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嫂子你是看我年輕欺負(fù)我吧？這事兒用不著你提醒，今兒我就把話撂這，以后但凡我聽見村里誰說這個閑話，就當(dāng)是嫂子你傳出去的。污蔑烈士子女可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是好說話，我二姐可從來不鬧著玩。”

    程濤知道用自己去壓人，人家根本不會聽。索性他二姐最會處理這樣的事情了，搬出來一準(zhǔn)好用。

    果然，幾個婦女的表情變得訕訕的，“濤子，我們幾個就是嘴臭，說著玩玩的，用不著和紅秋說?！?/br>
    余光看到程小墩往這邊跑過來，程濤沒再說什么，直接迎了過去。

    “爸爸，小順哥要我來找你。”

    程濤抬頭就看李順旁邊站著一個姑娘，看到他還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了然，“那你還想不想過去玩？”

    “去?！?/br>
    “走?！背虧话驯鹚鶎W(xué)習(xí)會那邊走過去，此時知青們正在教小孩數(shù)數(shù)。

    “爸爸，我也費(fèi)?！背绦《諟惖匠虧樳呅⌒÷曊f道。

    “爸爸把你放下，你過去和大家一起去學(xué)好不好？”程濤溫聲問道。

    程小墩不說話了。

    “我看他們都沒你會念，你過去念給爸爸聽，好不好？”

    程小墩猶猶豫豫，兩只小手勾來勾去。

    程濤嘆了一口氣，“爸爸就是想聽小墩數(shù)數(shù)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聽到？”

    “能聽到，窩就去?！背绦《障袷潜蛔⑷肓擞職?，掙扎著要從程濤身上下去。

    程濤從善如靈把程小墩放在地上，他穿過幾個人跑到黑板前面的孩子中。

    程小墩個子小，站在幾個小孩子里面都看不見頭。他踮起小腳跟往后看，看到程濤對他笑了笑，才又轉(zhuǎn)回頭去。

    “小墩？你也來學(xué)數(shù)數(shù)。”旁邊有人喊他。

    程小墩抬頭，是給他糖吃的那個jiejie。

    “窩會噠?！?/br>
    “啊，真的呀？”盧蓁蓁看著頂著鍋蓋頭的矮團(tuán)子，彎了眉眼。可以看得出他爸爸把他照顧的很好，這幾天小臉上就有了rou，笑容也更加燦爛。人的狀態(tài)是騙不了人的，尤其是小孩子。

    “嗯?！背绦《湛赡芡α送π⌒靥?。

    “那你念給姐，姑姑聽，好不好？”盧蓁蓁本來想叫他喊jiejie的，一般村里小孩不論輩分的時候見到她都這么喊，但家長在的時候就得另換稱呼。之前大姑扯著她喊程濤哥，那程小墩自然就得叫她姑，再喊jiejie這輩分就亂了。

    “1、2、3、4……”程小墩開始數(shù)數(shù)。

    “哇，小墩很棒。”盧蓁蓁夸獎。

    “哇！”周圍人也都表示驚訝。在他們心里，程小墩是個羞怯、走路說話都不算利索、見到人就往他爹懷里躲的小娃，雖然這幾天看著有些活潑了，沒想到都會數(shù)數(shù)了。他才多大點(diǎn)兒，兩歲？總不到三歲。

    程小墩數(shù)到20，發(fā)現(xiàn)這么多人在看自己，有些害怕還有點(diǎn)害羞，他的小臉兒變得紅撲撲。悄悄往盧蓁蓁身邊挪了挪，抓住她的手繼續(xù)數(shù)到37，停了下來。

    “爸爸就教到我這里。”程小墩小小聲的解釋。

    感覺抓住自己的小手越來越用力，盧蓁蓁愣了一下，改而抓住小手，“那你也很棒，把爸爸教的都記住了?！?/br>
    “濤子教的？”“濤子，你教的？”大家轉(zhuǎn)頭問程濤。

