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楓道：“我相信大夫的醫(yī)術(shù)，只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只怕是我無緣此次春闈了。如此也好，賢蘭臨盆在即，我留在家中陪她正好?！?/br>
    他這話說的頗為看開，但讀書人怎會不曉得其間的遺憾。

    家里人都曉得，其實(shí)此次去不得應(yīng)考家里人也沒什么怨言，怕的是秦之楓想不開。

    杜衡看了秦知閆一眼，秦知閆會意，喚著周挽清還有兒媳等人出去：“讓他們姑舅倆說說話兒，瞧你們眼睛都哭紅了，快去洗把臉，大過年的倒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不吉之事?！?/br>
    見屋中只余下兩人，杜衡才道：“堂兄還當(dāng)寬心些，你我中舉不算晚，往后還有的是機(jī)會會考。”

    “書院同窗提點(diǎn)與我，此回春闈只怕是不如往年順?biāo)?，朝廷正直多事之秋，此番你因故不能?yīng)考，也不見得盡數(shù)遺憾?！?/br>
    秦之楓聞言眉頭凝起，他自曉得杜衡是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已做寬慰。

    “鄉(xiāng)試中榜已屬不易，緊著便要會考，實(shí)話來說，我覺得自己準(zhǔn)備的并不妥當(dāng)，而下也算多謝時日備考。去了也不一定考上，多的是人經(jīng)年不中，其實(shí)此次前去也不過是多一回考試機(jī)會?！?/br>
    秦之楓心里很有數(shù)，會試翹楚云集，他多半陪跑。但作為讀書人考都沒考，和考了不中還是兩種心境。

    不過聽杜衡這話，他心里倒確實(shí)更寬慰了些微。

    杜衡在床邊的凳子坐下：“是矣?！?/br>
    秦之楓道;“只是可惜了此次不同與你一同前往。否則還能有個照應(yīng)。”

    杜衡自嘲笑了一聲：“堂兄害怕往后沒有機(jī)會嘛?！?/br>
    秦之楓嘴角也上揚(yáng)了些：“切勿說這番喪氣話，你的文章才學(xué)是能大展身手的。我看了往年的會榜，金榜題名者不少是各州府鄉(xiāng)試榜的翹楚。你一路考上來穩(wěn)健，乃已一騎絕塵，此次大有指望?！?/br>
    兩人說了好一番，杜衡和秦小滿在這頭午飯吃了才回的宅子。

    馬車上，秦小滿不由得嘆氣：“縣里本就進(jìn)京趕考的舉子不多，原本想著有堂哥作伴，倒是也不必太過憂愁，而下倒是好了。獨(dú)你一人前去趕考，一路上可就無人照應(yīng)了?！?/br>
    “沒事，過了府城趕考之人便多了，再者到時候我?guī)弦籽祝€怕什么?！?/br>
    秦小滿應(yīng)了一聲：“希望堂哥早些把身子養(yǎng)好，也實(shí)在是不湊巧。”

    大年元宵過后，因只杜衡一人前去趕考，秦小滿讓他早些過去。

    縣里到京城要小半個月的時間，若是路上再遇上什么事情耽擱一二，拖的時間也就更長了。

    進(jìn)了京城是全然不熟悉，按照前去府城趕考的經(jīng)驗(yàn)，還得是提前找好地方住熟悉環(huán)境。

    且秦小滿還聽聞有些偏遠(yuǎn)之地的考生趕著前去京里，結(jié)果水土不服而誤了考試的。

    這趕考，可以早到，但決計(jì)是不能晚到。

    于是乎十五以后就收拾著行裝，預(yù)備月末就出發(fā)去京城。

    這尚未開春的天氣里，還冷的很，京城一帶比落霞縣還要冷些。

    等到了京城，二三月的光景里，天氣只怕是和落霞縣還一個氣溫。

    為此春闈趕考是最艱難的，天冷還得長途跋涉不說，需帶的行裝又多。

    杜衡預(yù)備多帶點(diǎn)銀錢在身上，到時候像進(jìn)貢院用的被褥一類的就到了京里再買，尋個實(shí)惠的買下，也就考試的時候用，也不必再帶回來如此反復(fù)折騰。

