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112節(jié)
這一路走來, 她一直在失去, 把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丟了,最后兩手空空,強說不想要。 除了滿身傷痕,還留下了什么? 不如就在這片黑暗里墜落,她太累了,是時候休息。 ——可為什么沒有? 記憶里模模糊糊的剪影,陳緣深回過頭,唇邊是苦澀的微笑,“師姐,你多年未歸蓬山,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等哪天得閑,師姐回了蓬山,幫我也看看舊時的路吧?!?/br> 她思緒也悠遠。 蓬山啊…… 寄托她對仙道長生無盡憧憬、見證過她全部青春和所有情思的地方,是一切的起點。 蓬山有一片忘愁海,所有新入門的弟子初來宗門,都要親手劃著靈船駛過忘愁海,到達蓬萊渡,踏進蓬山的山門,這才算是真正拜入宗門。 忘愁海很大,靈船也很難劃,對于幾乎沒多少靈力的小弟子們來說是一樁極其艱巨的任務。 那天她劃了很久的船,渾身都被海面的潮氣染得濕漉漉,鬢邊發(fā)絲也凌亂,筋疲力盡地上了岸,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還算同期中最快的,被等在那里的接引師姐好好看了一番稀奇。 她有點狼狽地取了玉牒,匆匆要走,卻聽見身后一片喧囂,沒忍住回過頭去看。 云里長虹,浩蕩而來,劃破九霄。 數(shù)名劍修自遠而至,轉眼便落在山門前,神完氣足,氣勢驚人,談笑風生。 這些劍修簇擁在一起,正中的那個少年無意識地偏了一下頭,正對著沈如晚的方向。 他看起來明明是這些劍修中最年輕的那個,卻好似也是最受人信服的那一個,身側的每個人都在閑談,可當他開口,寥寥幾句,每個人便都即刻住了口,去聽他的話。 他轉過頭來的那一刻,寒月照她。 “那是劍閣的人吧?”她身側有人聊閑篇,“我好像聽說過中間那個劍修,應該就是最近聲名遠揚的劍修天才,一入劍閣便被看重的那個?!?/br> “我記得,他好像是叫——長孫寒?!?/br> 那是她漫漫仙途的起點。 也是她多少年愛恨難辨的開端。 有開端就有終結,她給長孫寒穿心一劍的時候,一切就該終結,她該轉身離去,再不想起。 ——可為什么沒有! 枯槁的嘴唇微不可察地顫抖著,連一點聲息都像是最艱難的事,需要用盡全力才能吐露,去咆哮,去吶喊,去嘶吼—— “我就是,不甘心。”她從唇齒里擠出字字沉重。 她不甘心這輩子就這么過,不甘心苦苦追尋多年只落得兩手空空,不甘心掙扎十余年只剩下一個黯然收場,不甘心有朝一日對著鏡里疲倦的臉,承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輸家,過得像個笑話。 怎么可能甘心? 退隱紅塵都是逃避、心灰意冷都是偽飾,她沒有一天放下,也沒有一天甘心。 無論錯過多少次、失去多少次,她也終究不止歇。 “絕、不?!彼刂氐鼐捉乐總€字。 “哎——沈前輩好像醒了,師父,沈前輩醒了,她剛剛說話了,你快來?!贝蠛粜〗械穆曇粝袷菑暮苓h的地方傳過來,隔了蒙蒙的壁障,一開始聽不真切,又越來越清晰。 沈如晚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是誰?。克?,吵死了。 可那大喊大叫的人一點也不知趣般還在嚎著,“總算是醒了,沈前輩這次受傷真的好重啊!” 知道她受傷了還大吵大鬧的,生怕她靜養(yǎng)起來是吧? 沈如晚沒好氣地想著,像是有一身的脾氣,不知道往哪發(fā)泄,滿心煩躁。 “別吵?!彼帽M全力開了嗓,聲音很輕,聽起來特別沙啞,很疲倦。 這聲音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房間里忽然沒聲音了。 包括沈如晚,她也一驚。 這是她的聲音? 她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聽見自己聲音這么沙啞了,上一次還是在雪原上,被邵元康救起又蘇醒的時候。那時候她既慶幸自己還活著,可又痛恨自己還活著,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想這個。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她想,她再也不會著迷于忘卻和回避了,她現(xiàn)在想要的是真相、是成功、是把想要追求的東西都緊緊握在手里,誰也奪不走,除非她死。 現(xiàn)在,她想睜開眼睛,重新回到那個她熟悉的世界。 沈如晚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像是風拂過花瓣一般輕微,可睜開只是一瞬間。 她靜靜地睜開眼睛,像是堪稱杰作的傀儡活了過來。 