    “這幾天受傷，在家待著沒事就教了幾句，沒想到他都記住了?！背虧f的輕描淡寫。

    “對呀，濤子是識字的，你忘了，他像小墩這么大點(diǎn)兒的時候，毛護(hù)士就整天教他念那鵝鵝鵝，床前明月光什么的。”

    “毛護(hù)士可是文化人，到公社就連主任都夸她學(xué)問好，濤子姐弟三個都是她手把手教大的。”

    “那可不，不然你以為紅春和紅秋怎么都嫁到城里去了？”

    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的時候，程小墩跑到了程濤身邊，手里還攥著一顆糖。

    “誰給你的？”程濤問道。

    “姑姑給的?！?/br>
    姑姑？程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正對他笑的盧蓁蓁。燈下看美人，此時周圍已經(jīng)暗下來了，就黑板前面的煤油燈還亮著，朦朧的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更加柔美。

    程濤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感謝。

    對方笑了笑。

    接下來是知青講故事環(huán)節(jié)，今天講的是龜兔賽跑。

    程濤不知道小崽兒聽懂沒聽懂，總之看著是認(rèn)真在聽。故事聽完，他秀氣的打了個小呵欠，眼角還滲出了點(diǎn)淚水。

    “呃……”

    明天還有事，既然累了就沒必要熬下去。程濤抱著小崽兒回家，洗手洗臉，又打了水，父子倆面對面坐著泡腳。

    程小墩伸著自己的小jiojio，和程濤的比了比，“哇！”

    然后調(diào)皮的踩踩踩。

    程濤嫌他把水弄到地上，用一根腳趾頭把他兩只小腳按在盆中不讓動。

    “爸爸??？”程小墩抗議。

    “嗯?！背虧划?dāng)不知道。

    程小墩努力嘗試把腳丫拉出來，等到擦腳被送到炕上都沒有完成。他在炕上滾了幾滾，撅起了小嘴巴。

    程濤轉(zhuǎn)頭去收拾明天去二姐家要帶的東西。十張餅子，既能當(dāng)他和程小墩的口糧又算一份禮，黃魚干、青魚干以及蝦仁都要帶些，再去供銷社買兩包糕點(diǎn)就差不多。

    回到床上，竟然發(fā)現(xiàn)程小墩躺在炕的最里面。

    程濤不明所以的走過去，發(fā)現(xiàn)小崽兒連碰都不讓自己碰了，“咋了這是？”

    “你剛剛沒理窩，還壓我jio?！?/br>
    程濤回憶著剛才的情景，嘗試解釋，“我那是不想讓你把水弄到地上，不過沒注意到你的情緒，我道歉好不好？”

    程小墩翻身朝里，給程濤留下一個孤獨(dú)寂寞的小背影兒。

    呃！

    程濤簡單收拾收拾，躺上炕，然后給自己蓋上被子?！拔蚁霌е粋€小孩睡，不知道小孩讓不讓摟？”

    “那我要睡嘍。”

    程小墩往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爸爸真的躺下閉上了眼睛。

    他抱住小腦袋，決定以后再也不理爸爸了。

    過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爸爸真的睡著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的，慢慢的挪到程濤身邊，然后拿程濤的胳膊環(huán)住了自己。雖然還氣氣的，但是睡在爸爸身邊最舒服了。

    等小崽兒呼吸均勻，程濤睜開了眼，他嘆了口氣，低頭親了親程小墩的腦袋。

    他沒有過教育孩子的經(jīng)驗(yàn)，雖然有小崽兒從出生到現(xiàn)在所有的記憶，但那些他都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在感情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木訥是他沒有法控制的。他盡力在做他認(rèn)為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但他不知道這對孩子來說是好還是不好。

    目前為止，程濤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小崽兒比起喜歡和親情，更多的是責(zé)任。無論如何他都會以程濤的身份把程小墩撫養(yǎng)長大，但是他逐漸意識到教育孩子不是只有責(zé)任就行，他還要努力成為一個真正的父親。