    從家里帶走的東西也就是衣物，還有書本筆記一類的用具。

    “這玩意兒你也還是帶著吧，省的人生地不熟的想我。”

    秦小滿幫杜衡料理著書箱，順道塞了兩本冊子進(jìn)去。

    杜衡睜大了些眸子：“搬家的時候你還給一并收拾了來？”

    “什么啊，先前的放在床上壓皺了，我就給扔了。這是新的?！?/br>
    杜衡放下手里的筆，走過去道：“哪里來的新的，我怎不曉得？”

    秦小滿道：“秦小竹給我的，那哥兒什么不著邊的東西都有，拿來我就塞箱子里了，左右近來是派不是什么用場，拿出來又能作何?！?/br>
    杜衡聞言把那冊子掏了出來：“他們夫妻倆不會看過吧？”

    “我咋曉得。”秦小滿聳了聳肩：“我又沒在場守著。”

    杜衡把那冊子取了出來，不肯帶著走。

    “怎了嘛？”

    杜衡耳尖微紅;“我想著有些尷尬。”

    秦小滿疊起眉毛：“還怪講究，不要就不要嘛。”

    雖是盡量的精簡，但真把東西收拾整齊的時候，還是裝了一大箱子。

    承意看著家里又在收拾東西，便是曉得杜衡又要出門了。

    小崽子就站在屋子里看著兩個爹忙碌，嘴上什么沒說，但是眉頭卻總疊著，興致也不高。

    他耷拉著腿趴在桌子上，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像是路邊上可憐兮兮沒人要的小rou貓一樣。

    “爹爹這次出門還是像之前一樣要去那么久才回來嗎？”

    杜衡把小崽子抱了起來：“可能還得更久些，因著爹爹這回去的地方比上次的遠(yuǎn)?！?/br>
    承意抱著杜衡的脖子，臉蛋兒緊緊的貼著杜衡：“可是承意一點(diǎn)也不想爹爹走。”

    “爹爹也舍不得我們的承意，但要是爹爹不出門的話，我們就買不起承意喜歡吃的蟹粉酥、千層糕、豌豆黃......還有很多好吃的。”

    杜衡哄道：“而且小爹肚子里還有一個小朋友，他出生了像承意一樣也得吃很多好吃的。”

    承意想說自己可以少吃一些甜糕，但是弟弟還那么小一點(diǎn)，他不能不吃甜糕，不然就長不高了。

    “那爹爹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小爹噢?！?/br>
    承意點(diǎn)點(diǎn)腦袋：“我知道?！?/br>
    杜衡是在正月二十八出發(fā)，出發(fā)之際就坐的一前村里用的那一輛小馬車，只帶了易炎一個人。

    輕車簡從，十分簡樸低調(diào)。

    此行山高路遠(yuǎn)，只怕過于招搖了遭到賊人惦記，進(jìn)京趕考路程長，到底是不如前去府城趕考安生。

    二十八日清早上，外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jīng)是卯時末了，天還是將亮未亮之色。

    秦小滿撐著傘把人送著出了巷子，讓杜衡趕著些走，不是自己心狠想他離開，小崽子大些了反倒是不如以前好糊弄，許也是有了上回杜衡趕考的經(jīng)驗(yàn)，這回聽說杜衡又是要去考試，比先前還要黏人了些。

    時下小崽子還在睡著，趁著現(xiàn)下出發(fā)，也省得承意睡醒了舍不得人哭鬧。

    小家伙眼睛里蓄著一汪清水，淚珠子掛在臉蛋兒上，哭紅的鼻子一吸一吸的，直叫人看的心里難受。

    未免多添離愁，也就只有如此了。

    看著消失的灰色雨霧中的馬車，秦小滿也是在巷口站了好久，他抱著風(fēng)中的肩臂搓了搓，不免微微嘆了口氣，也是不曉得此番趕考分別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第85章

