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淙一邊嘀咕著一邊把匣子一合，然后就繼續(xù)讀書。

    時光匆匆，轉(zhuǎn)眼兩個月就過去了。

    許淙身上的衣裳也從夏天的換成了秋天的，這些嶄新的秋衣是他上個月安排青木回家的時候，順便帶過來的。從衣裳上面的針腳，他能看出有些是金氏做的，有些是秋月做的，有些則是秋果做的。

    但因為許淙現(xiàn)在年紀大了，所以她們不再給他做繡滿了動物形象的衣服，而是換成了青色、藍色等等款式的書生袍。

    不過這些衣服的上面也都有繡一些暗紋，比如青竹、蘭花等等，每一件也都很好看。許淙每次換上新衣，都能高興很久。

    又是一個沐休日。

    一大早許淙就穿上新衣，然后把老師布置的功課收拾好，和石頭、青木兩人一起進城去云府拜訪。

    不過今天不一樣的是，一來到書房許淙就發(fā)現(xiàn)，屋里除了他的老師云光霽之外，還有一個熟人，那就是師祖云閣老。

    云閣老回鄉(xiāng)已經(jīng)兩年時間了，許淙雖然是云知府的弟子，但總共也就只見過他三五次，每次都是在逢年過節(jié)云家人齊齊團聚的時候，唯一的一次還是在族學(xué)，他老人家回來的第一年過去講了一次課，但后來就沒去了。

    據(jù)說他老人家這兩年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修書。不但不見外客，就連云家的那些小輩們也很少見。

    所以許淙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連忙行了一禮?！皩W(xué)生許淙，見過師祖，見過老師?！?/br>
    云閣老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就繼續(xù)跟云知府說起話來。

    許淙見老師云知府沒讓他出去，便知道這些話他也可以聽，于是就束手立在旁邊，不敢出聲打擾。

    云閣老跟云知府說的，是許淙之前就從云畢那兒聽到的，關(guān)于他要去京城的事。云閣老的意思是他會趕在過年之前回到京城，至于云知府等人則是明年除服之后再出發(fā)，不過許淙的大師兄云麒這次會跟云閣老走，因為他要參加后年的春闈。

    除服啊……

    許淙略一思索，發(fā)現(xiàn)明年還就真是老師一家除服的日子。

    因為云老夫人是在許淙十一歲那年的秋天去世的，所以明年不但許淙滿十四歲，云家守孝也正好三年。雖然云知府禮法上只需要守一年孝就好，但據(jù)許淙所知全家除了云閣老外，其他人全都是守三年。

    男子不喝酒、不玩樂，而女子則不出門，不交際，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許淙來了徐州這么久，剛來的時候還在云家住過一段時間，但也從沒見過蕙姐兒和瑩姐兒。

    思索間，兩人已經(jīng)商量完了。

    不過云閣老往外走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轉(zhuǎn)身詢問站在一旁的許淙：“你此前所說之法，練得如何？”

    許淙：?。?/br>
    這句話真是沒頭沒尾了，不過許淙見云閣老的次數(shù)不多，能跟他說話的次數(shù)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他問的應(yīng)該是之前在京城的時候，自己跟他說過的學(xué)習(xí)方法。

    這題他會！

    于是許淙恭敬回答：“回師祖，學(xué)生近兩年請教了老師，以及夫子們，自覺已有成效。”

    接著他便講述了自己的理解，并且還用了一張大大的紙將《尚書》這本書的主要脈絡(luò)寫了下來。這里使用的方法就是他在前世的記憶里找到的板書，也就是思維導(dǎo)圖。一張圖寫完，整本書的脈絡(luò)也就出來了。他今年能夠考到好幾次的旬試第一，這個方法功不可沒。

    云閣老看完后微笑點頭，勉勵了幾句后就走了。

    等人一走，許淙壓力大減，然后好奇問道：“老師，您明年就要去京城了嗎？那什么時候啟程?。俊?/br>
    “十一月吧。”

    云知府想了想道：“總不好讓祖父一人在京城過年?！?/br>
    然后他又道：“對了淙哥兒，我月前去信跟你父親商量了一下，明年正好是鄉(xiāng)試之年，你今年回去之后就不用再過來徐州，先回廬州把舉人考了。鄉(xiāng)試并不難，你應(yīng)該是能考上的?！?/br>
    考鄉(xiāng)試？

    許淙愣住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去考鄉(xiāng)試了嗎？但老師突然這么說出來，他怎么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br>
    第105章

    “老師,我真的能去考鄉(xiāng)試了嗎？”

