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恒大廈是蠻城的老牌商場之一。由于位置偏僻，加上太過老舊環(huán)境又差，如今只余下了一樓的大賣場勉強營業(yè)，二三層租出去變成了電子市場。

    駱瀟從促銷區(qū)的貨架中穿過，早年最熱情的服裝店員如今也愛搭不理地坐在馬扎上刷著短視頻，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留給她。

    幾年沒啟動的自動扶梯已經(jīng)停電退化成了樓梯，扶手上沾滿油漬灰塵和大大小小的指紋。駱瀟走上二樓，在堆積成山的手機殼和吃剩的飯盒中間七拐八拐，來到角落一家不起眼的店面前。

    門頭燈字閃爍，標著【二麻通訊】、【手機維修】字樣。

    正在躺椅上小憩的老板睜眼看到駱瀟，抬手打了個招呼：“又來修東西了？”

    駱瀟自然地坐到柜臺前，熟絡地答：“是啊老板，設備太舊了就愛出毛病，不好意思啊老是給你添麻煩。”

    “哪兒的話，現(xiàn)在實體經(jīng)濟不好干，多虧了有你們這些老主顧。”

    彭二麻長相顯得稚嫩清秀，乍一看也就十七八歲，說話卻十分老成。他了然地笑笑，支起身子，示意她把手機遞過來。

    手機屏幕上是工廠里那具尸體的照片。

    她在上面打了名字：喬碩。

    “老板，你幫我仔細檢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哪出了問題?！?/br>
    “知道了?！迸矶閷⒄掌瑢腚娔X，小聲笑她，“這么愛演?！?/br>
    駱瀟懵懂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喬碩不是喬母親生，而是小時候被拐賣到乒塘的。

    喬碩十歲時，喬家終于誕下了弟弟喬安，他徹底成了外人。喬家人從沒正眼看過他，一直把他當苦力。

    父親在城里做鋼結構生意，很少回來，家里的瑣事基本上都是喬碩在打理。后來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以為自己能出去闖一闖，父親卻不慎在工作時從高處墜亡。

    家里突然斷了經(jīng)濟來源，喬母逼他找了份工作，并常常找他要錢，要他供弟弟上大學。

    去年他返鄉(xiāng)，據(jù)說捅瞎了喬母的眼睛，鬧到了派出所，但后來不了了之了。

    最新的消息，是租房的房東上報了他失蹤，警方上門了解，說他最近和同事提過，老是感覺自己被跟蹤了，懷疑是有人來尋仇。

    “尋什么仇？”駱瀟問。

    彭二麻咂咂嘴，調了條五六年前的刑事案件信息給她看。

    原來西郊的那間工廠，早年是個印刷廠，喬碩曾經(jīng)就在那里工作。當時西郊到處建蓋別墅，有的用來住有的用來投資，業(yè)主都是蠻城最富有的那批。

    后來一夜之間，西郊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毒品兼兇殺案，死傷眾多。喬碩那天剛升職，請廠長吃了飯，又開車把廠長送回別墅。正準備走的時候，看見一群人闖了進來，他怕是認識的同事誤會他走后門，就躲在車里沒出去，結果意外目睹了兇殺現(xiàn)場。

    警察趕到的時候，喬碩現(xiàn)場指認了兇手。雖然兇手當場就自盡了，但他害怕被報復，一直生活得很低調。

    這個案子牽連甚廣，西郊還因此被封鎖調查了一段時間。由于長期疏于建設，加上當時多數(shù)產(chǎn)權人命喪當場，西郊到現(xiàn)在也基本無人居住。

    駱瀟看完擰緊了眉頭：“這么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那么貴的房子啊?！?/br>
    彭二麻被她逗笑了：“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方，想賣也賣不出去，除非跳樓價大甩賣。不過要真便宜賣掉也回不了本，還不如自己留著當個紀念?！?/br>
    駱瀟撇撇嘴：“說的也是。不過你要是真有什么門路能便宜弄到，記得給我留一套?！?/br>
    “行行行?！?/br>
    彭二麻嘴上答應著她的玩笑話，又把查到的內(nèi)容都打印了一份拿給她，“話說，這事當時也算是轟動全國了，怎么看你的反應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啊。”

    “轟動全國啊……可能是因為，我那段時間正好在國外嘍?！?/br>
    駱瀟接過資料塞進包里，沖他眨眨眼。

    “喔，原來是留洋回來的知識分子?！迸矶榇蛉に?。

    “No！”駱瀟站起身，表情神秘地湊近，小聲說：“是恐怖分子?！?/br>
    出門之前，駱瀟特意披了件寬松的薄外套，剛好能擋住她的動作。

    彭二麻收下她遞來的一沓現(xiàn)金，和一只小巧的布袋。

    布袋里有一枚嶄新的紐扣，就是她從喬碩的工作服里搜出來的東西。

    “謝謝惠顧。”

    旁邊一家店的老板蹲在過道，正打包著要拿去夜市擺攤賣的手機殼，有些羨慕地看著彭二麻。

    “咱們這電子市場都快倒閉完了，你家生意怎么還這么好。雖說一天也沒幾個客人，不過跟我們比起來……”

    彭二麻笑笑：“可能是老顧客都認識，覺得我可憐吧，其實都是些小毛病，我也不好意思要多少錢，收入慘淡得很?！?/br>
    老板聽了贊嘆道：“剛那姑娘就來了不少回吧，長得漂亮，也怪心善的。其實你這么年輕，長得又帥，看著真不像是干我們這行的。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人都被悶壞了。我覺得你可以多跟人家接觸接觸……  ”

    彭二麻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我哪配得上。”

    “小伙子，千萬別放棄?！崩习蹇钙鹨淮蟠謾C殼，自來熟地站到彭二麻的店前，“賺錢嘛總有法子的，要不你跟我們一塊，去擺攤試試?！?/br>
    彭二麻苦笑著，指指電動躺椅下改裝的輪子：“我的腿不行?！?/br>
    老板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感嘆著“真是命苦”，才跟他道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