    想著想著，程濤睡得就有些晚了。

    想當(dāng)然的，第二天也起晚了。

    程濤是被嘈雜聲吵醒的，隨著而來的還有雜亂的敲門聲。

    程小墩已經(jīng)醒了，正在試圖下炕，看到程濤睜眼，連忙說：“爸爸，我是去開門噠?！?/br>
    程濤拽著胳膊把他提溜起來，放到炕上，“你都夠不到門栓，怎么開門？還有你知道外面是誰不？就去開門。以后這樣的事都要問過我，我不在家要仔細(xì)問過外面的人是誰，對方回答說是爸爸才能開門，知不知道？”

    “啊?！背绦《昭龅乖诒蛔由?，跟翻殼的小烏龜似的。

    程濤笑了笑，穿上衣裳褲子走出堂屋。半道他擦去眼屎，擼了擼頭發(fā)，想著這么早是誰來了，待會兒去二姐家還該準(zhǔn)備些什么。

    走到大門口剛要拉門栓，就聽見外面有人說“孟曉琴……”

    嗯？

    程濤的手頓在了那里，他面無表情的聽著外面人說話。

    “你把濤子害得那么慘，竟然還敢回來？”“你這個思想道德敗壞的女人，滾出我們程倉里去，別臟了我們的地?！薄罢f什么呢？讓她滾出去不是便宜她了，咱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報警，濤子咋還不出來？瞧著家里是有人的?！?/br>
    七嘴八舌的指責(zé)聲里還夾雜著一個女人的哭訴，似乎有萬千委屈等著訴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我真的是有苦衷的，讓我看看小墩吧?！薄白屛铱匆谎坌《?，我什么都說，不會有任何隱瞞?！薄拔艺娴闹幌肟纯春⒆?，雖然……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照顧他的。”

    程濤沉默，莫名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

    這幾句話讓他確定外面這個女人確實(shí)是孟曉琴。她怎么回來了？在奶奶以前的埋怨中她這個弟媳婦，可是到舅爺五七的時候才露面，而且見面就把程小墩抱走了。

    就算他的到來影響了故事發(fā)展的情節(jié)線，應(yīng)該也只是程相良家的意愿被迫改變，使得他們不得不把程傳偉喊回來，但他們肯定會說明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對方帶孟曉琴回來。

    而作為孟曉琴，能夠重新回到城里，過上城里生活，算是長久心愿終于得償所愿，她怎么可能再回來？

    但是事實(shí)是她回來了。

    現(xiàn)在就站在大門外哭訴自己的委屈和對程小墩的不舍。

    這太不尋常了，不尋常到程濤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xiàn)這種可能。

    不過人已經(jīng)堵門口了，再說什么都沒用了。

    程濤上前一步打開大門，他倒要看看孟曉琴要做什么。

    門一打開，一個女人就因?yàn)槭テ胶獠铧c(diǎn)摔進(jìn)門，抓住門框才勉強(qiáng)維持住平衡。

    程濤往旁邊讓了讓，踏出門檻。然后把門從外面插上，從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離開孟曉琴。

    這是個個子不高，體型嬌小，五官中上皮膚很白的女人，此時她披頭散發(fā)，像是好不容易才回到程倉里的樣子。

    女人終于抬起頭來。

    程濤清楚的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驚訝，恐懼，以及不相信，仿佛他不該站在這里一樣。

    程濤心里一動，這可好玩了，孟曉琴覺得他不該站在這里，那是從程傳偉那里知道了什么還是其他原因？

    第20章 粑粑出馬，策反開始！

    短短幾秒鐘, 孟曉琴的情緒已經(jīng)變化了好幾種，最后定格在滿臉不可置信。她甚至試探著伸手去碰程濤，似乎是想確定現(xiàn)在是虛幻還是現(xiàn)實(shí)。

    程濤往旁邊挪了一步, 躲了過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孟曉琴眼里閃過恐懼，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還活著, 程濤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