于是,念念就從外祖父懷里挪到了舅公懷里。 一旁眾人想及近日長安城中關(guān)于武安侯府的種種傳聞,不禁開始揣度起這孩子的身份,更有好事者交頭接耳,私下竊竊耳語。 傅成晏及崔則皆神態(tài)自若,皆不為所動。 未幾,太子妃駕臨,儀仗相隨,左右宮人簇擁,耿太傅親自迎了上去,眾人很快把這邊的事情拋開,齊齊上前致意:“見過太子妃殿下?!?/br> 耿太傅曾為太子師,今日恩師壽宴,太子抱恙,不得親至,故令太子妃前來。 太子生性溫恭,太子妃亦然,她給耿太傅呈了壽禮,轉(zhuǎn)達高宣帝的褒勉之意和太子的問候之語,看過去笑意盈盈,和蕭皇后仿佛類似,眉目間帶著沉靜雍容的氣度。 她和耿太傅說了一會兒話,又轉(zhuǎn)頭朝崔則這邊過來。 那邊是從前的老師,這邊是現(xiàn)在的老師,太子妃一般秉持禮節(jié),溫和地問候了許久。 說話間,太子妃的目光轉(zhuǎn)到念念身上,笑著道:“好生俊俏的小姑娘,這是傅侯家的小娘子吧,早前聽崔太傅提過,果然是個好孩子,來,這里許多大人在說正經(jīng)事,你也呆得無趣,不如跟著我去后院玩耍。” “嗯?”念念眨巴著眼睛,有些茫然,回頭抱住了傅成晏的大腿,只是怯生生地看著太子妃。 太子妃笑得如同春風拂面,又對傅成晏道:“我家溧陽今天也過來了,正在后頭歇著呢,兩個小姑娘,不如湊一塊兒去?!?/br> 溧陽郡主,乃太子幼女也。 念念如今的身份頗有些尷尬,若能與郡主成為玩伴,對她自然大有裨益,何況,太子妃如此善意,傅成晏也不能拒絕,略一沉吟,道:“多謝太子妃美意,我家這孩子嬌氣,勞煩您費心了?!?/br> 外祖父和舅公都勸著,念念很快點了頭,乖乖地牽著太子妃的手,一起出去了。 耿家府邸占地寬廣,從前堂到后宅,庭院重重,回廊曼折,才走了片刻,堂中賓客的喧嘩聲已經(jīng)聽不到了。 耿家的奴仆在前面引路,折過兩重垂花門,到了中庭的時候,停住了。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抱著手,等在廊階梧桐樹下。 赤金色的陽光透過婆娑的枝葉,落在他的臉上,他風姿挺拔,眉目生輝,英俊又威武。 念念歡呼一聲,松開了太子妃的手,像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撲過去:“秦二叔?!?/br> 秦玄策彎腰接住念念,熟練地將她抱了起來,還順勢拋了一下,又接住,摟在懷里,按住她的小腦袋,一陣亂搓:“這么久沒見,念念有沒有想二叔,是不是把二叔都忘記了?” “很想很想?!边@孩子的小嘴特別甜,“念念最喜歡二叔了。” 太子妃掩嘴一笑:“幸不辱命,大將軍,我替您將這孩子騙過來了,您瞧著,若是等會兒被武安侯發(fā)覺了,怪罪起來,您可得自己認下?!?/br> 太子妃今日才到耿府大門,就被守候在那里的大將軍逮住,托她進去把傅侯手里的那個孩子哄出來,太子妃心中納悶得不行,但她是個知情達趣的人,并沒有多問什么,只是依言而行。 秦玄策拱手:“勞煩太子妃,這番情義我記下了,日后定有回報之時?!?/br> 太子妃頷首微笑,略微客套了兩句,便帶著眾宮人離去了。 庭院中有一處涼亭,耿府的奴仆按著大將軍的吩咐,在亭子里掛了竹簾子,鋪上軟墊蒲團,備下了各色瓜果點心并一壺漿飲,秦玄策抱著念念過去坐著,一邊喂她吃小食,一邊哄她說話。 “之前二叔分明和念念約好了,等你得空,就來找二叔玩,二叔等了好久,你都不來,是個小沒良心的?!?/br> 給她一塊小小的玫瑰酥餅。 “啊?!蹦钅顝堥_小嘴,像小雛鳥一般,一口把餅子叼走了。 她咬著餅子,含含糊糊地道,“嗯、嗯、我想去找二叔玩兒,可是外祖父不讓,外祖父說,他看見二叔就手癢癢,想再打你一頓,娘說,算了,總不好讓二叔挨打,叫我別在家里提起你?!?/br> 秦玄策的臉抽了一下,咳了好幾聲才平復過來,又問道:“來,念念,告訴二叔,那個崔明堂最近是不是經(jīng)常上你家?” 他好不容易和念念說上話,其實想問的就是這個,他的神色變得格外嚴肅:“他是不是經(jīng)常去見你娘?” “崔、崔、崔明堂?”念念茫然,“這是誰?” “你崔舅公的兒子?!鼻匦咛崾?。 “哦哦?!蹦钅罨腥淮笪颍氨砭税?。”她用力點頭,“是啊,表舅經(jīng)常來家里玩,外祖父很喜歡他,他一來,就叫娘出來陪他說話。” 秦玄策的臉開始發(fā)黑:“那你喜歡他嗎?” 這孩子是個花心的,不假思索地回道:“念念最喜歡表舅了?!?/br> 秦二叔酸得要冒泡了,又塞了一顆紫蘇蜜棗到念念嘴里:“原來念念變心了,剛剛才說喜歡秦二叔,如今不作數(shù)了?!?/br> “哦?”念念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她含著蜜棗,站在秦玄策的大腿上,摸了摸他的肩膀,安撫他:“念念最喜歡表舅,但是最最喜歡秦二叔?!?/br> 她努力地嚼著蜜棗,吞了下去,又補了一句:“你看,多了一個最,二叔,你賺到了?!?/br> 真是多謝她了,太大方了。 二叔打定主意要把表舅徹底比下去,他從袖袋里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到念念手里:“雖然你是個沒良心的小壞蛋,但二叔還是惦記著你,這東西是叫人專門定制的,我?guī)г谏磉吅脦滋炝?,才算逮著機會給你,來,看看,喜歡嗎?” 那是一串翡翠小鈴鐺,顏色翠綠欲滴,質(zhì)地水潤剔透,日光下寶光蒸騰,能匠巧手雕琢成了一個個精致的小花苞,花苞中還裹著一粒小露珠,輕輕搖晃,發(fā)出玉石碰擊的清音,泠泠悅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