曲不詢就坐在榻邊,緊緊盯著她。 他神色很沉,眉頭緊鎖,在她睜眼那一瞬還沒來得及收起關切,微怔地和她對視。 沈如晚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臉上。 “我睡了多久?”她忽然問,聲音很啞,慢慢的,可比方才有力氣了一點。 曲不詢喉頭收緊了,咽下干澀。 “二十多天了。”他說得也很慢,若無其事,“知道你愛睡覺,可也不能睡這么久吧?” 在原本預期里,沈如晚十五日左右便該醒的,可日子一天天過,她卻一直昏睡,氣息仍舊微弱,神識也沒什么波動,仿佛就這么天長地久地睡下去一般。 “沈前輩,我?guī)煾缚墒潜粐槈牧?。”陳獻忽然探出頭來,“你是沒看見,前幾天我?guī)煾傅哪樕墙幸粋€沉郁冷凝,恨不得把你叫醒,自己躺下。這幾天我嚇得大氣不敢喘。我們都特別擔心你?!?/br> 沈如晚眼珠慢慢地轉了一圈。 陳獻和楚瑤光都湊在她床榻邊上,喜氣洋洋地看著她。 她好久沒見過這樣真切為她歡喜的臉了,很慢地勾了一下唇角。 這一點微小的表情似乎也很耗費力氣,讓她疲倦不堪。 “陳緣深找到了嗎?”她忽然問道。 眼前的笑臉忽而消失了。 無論是陳獻還是楚瑤光,都用一種忐忑的神情望著她,欲言又止。 只有曲不詢神色還沉沉的。 “沒有?!彼f,聲音平穩(wěn),“沒有人見到他,鐘盈袖也不知道——這未必是個壞消息?!?/br> 沒有找到陳緣深,至少沒有找到他的尸體,也就不能說明陳緣深死了,總沒到最壞的地步。 也許,也能算個寄托。 沈如晚沒說話。 她半闔眸,微微抬了抬手,像是示意他們把她扶起來。 曲不詢默不作聲地伸手,攬在她背后,穩(wěn)穩(wěn)地將她扶著坐了起來,靠在那里,沒什么力氣,脊背也不復從前那樣永遠挺直,可不知道為什么,她抬眸時,他總覺得她和往常不太一樣。 “我要回蓬山?!彼f。 曲不詢一怔。 他沒想到沈如晚剛一醒來就說這話,從前沈如晚不是一直回避的嗎? “我受夠這些事了?!鄙蛉缤頍o波無瀾地說,很平靜,可每個字都有種難以描繪的強硬,像是忽然拂去塵埃,露出冰冷堅硬的劍身,“我需要一個真相,也需要一個了結,我等得太久了,我不耐煩了?!?/br> 天長日久,傷口也變成糜爛不去的腐rou,越演越烈。 她越是回避它,也就越是任它生長,任她衰弱,每次觸碰都撕心裂肺,慢慢地失去更多東西。 她要剜rou醫(yī)瘡。 “你有沒有在翁拂那里問出什么消息?”她問曲不詢,“還沒問過你——翁拂說了他背后的人是誰嗎?” 曲不詢默然。 “當時靈女峰要崩塌,翁拂又不愿說,甚至寧愿死,我來不及細問,得到的答案多半不準?!笨伤徽f不準,卻沒說翁拂的答案是什么。 “???原來翁拂死前也交代過了?”陳獻聽了,訝然,“師父,你之前都沒和我們說!” 曲不詢瞥了他一眼,神色平靜。 “和你說了有什么用?”他反問,“難不成你能幫我找出幕后真兇?” 陳獻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他顯然不是動腦子的能手。 “可瑤光腦子好使??!”他說,“而且瑤光一直在找她的meimei,她也想知道背后的真兇是誰啊?!?/br> 沈如晚聽到這里,不由朝楚瑤光望去。 “是了?!彼黄谌幌肫?,“你是來找你meimei的——在這里沒找到嗎?” 楚瑤光看起來頗多憂愁。 “我問過了那些藥人,沒人見過她。”她皺著眉頭,“如果她不在鐘神山,又會在哪里呢?難道還有別處在種七夜白嗎?” 這些天楚瑤光走遍了靈女峰,既是為了將之前白飛曇異火留下的祟氣找到并清除,也是為了打探meimei的消息,可惜一無所獲。 “多半是沒有了?!鼻辉冋f。 其他三人一起看過去。 “十幾年前,七夜白被毀過一批,十年前,又被毀了一次,再然后,最擅長種七夜白的靈植師也死了,現(xiàn)在我們見到的都是幕后之人重新組起來的人。陳緣深天賦不高,經(jīng)驗也少,試驗了幾年,再之后才慢慢熟練,更別提去教旁人?!鼻辉兊卣f,“算算時間,他們沒法再開辟新址。” 曲不詢語焉不詳,可沈如晚心知肚明,第一次被毀是沈家,第二次指的是長孫寒被誣陷的那次,而那個身死的靈植師,也就是死在她手下的師尊。 楚瑤光聽了這一番解釋,不僅沒解憂,眉頭倒是蹙得更緊了,很是苦惱,“那她到底會在哪里?。俊?/br> 沈如晚問她,“你當初為什么確定你meimei失蹤是和七夜白有關系?” 從前楚瑤光從未提起這個。 楚瑤光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說來,實在是難以啟齒?!彼f,“舍妹資質不佳,修仙無望,偏愛世間離奇異聞傳說,總想親身體驗一番,成就話本里轟轟烈烈的故事。不知被她從哪兒聽來了七夜白這種奇花,正巧和家里鬧了不愉快,收拾了包袱就出來找七夜白了?!?/br> 就連楚瑤光也是后來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