    杜衡抵達(dá)京城, 已經(jīng)是十二日以后了。

    原本預(yù)計(jì)需得足半月的時間才能到達(dá)，倒是不想易炎把馬趕的又穩(wěn)又快，縮短了幾日的路程。

    如此早些到京總是比在路上蹉跎的好。

    安置了住處以后，還能多兩日的功夫溫課。

    在路上雖也是坐的馬車, 但長久在那不大一方之間, 想要聚精會神的讀書實(shí)乃也是不易。

    頭一兩日還過得, 時間長了當(dāng)真是手腳酸麻, 恨不得步行舒展一通。

    進(jìn)京當(dāng)日已入了戌時中，二月份的京都尚且還冷的很, 與落霞縣臘月之際差不多。

    但畢竟是天子腳下, 雖已入夜, 但在城外的官道上便可一窺首都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遠(yuǎn)瞧著身子也好似暖和了一些。

    待更近城門些, 已可聞鼎沸人聲。

    雖是舟車勞頓, 但下車之際看著繁榮的京都，一時間趕路的沉悶不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總算抵達(dá)的喜悅。

    “這個時辰怕是不好尋民宅來住了, 今兒姑且只能先找個客棧落腳?！?/br>
    杜衡道了一句。

    “老爺做主便是?！?/br>
    杜衡從城門口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車, 緊隨身后的易炎牽著馬。

    兩人方才入城, 還沒來得及一覽京都的繁榮, 登即便有人沖了上來, 然則卻是還未近杜衡的身便被易炎用胳膊擋住了。

    “這兄弟，胳膊可真結(jié)實(shí)！”

    眼見是被阻，上前來跑閑打扮的男子還是笑呵呵的。

    杜衡輕輕拍了拍易炎的胳膊, 示意他別沖動。

    易炎便退去了一頭。

    “不知小兄弟有何事？”

    “郎君是進(jìn)京趕考的舉子吧, 可要安排住處, 小人此處的落腳點(diǎn)遍京城，好的實(shí)惠的，什么樣式的都有?！?/br>
    小郎連忙從袖子里抽出來一張地圖：“您瞧著，上頭做了紅標(biāo)的地方是都可以租住的?！?/br>
    杜衡聞言才曉得原是自己多慮了，有的是人想趁著春闈做生意。

    既有需要，他也沒清高，接過了地圖掃了一眼，一邊看一邊道：“你們這兒是客棧還是民宅？”

    “都是有的，郎君進(jìn)京的還算早，而下城里外租之所不算緊俏，價格也好商量?！?/br>
    “如此便尋個安靜人口簡單的民宅?！?/br>
    杜衡和閑腿商談了一通，最后定下了一處步行離貢院將近一炷香有余的六合民宅住下。

    民巷是城里不錯的巷子，聽說不少朝廷官宦都在此處置了宅，房宅大套倒也安寧。

    只是說二三進(jìn)院的宅子不可能只租給一人住，杜衡來的早要了一間較大的屋子，易炎也能安置在外屋里。

    待著晚些，定然是還有旁的考生也要住進(jìn)來。

    其實(shí)也是可以一個人把宅子盤下，只不過光是一間屋子就要上二十余兩銀子，整個宅子自是少不得幾十兩的開銷。

    即便是家里現(xiàn)在不差這點(diǎn)住宿的錢，但杜衡也覺得沒必要如此花銷，實(shí)乃不劃算。

    安頓下后，杜衡照舊是沖洗了個熱水澡，屋里上了炭盆，這才不再覺得冷。

    六合民巷距鬧市有兩條街的距離，這不夜京都城即便是外頭再喧嘩，住在這里頭竟也不覺得多吵鬧，倒真是貴有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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