    許淙沒忍住問了一遍。

    他倒不是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考，而是覺得這件事好突然。而且他在族學(xué)這邊學(xué)得好好的，每一天都能學(xué)到新東西。相比起之前考秀才的時候興致勃勃,他現(xiàn)在就覺得我還沒次次考第一呢,怎么就到鄉(xiāng)試了呢？

    聽完了他的想法,云知府哭笑不得。

    “你們那群人里，明年也不止你一個要下場，除了像畢兒這種年紀太小的,統(tǒng)統(tǒng)都得往考場里走一遭,舉人便是舉人,又沒有同舉人一說,能考上即可。難道十七歲的舉人要比十四歲的舉人好聽？”

    十四歲的舉人啊……

    許淙突然靈機一動,忙問道：“老師，我爹以前是多少歲考中舉人的??？”

    他只記得奶奶說過，許明成鄉(xiāng)試的成績是十二名,但具體多少歲去考就不知道了。唯一知道的是他二十六歲的時候考中進士,然后是第八十九名。自己小時候還嘲笑過他一直在退步，從來沒超越呢。

    云知府搖頭,“你爹與我不同科,未曾留心?！?/br>
    他接著跟許淙科普了一下同年，說同一科考中的，并不只是互稱同年那么簡單。而是會刻一本《序齒錄》，這本《序齒錄》按年齡從大到小往下排，不過也有按照當(dāng)年名次往下排的,端看彼時各人意愿。

    其上會有姓名、地址、字、號、出生年月等,更會把重要的三次考試也就是鄉(xiāng)試、會試、殿試寫上,細致的還會有觀政衙門以及初授官職。至于科舉時會寫的三代名諱,此《序齒錄》也不會拉下，而且還會更詳細，比如長輩官職、母姓、祖父母及父母存亡情況，家中伯叔兄弟名及官職、妻姓、子侄名及官職等等。

    簡而言之，就是你的同年們能把你的情況了解得清清楚楚。至于其他人，只要不是特意去打聽，往往是不知道的。

    許淙恍然，怪不得當(dāng)初許明成知道趙知府是老師的同年，馬上就寫信詢問了，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啊。同年們真的是把你全家上上下下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古代的同學(xué)錄有點點可怕啊！

    想到這里，許淙有些好奇，于是詢問：“老師，我能看看您的《序齒錄》嗎？”

    這也沒什么不能看的，當(dāng)初刻印的時候，有些人還會多定幾本，以便留著送人呢。所以云知府說了個地方，讓許淙自己找了。

    許淙還就真的踮起腳，從書架上把那不算薄的一本書找出來了。

    翻開仔細一看，他就暗暗咂舌。

    他心想這《序齒錄》還真跟老師說的那樣，什么都往上面寫啊。并且除了那些之外，每個人還會附一首詩，或者一篇文章，有的文風(fēng)還是很明顯的。

    翻著翻著，他就看到了老師。

    他的老師云光霽，考上進士的時候年紀不太大，最起碼是沒有許明成大的，所以跟有些四五十歲把孫輩都寫上不同，他只寫了一個長子，也就是大師兄云麒。而且許淙還從上面看到當(dāng)時云閣老還不是吏部尚書，應(yīng)該是后面升上去的。

    除了老師之外，還有一個熟人，那就是趙知府了。

    雖然已經(jīng)知道趙知府是個好人了，但許淙還是仔細看了一下。跟他之前了解的一樣，趙知府祖籍充州，父親是一個舉人，除此之外他們家就沒有其他人有功名了，另外上面寫的妻為周氏，這個也沒錯。

    不過長子趙勝的名字沒在上面，也不知道是沒寫呢，還是當(dāng)時他還沒有出生。而且從他的年齡上看，比老師還要大啊。趙知府考上進士的時候，年齡和許明成差不多。他這樣的年紀在同年之中，還屬于年輕有為的。

    整本《序齒錄》粗略一翻，可以得出一個結(jié)論。

    科舉催人老！

    許淙笑了一下，然后就把這本書合上了，不過在合上之前他也記下了老師特地提到的幾個人，據(jù)說都是他的同年好友，如果將來去了人家地盤，得專門去拜訪的那種。當(dāng)然現(xiàn)在是不用的，他們都在各自的任上不在徐州。

    從老師處得知自己明年就要下場，許淙只緊張了一會兒功夫，就又淡定了起來。尤其是他回去一問，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都在備考的時候，就更淡定了。

    考試而已，他一點都不怕！

    就是年底回到了家里，他也信心滿滿，“爹，老師說我今年過完年就不用去徐州了，先回廬州考鄉(xiāng)試，考完之后看看情況再說?！?/br>
    “爹，你的錢袋準(zhǔn)備好了嗎？”

