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不凡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場小病，就差點讓這個家崩潰。

    乳腺炎。

    據說是哺乳期很容易得的一種病。

    老婆本來就皮膚嫩，容易破。又要給兩個孩子輪流喂奶，破了皮疼得鉆心，還在咬著牙堅持哺乳。

    很快地，炎癥就加重。老婆發(fā)起了燒。

    發(fā)燒了也不能吃藥。不然就沒法哺乳了。

    于是老婆強撐著，不敢把這事兒告訴他。只是拼命喝水，趁他不在家的時候用涼毛巾一遍遍地冰敷。

    結果情況越來越嚴重。

    等張不凡晚上下班回來，發(fā)現老婆已經燒得面頰通紅，躺在床上沒有起身的力氣了。

    他趕緊把老婆送到醫(yī)院。

    兩個娃娃沒人看，他也只好抱在手里。

    驗血結果很明確。是感染，而且很嚴重。

    “你這個要掛水的，不然好不了。”醫(yī)生嚴肅地對他們說，“而且燒得這么高，我們也是不建議哺乳的?！?/br>
    老婆一下子慌了。

    要掛水，那就不能哺乳。孩子還這么小，能吃奶粉嗎？

    可是不掛水就好不了，而且醫(yī)生說了，發(fā)著高燒喂奶，可能也會影響孩子……

    張不凡從未想過，他的老婆，平常是那么堅強的一個女人。

    卻會因為小小的發(fā)燒而情緒崩潰。

    張不凡一下子慌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痛苦的老婆，他甚至騰不出手抱抱他的老婆，給老婆擦眼淚。

    因為懷里還有兩個孩子。

    他的老婆真的，特別堅強。

    張不凡的手足無措只持續(xù)了幾秒鐘，老婆就回過神來，自己擦擦眼淚，朝他伸出手。

    “給我一個吧。”

    老婆把其中一個孩子抱過去，想貼貼孩子的臉。

    卻像忽然想起自己還在發(fā)燒，于是動作頓住了。

    ……

    如果有錢就好了。

    如果有錢，老婆就不會為了省那幾十塊的抽血錢，一直在家里熬。

    如果有錢，就可以讓老婆安心掛水，孩子先吃幾天奶粉。

    如果有錢，他們甚至可以把老家的爸媽接過來，讓爸媽幫著帶孩子。這樣老婆就不會那么累，累到發(fā)燒，累到一個人偷偷抹眼淚都不敢告訴他。

    如果有錢……

    只要有幾百塊錢就好了。

    只要有幾百塊，他們就可以緩一口氣。

    可他怎么連幾百塊都拿不出來？

    他真窩囊。

    ……

    張不凡，最終還是從同事手里，接過了那張傳單。

    慈惠醫(yī)院。

    這是一家規(guī)模很大，很氣派的醫(yī)院。

    張不凡從未來過這里。他很局促，他怕大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看不起他。

    沒想到，一走進來，他就受到了前臺護士熱切的招待。

    前臺護士看到他手上的傳單，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微笑著請他進去，領他去見項目負責人。

    負責人看上去，確實很負責。

    給他詳細介紹了這個課題的研究目標，納入標準，以及最重要的，經濟補助。

    張不凡驚訝地發(fā)現，同事說得不錯。這個志愿者名額真的很誘人。

    只要打三針……每隔一天，來一趟醫(yī)院。無需排隊，打針只要五分鐘。

    一周以后，他就可以拿到一萬塊錢的經濟補助。

    一萬！一萬！

    一萬塊錢，足夠老婆把病治好，也足夠兩個娃娃吃好久的奶粉、換好久的尿布了。

    就連他們的房租，也有了著落。

    項目負責人得知他正在拼命兼職，甚至還貼心地主動提出，他可以晚上過來抽血。

    醫(yī)院有人值班。24小時，任何時候，他都可以來抽血。

    大城市就是好啊。

    張不凡在心里感嘆。

    原來醫(yī)療科研項目，是這么正規(guī)的東西。有“納入標準”，還有“排除標準”。身體素質不好的他們還不要呢！

    他們也是要對志愿者負責的。

    從慈惠醫(yī)院出來，張不凡感覺整個人都輕松多了。

    ——這個項目，甚至是研究抗衰老的。說是能提高細胞活性，讓人精神煥發(fā)。

    張不凡覺得自己真是賺到了。

    他簡直懷疑，這么好的事情，真的是真實的嗎？

    他不是在做夢吧？

    很快地，他就發(fā)現，這不是夢。

    他是真的走了好運。

    兩針藥物注射在手臂上，他非但沒有絲毫不適，甚至就如項目負責人所說，真的精神煥發(fā)，活力十足。

    就連頭發(fā)都變得茂密了。

    老實說，這些年他起早貪黑，睡眠很少，發(fā)際線已經開始悄悄后移。

    張不凡沒想到這針打下去，效果居然這么顯著。

    他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未來也越來越光明。

    只要再過兩天，他就可以拿到一萬塊錢的經濟補助。

    張不凡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老婆。他想當成一個驚喜。

    ……

    他終究沒能來得及把這件好事告訴老婆。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睡眠太少的關系，參加實驗的第五天，他就開始覺得鼻子塞塞的，腦袋沉沉的。

    也有可能是吹風著涼了。畢竟他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去賣早餐，超市殺魚下班后還要去送外賣。

    等他回到家里，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

    老婆孩子早已睡下。

    老婆給他留了燈。

    張不凡想進里屋去看看老婆和孩子們，然而想想自己還感著冒，這個念頭也就打消了。

    他決定在沙發(fā)上將就一晚。

    肯定是感冒。他雖然平常不生病，但這種鼻子發(fā)堵、胸口發(fā)悶，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肯定是感冒。

    不用去醫(yī)院看的。他知道，吃點感冒藥就行了。

    張不凡拿了幾包感冒藥，拿開水沖了，咕咚咕咚喝下去。

    他故意吃得多。藥量大些，應該也能好得快些。

    可不能再傳染給老婆孩子了。

    這樣想著，張不凡在沙發(fā)上睡下。

    ……然后就在極度痛苦中醒來。

    “咳……唔咳咳……”

    張不凡只咳了一聲，就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咳嗽容易傳播病菌，而且他們的小出租屋隔音不好?？鹊锰舐晻承牙掀藕⒆拥?。

    張不凡感覺胸口像有一萬根鋼針在扎，而且是容嬤嬤扎紫薇那種，心狠手辣地反復扎。

    他覺得每次咳嗽都好像是把自己軟乎乎的rou往鋼針球上撞。

    痛得要命。

    不光是肺里，喉嚨，眼睛，后腦勺……他渾身上下，到處都在痛。

    那鋼針好像還被火燒過。他幾乎能聽見鋼針刺進rou里，滋啦滋啦的灼燒聲。

    呼吸間吐出的空氣都是guntang而腥臭的。

    張不凡虛弱地靠在沙發(fā)上，茫然看著天花板。

    這次感冒怎么這么重？是因為他身體素質太好，平常都不感冒嗎？

    老一輩好像是有這樣的說法。平常不生病的人，難得生一次病，就會生得比別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