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150節(jié)
楚瑤光越發(fā)確定,拉長了音調(diào),覷著阿同的臉色, 故意說, “看來你還真的讀了——沒想到你私下里其實(shí)很崇拜jiejie的嘛?我要是早知道你對我的事好奇, 我肯定私下里細(xì)細(xì)地說給你聽,你不用偷偷讀話本?!?/br> “胡說!胡說!”阿同臉都?xì)饧t了,“我是對七夜白感興趣,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就算再厲害,也是沈前輩和長孫前輩厲害,我才不會對你好奇呢?!?/br> 楚瑤光才不管,堅決偏過頭去,假裝沒聽見,又把阿同氣得跺腳。 陳獻(xiàn)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問阿同,“你拿著魚竿做什么去?” 阿同又瞪了楚瑤光一眼,這才揚(yáng)著下巴回答他,“夢筆先生請我一起釣魚?!?/br> 陳獻(xiàn)奇道,“釣魚?去哪釣魚?” 阿同理所當(dāng)然地說,“就在城主府里??!” 城主府里就有池塘,池塘里自然有魚,只是…… 誰也不會想到在城主府的池塘里釣魚吧? “有池塘、有魚,就是要垂釣的?!编w夢筆也戴著個斗笠坐在池塘邊上,似模似樣地握著魚竿,他坐在那里脊背微微有些佝僂前傾,打扮得樸素?zé)o華,活像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漁翁,只有在他老神在在開口時,才又有了大神通者的悠然,“你們小小年紀(jì),可別染上世俗的壞毛病,這城主府里的魚難道就高貴了?沒有這樣的道理,該釣還是得釣?!?/br> “若不支一桿魚竿在這里坐一下午,豈不是辜負(fù)了這大好的春光?” 陳獻(xiàn)和楚瑤光對視一眼,啞然。 被他這么一說,若不在城主府里釣上一下午的魚,簡直像是不會欣賞人生之美的活死人了。 “夢筆先生,難道你最近一直在釣魚嗎?”陳獻(xiàn)有幾分好奇。 “是啊。”鄔夢筆不甚在意地回答道,“讓我算算這些天來釣上來幾條魚——倘若這一鉤能釣上來,再釣一條,加上我前兩天放生回池子里的那條,我一共釣了三條了。” 陳獻(xiàn)和楚瑤光無語:“……” ——這么說來,釣了這么多天,鄔夢筆竟是一條也沒釣上來? “釣魚之樂,在于釣,而不在于魚。”鄔夢筆笑得和緩,“況且,魚兒何辜?難不成為了我要打發(fā)時間,就要魚兒送命嗎?倒不如只享受釣的過程,不去管它究竟上鉤了幾條?!?/br> “你現(xiàn)在看它只是一條沒有靈智的凡魚,又焉知千百年后它不會開了靈智成妖,再有一段傳奇呢?” 楚瑤光望了望池塘中的魚群,有些遲疑,“可是,這池塘里都是些凡魚,好似沒什么異種,恐怕就算生長數(shù)代,也生不出一條魚妖吧?” 越是品種稀缺的異種,便越是容易修出靈智,似這池塘里的凡魚便沒這般好運(yùn)了。 鄔夢筆語氣悠長,不急不徐,“是凡魚沒錯,可誰又說凡魚就不能開靈智了?總不能因?yàn)檫@些魚兒不會投胎,就命中注定低別的魚一等吧?” 雖說天道面前萬物皆為螻蟻,可凡魚就是沒有異種那般容易開智修行??? 如果說凡魚天生就低異種一等,絕大多數(shù)修士都會認(rèn)同的。 楚瑤光思索了片刻,探問般看向鄔夢筆,“難道您見過開了靈智的凡魚嗎?” 若非親眼見過,又怎么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來? 鄔夢筆笑了,“還真有?!?/br> “那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握著魚竿,眼神悠遠(yuǎn),慢悠悠地說,“那時候我也就比你們現(xiàn)在大十幾歲,從小生在凡人之間,長在蠖江邊上,不知從哪聽說了神龍的存在,發(fā)瘋一般想要見一見真龍,一惦記就是幾十年?!?/br> 鄔夢筆在半月摘上撰稿,署名便是“蠖江鄔夢筆”,他從來沒打算掩蓋自己的來歷,人人都知道他生在蠖江邊。 蠖江綿延千里,澤被東南,是神州最重要的江河之一,生在蠖江邊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因此見到鄔夢筆的署名,許多人還會生出一種親切感來。 “后來我學(xué)了意修的傳承,有了些神通,越發(fā)放不下這執(zhí)念,終于有一天,我生出一種構(gòu)想來:既然我沒有緣分見到真龍,那我能不能靠自己的意修本事,想辦法見一面呢?只要我能編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在這故事里見了神龍,故事也能成真?!编w夢筆說,“這想法固然很妙,可是光我自己信是不行的,何況我也未必能信,而那時也沒有半月摘,想一想容易,做起來卻難極了?!?/br> “可我實(shí)在不死心,苦思冥想許久,想出個偏門主意來——只要有人愿意信我的故事,集成千上萬人之力,總歸是能成真的吧?”鄔夢筆說到這里,笑了一笑,有些懷念,“于是我花了許多功夫,在一處缺水荒僻、無甚人煙之處,構(gòu)造了一座湖泊,然后費(fèi)心遷來許多愿意遷徙的凡人,讓他們在湖邊生活,又編了個仙人御龍造湖的神話傳說,讓他們慢慢傳開。” “如是許多年,湖邊也有了大大小小的城鎮(zhèn)村落,當(dāng)年我編出的故事也成了故老相傳的傳說?!?/br> 陳獻(xiàn)越聽越覺得熟悉,好似在哪聽過,聽到這里忍不住叫了起來,“你造出的那個湖,不會叫鄔仙湖吧?” 鄔夢筆微訝,隨即失笑,“看來你也知道我當(dāng)初編的故事了?!?/br> 陳獻(xiàn)當(dāng)初在臨鄔城待過幾天,隱隱約約也聽說過鄔仙湖的傳說,驚訝地望著鄔夢筆,“原來那個傳說是你編的?” 故老相傳的鄔仙人和龍王的故事已有上百年,口口相傳的凡人也生老病死傳了一代又一代,可誰能想到這個古老故事的開端竟就坐在他們面前,活似個最平凡的暮年老翁,悠悠然釣著魚呢? 百年只是須臾,浮生幾多過客,終是恍然如夢。 楚瑤光不由追問,“可是這和開智的凡魚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們分明是在說開靈直的凡魚,怎么就說起鄔仙湖了? 鄔夢筆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是,是,說著說著就忘了——真是年紀(jì)大了,不中用了?!?/br> 他神色灑脫平和,很讓人舒適,“那時我造就鄔仙湖,有一次心情甚好,隨手喂了湖里的一條小鰱魚,沒想到機(jī)緣巧合,分明只是一枚普通的養(yǎng)氣丹,竟助那條小鰱魚一舉開了靈智,成了妖獸?!?/br> 雖說靈智不多,但已成妖獸,能吸納靈氣,便是踏上了仙途,再也不是尋常凡魚了。 對于神州修士來說,開了靈智的妖獸,便近乎能被歸為人了。 陳獻(xiàn)還惦記著鄔仙湖的傳說故事。 他追問鄔夢筆,“夢筆先生,你編的故事代代相傳,那么多凡人相信這傳說,那——你是否得償所愿了?你后來見到真龍了嗎?” 鄔夢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這個嘛——”他刻意拉長了音調(diào),看著陳獻(xiàn)好奇難耐的表情,最終悠悠地一笑,盡是戲謔,“你猜?” 陳獻(xiàn)一愣,旋即瞪大眼睛,滿是控訴。 鄔夢筆笑而不語。 他悠悠然望著平平的魚竿,神色怡然。 “怎么能這么耍人呢?”陳獻(xiàn)嘀嘀咕咕,“我要是把這事說出去,大家都知道夢筆先生是個愛逗弄人的促狹性子。” 鄔夢筆“哈”地笑了出來。 “身前身后名,隨他們怎么傳吧。”他不甚在意地笑著說,“反正,再過半年我就死啦。” 陳獻(xiàn)和楚瑤光一齊怔住,“什么?” 鄔夢筆側(cè)著頭看著他們笑。 “原來你們沈前輩沒和你們說么?”他笑容和藹平靜,好似說得根本不是自己的事一般,“我壽元無多,再過半年,就該入土了?!?/br> 陳獻(xiàn)和楚瑤光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難以理解,為什么有人說起自己半年后會死,竟能如此平靜安然? 鄔夢筆輕嘆一聲,“人總是要死的。” “我已經(jīng)活得夠久了,暮氣沉沉,勇氣也早就散了,只剩下一具殘軀裝滿了無用的權(quán)衡和算計?!彼χf,“不像你們兩個小朋友,還大有可為啊。” 陳獻(xiàn)和楚瑤光看著他,半晌不說話。 不知怎么的,他自己分明都不甚傷感,可他們望著鄔夢筆,卻無端生出一種自己都難以理解的悵然難過。 鄔夢筆微笑起來。 浮生若夢、生死一彈指,年輕人是不會明白的,也不需明白,他們只需懷著勇氣去闖蕩、帶著朝氣向上,長風(fēng)破浪。 “神州的未來輪轉(zhuǎn)到你們手里啦?!彼f。 離開城主府時,這悵惘仍籠罩著陳獻(xiàn)和楚瑤光,久久不散。 英雄遲暮,縱然與他們關(guān)系平平,誰又能不嘆惋? “生離死別,原來是這種感覺?!标惈I(xiàn)悶悶地說。 死亡對他們這般生在平和繁榮環(huán)境里的年輕修士而言,終究十分遙遠(yuǎn),哪怕只是個不熟悉的長輩,聽說對方壽元無多,也會心生悵然。 “是啊?!背幑庖灿行┠枘璧?,“一想到半年后再來堯皇城,也許就見不到夢筆先生了,總覺得難以相信?!?/br> 連關(guān)系淺淺的鄔夢筆即將壽終都讓他們?nèi)绱藧濄热絷P(guān)系更近的親友去世呢? “我現(xiàn)在覺得,沈jiejie的過去,實(shí)在是太凄楚了些?!背幑夂鋈惠p聲說,“我當(dāng)真不敢想,若我遇到那樣的事,我又會怎么樣。我大概是不可能有沈jiejie那樣堅強(qiáng)的?!?/br> 凄楚便也罷了,最難得的是,遇上凄楚酸辛,竟還能孤身咬牙往前走,踽踽獨(dú)行,十年如一日。 陳獻(xiàn)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 他本要接著說下去,可余光忽而在街角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轉(zhuǎn)過頭凝神看過去,“哎,那個人——那不是杭意秋嗎?” 站在街角、對著墻上一張彩紙告示凝視閱讀的背影,果然恰似杭意秋的身影。 雖說并不算熟悉,但好歹也是打過交道的熟人,路上遇見了總要打個招呼,更何況杭意秋性格大方,相處起來還算愉快。 陳獻(xiàn)和楚瑤光走過去,湊近看,確乎是杭意秋,可不知怎么的,她站在那里,神色竟有幾分郁郁不虞,不知究竟想到什么不快傷神的事了。 “杭姐?” 杭意秋轉(zhuǎn)過身來,望見他們,那副郁郁的模樣稍稍散了些。 她挑了挑眉,一笑,“這么巧,你們來堯皇城了?” 她這問話沒什么要緊,可她一轉(zhuǎn)身,把她方才正在凝神閱讀的彩紙告示露了出來,原來墻上貼了一張海報,上面寫著兩排大字:《南奚北童——與童照辛并稱的煉器大師奚訪梧回歸堯皇城》。 陳獻(xiàn)看了個正著,不由一怔,下意識地朝楚瑤光望去,兩相對視,果然都瞧見那海報上的內(nèi)容了——奚訪梧回堯皇城了? 先前奚訪梧堅守在碎瓊里的秋梧葉賭坊,只為等杭意秋去見他一面,按理說不等到杭意秋是不會來堯皇城的,可兩年前沈如晚傳話給杭意秋時,后者分明意興闌珊、沒什么去找奚訪梧的興趣。 想到方才杭意秋盯著海報時的郁郁不虞,再看她形單影只……莫非奚訪梧在碎瓊里久等她不到,最終放棄,回了堯皇城,兩人徹底形同陌路了? 陳獻(xiàn)和楚瑤光對視一眼,只覺分外棘手,生怕說了惹杭意秋心煩不快的話,讓她更加郁郁。 “是啊,來見見朋友,順便看看那些藥人們過得怎么樣。”陳獻(xiàn)老老實(shí)實(shí)說,假裝沒看見墻上的海報,“沒想到能遇見杭姐,真是意外之喜?!?/br> 杭意秋點(diǎn)點(diǎn)頭,她與沈如晚偶爾還會聯(lián)系,再加上如今《瑤光陳獻(xiàn)奇遇記》傳遍神州,因此她對陳獻(xiàn)和楚瑤光半點(diǎn)也不陌生,揪著兩人追問沈如晚的近況,方才的郁郁與不虞已拋諸腦后,完全看不出來了。 陳獻(xiàn)和楚瑤光看她談笑自如,不覺也松了口氣,挨個回答她的問題,越發(fā)放松。 “杭jiejie,你出門是有事嗎?”楚瑤光順口問。 杭意秋的笑容忽而一頓。 “倒也沒什么事?!彼@么說著,可神態(tài)卻分明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被混蛋放鴿子了。” 還有人放杭姐鴿子? 陳獻(xiàn)和楚瑤光暗暗好奇。 杭意秋神色又微有不虞,磨著后槽牙,自言自語,“到底死哪去了?!?/br> “死在你身后了?!鄙砗笠宦曒p嘆,無奈極了,“我不過是遲了半盞茶功夫,這也等得不耐煩了嗎?” 杭意秋半點(diǎn)不意外地回頭,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問題就是你遲了,半盞茶也是遲,為什么遲了?” 陳獻(xiàn)和楚瑤光瞪大眼睛看著杭意秋身后的人。 那,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