    許淙一下馬車，就緊跟在許明成身后追問，“我考中秀才的時候，你可是給了二十兩銀子的，舉人可比秀才難考，你得給更多才行！”

    獎金多多！

    這才是考取更好名次的動力！

    許明成原本還欣喜于兒子回家的，聽到這話頓時哭笑不得。

    他袖袍一甩沒好氣道：“少不了你的，我看過幾年等你加冠取字，其他都不用想了，直接取個錢簍子就好。”

    這話許淙就不愛聽了，他怎么會是錢簍子呢，明明是正當(dāng)收入，而且他還記得以前許明成曾經(jīng)說過自己的名字會讓老師取的。

    所以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不可能，老師不會同意的！”

    錢簍子什么的，一點也不好聽！

    而且‘錢簍子’這樣的字，一報出去人家還不懷疑老師的品味??？

    反正他已經(jīng)打算好了，等他要加冠的時候，就請老師起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那以后他的名和字都很好聽，章也刻上兩個，遇到要署名的時候就按照心情，想用哪個用哪個?；蛘邌翁栍谩S淙’，雙號用‘許某某’，那也是非常不錯的。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jīng)走進了內(nèi)院。

    青州府衙和勉縣縣衙的格局差不多，都是在衙門的后面，不過府衙的后院明顯要比縣衙的要大一些，裝飾也更精美。

    一進門，許淙就被迎出來的王老夫人摟在了懷里。

    “乖孫吶，你可算回來了！“

    “哎呦，你還長高了，長得比奶奶還要高了，再長長，就要比你爹還要高了?！?/br>
    王老夫人高興地摸著許淙的頭念叨，“今年奶奶也種了你喜歡吃的韭菜，還有蘿菔和蔥，你餓不餓，一會兒啊就讓廚房給你煮面吃?！?/br>
    許淙眼睛一濕，也回抱住王老夫人，“奶奶，我回來了。我在徐州的時候，天天都想吃家里的面，那邊只有饅頭。”

    王老夫人眉開眼笑，連聲吩咐，“快去摘最鮮嫩的韭和蔥，再打兩個雞蛋，給淙哥兒做碗面吃，要多多放蔥，還要放菘?！?/br>
    “淙哥兒就喜歡這樣吃。”

    一碗加了rou和雞蛋，還有很多蔥花的面吃完，許淙筷子一放，才覺得自己是真正地回到了家里。云氏族學(xué)雖然有飯?zhí)?，酥rou還很好吃，但冬天是沒有青菜的，所以剛過去的時候許淙一直不太適應(yīng)。

    還是家里好啊。

    吃完面后沐浴更衣，再跟家里人仔細講了自己近一年在徐州的經(jīng)歷，第二天許淙醒來的時候就又生龍活虎了。

    他在家里轉(zhuǎn)了一圈，沒找著人，于是便問：“娘，爹呢？”

    昨天忘記問回鄉(xiāng)的事了，他正打算找渣爹問一問呢。誰知吃過早飯后前院后院都轉(zhuǎn)了一遍，但沒看見人，今天是沐休沒錯啊。

    “你爹說衙門里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

    金氏仔細地看了許淙幾眼，然后招手讓他過去，扯了扯他兩邊的袖子，“我怎么瞧著這衣裳短了些，正好我想著你要回來了，就給你新做了兩身衣裳。你去換上新的，這身脫下來娘給你改改?！?/br>
    許淙哦了一聲，順從地去換了。

    他今天穿的這身衣服袖子是有點短了，但在路上的時候不方便洗衣服，所以許淙都是一兩天便換一件，換到最后只剩下了這件。原本想著隨便穿穿的，沒想到他娘火眼金睛，竟然馬上就看出來了。

    等換完衣服回來，許淙就發(fā)現(xiàn)屋子里除了金氏之外，還有浵姐兒和一個穿得紅彤彤跟個紅包似的矮豆丁。矮豆丁在浵姐兒和丫鬟的注視及鼓勵下，搖搖晃晃地一步步往前走，冬天厚重的衣服讓他看起來跟個企鵝似的，看著特別好玩。

    看到他出來，浵姐兒眼前一亮，高興道：“大哥！”

    至于穿得跟個紅包似的矮豆丁，也就是澤哥兒則抿著唇不說話，要不是他的眼睛微微放大，許淙還以為他沒注意到自己呢。

    “浵姐兒，你們在做什么？”

    浵姐兒高興道：“教弟弟走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