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萬動手，到溺水窒息，前后不過短短幾分鐘。

    安德烈隨手一揮，冰藍(lán)色立方體中的海水瞬間消失。

    失去浮力支撐，伊萬整個人重重砸下。

    砰。

    伊萬摔在看不見的透明地面上。整個人距離屋頂，仍然有數(shù)米之遙。

    就這樣丟著吧。

    安德烈轉(zhuǎn)身。

    指尖啪啪數(shù)聲，是掰開安瓿的聲響。

    在屋頂上幾個起落。

    安德烈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荒蕪空曠的無人都市中。

    ……

    【江耀……】

    【聽得見嗎？江耀?！?/br>
    風(fēng)聲。

    很大很大的風(fēng)聲。像刀子切割耳朵。

    江耀無法睜開眼。每當(dāng)他試圖睜開，強(qiáng)有力的風(fēng)壓就會把他的眼皮強(qiáng)行合上。

    冷風(fēng)直往鼻腔里灌，反而無法進(jìn)行正常呼吸。

    江耀努力想要吸入空氣，卻發(fā)現(xiàn)吸進(jìn)去的空氣讓肺葉更為難熬。

    ……太冷了。

    好冷，就像是……冰。

    像冰做成的刀，從鼻子，喉嚨，直挺挺地捅進(jìn)肺里。在里面攪。

    下墜。

    不斷地下墜。高速下墜。無限制地下墜。

    好痛。

    【江耀……江耀?！?/br>
    心里的聲音逐漸清晰。溫柔的，低沉有力的。

    【讓我來吧?！?/br>
    江耀的意識懵懂飄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只覺得痛，想吐。喉嚨里冰冷發(fā)腥，像被迫吞下一大口蛞蝓。

    身體……身體卻沒法動。

    手可以。

    手指可以。

    但是更大的動作就不可以。被什么東西壓制住了……

    腿……

    腿在哪里？

    腳趾動了嗎？

    感覺不到腳趾。也感覺不到鞋子。

    想吐。

    好難受。胃里好像有很多很多東西想要吐出來。

    卻吐不出來。為什么呢？

    哦，對。

    胃沒有了。

    江耀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迷迷糊糊地想起來了。

    他的胃在下半個身體上。被黑球吃掉了。

    黑球是什么呢？

    為什么會從他肚子里面長出來？

    好痛哦。

    剛剛斷開的時候明明沒有那么痛。

    但是一點點地，越來越痛了。

    胃都沒有了，為什么還是會想吐呢？

    好渴。

    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想吃東西。

    想再吃一點。

    想吃很多，溫?zé)岬?，濕漉漉的，新鮮的，充滿活力的……

    想吃……活的……

    【江耀?！?/br>
    即便生出了如此不該的想法，心里那個人的聲音還是溫柔而包容。

    不是嚴(yán)厲的指責(zé)，不是當(dāng)頭棒喝。

    那個人知道他的難受，知道他是痛苦之中在心底本能生出的反應(yīng)。

    知道他哪怕還殘留一絲理智都不會真的去做。

    所以那個人沒有指責(zé)他。

    只是說：

    【讓我來吧?！?/br>
    江耀：“……嗯?！?/br>
    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從喉嚨里擠出一點聲音。

    ——其實不需要用嘴說話，在心里也可以交流的。

    但江耀就是，想要說出口。

    仿佛只要說出口，那個人就是真實存在的。

    ……

    蒼穹之下，“江耀”睜開眼睛。

    巨大冰冷的風(fēng)，如同重錘死死抵在臉上?！敖绷⒖堂靼灼糖盀槭裁磿X得睜不開眼。

    不光是因為虛弱，更多的是因為，下墜。

    他正在幾萬米的高空中，頭朝下，高速下墜。

    如同還沒來得及穿上裝備就從飛機(jī)上被一腳踹落的倒霉蛋。

    別說降落傘，此時的“江耀”，就連衣服都只剩胸膛上面半截。

    畢竟斷掉了啊。

    從胸口以下的位置，整個人斷掉。

    雖然斷口已經(jīng)愈合，但斷端下方的肢體，連同衣物一起被丟在居民樓那里了。

    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被黑球整個吞掉了。

    對黑球來說，他大概是絕佳的養(yǎng)料了吧。

    沒有比他的血rou，更強(qiáng)有力的污染物。

    ……黑球到底是什么呢？

    “江耀”淡淡地想著。

    冰冷如刀的強(qiáng)風(fēng)在耳邊刮過，幾乎要把耳朵切割下來。

    “江耀”毫不在意地保持著下墜的姿態(tài)，身體卻在萬米高空中迅速伸展。重生。

    胃，肝臟，腸子。連同外部的肌膚，骨骼……所以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東西，都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了。

    血rou如同被按下快進(jìn)鍵，以幾萬倍的速度，超出人類想象力地愈合。

    腹腔完整閉合起來，然后就是腿。

    大概只花了兩秒鐘，筆直修長的雙腿，從大腿到膝蓋再到腳趾，重新變得完整。

    “江耀”并沒有調(diào)整自己下落的速度。

    想要的話，當(dāng)然可以做到。有無數(shù)種辦法可以做到。

    擬態(tài)出翅膀，或者調(diào)整自己的身體密度，或者cao控重力，都可以。

    其實這些事情，被黑球奪取力量之前的江耀也可以做到?？上П怀缘袅肆α俊?/br>
    ……所以黑球為什么，會從肚子里長出來呢？

    “江耀”思考著。

    身體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撞破空氣，墜向大地。

    地面是一望無際的曠野。不知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