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再也無法睡著，一直枯坐到了天亮，不時就問紫芙兩人回來了沒有，得到的都是沒有的回答。

    雪嫣兩只手都快把裙衫揪爛了，腦中全是當(dāng)初她得知謝珩戰(zhàn)死消息時的畫面，深入骨髓的恐懼直透了出來，眼看已經(jīng)日上三竿，她再也坐不住，走出了營帳。

    紫芙緊隨其后，“世子交代了，姑娘絕不能出營地?！?/br>
    雪嫣心急如焚，“我去找程副將。”兩人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是不是該派增援。

    就在這時，營地入口處將士高喊的聲音傳了過來，“將軍回來了！”

    雪嫣停下步子迫切的朝前望去，謝策與謝珩一同出現(xiàn)在營地口，兩人翻身下馬往營中走，連日的不眠不休讓謝珩看起來神色略顯不支，雪嫣將人從頭看到腳，確定他無恙，高提的心才終于放下。

    跟在兩人的身后的將士歡呼雀躍，“我們跟著將軍將叛軍的一個營都給剿了，殺那些娘腿子一個措手不及，總算出了口惡氣?！?/br>
    雪嫣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謝策，紅纓兜鍪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他摘了托在臂上，束發(fā)張揚翻飛，一身冷硬的甲胄更放大了他股子倨傲不羈，一雙如鷹的黑眸在雪嫣看去的那刻就緊緊將她捉進了眼里，目光不善。

    謝珩同樣發(fā)現(xiàn)了雪嫣，臉色當(dāng)即就變了，轉(zhuǎn)身凌厲質(zhì)問謝策：“戰(zhàn)場有多危險，你竟將她帶來！你是不是瘋了？”

    一個眼睛都快粘在了謝珩身上，一個開口就是關(guān)心，當(dāng)他死的。

    謝策面無表情道：“不勞大哥cao心?！?/br>
    謝策闊步上前，將雪嫣一把攬入懷中，“回營帳?！?/br>
    雪嫣細皮嫩rou，被他身上冷硬的盔甲硌的哪哪都疼，她自然是感覺到了謝策的不悅，一路跟著他回到營帳，十分知趣的沒有提起謝珩。

    謝策也不提，也不說自己的不悅，壓著她的腰全用行動表示了。

    雪嫣折騰到了天色都快昏暗，趁著謝策闔眼假寐的功夫，提著酸軟的雙腿下了床，想要倒杯水喝。

    她站在桌邊剛提起茶壺，就聽到謝策也走了過來，腳步聲磨著她的耳根，雪嫣頓時感覺不妙，頭皮直接發(fā)了麻。

    她一開始惱怒，發(fā)脾氣，現(xiàn)在就剩下怕了，放了茶壺就要躲。

    可謝策的身手又豈是她想躲就能躲的，寬大的手掌自她的腰后繞上前，按在她小腹之上，緊接著往后一提，雪嫣整個人就被壓到了桌上。

    手邊的茶壺被撞的打翻在桌上 ，涼透的茶水淌過她緊貼在桌面的上的肌膚，雖說如今天熱，可突如其來的涼意還是激的雪嫣一哆嗦。

    謝策緊跟著倒抽了口氣。

    雪嫣兩條腿不住的打著顫，墊著腳尖想要往前縮，今天的謝策就像又瘋了一樣。

    “別躲我。”謝策聲音沙啞至極。

    他便不該帶她過來，看到她把所有的擔(dān)憂都給了謝珩，他嫉妒的想殺人，現(xiàn)謝珩就在不遠處，在她觸手能及的地方，她是不是滿心想的都已是他。

    他承認他不安，他心里的占有欲在作祟，他占著她的人，卻怎么也得不到她的心。

    “你越躲，越說要我停下的話，我越不能放過你。”

    雪嫣腦中極快的閃過一個念頭，謝策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若是說要我別停，那么，我一定遂了你的愿?！?/br>
    雪嫣被氣得狠了，抓起手邊的杯盞，胡亂往后丟去，應(yīng)當(dāng)是砸到了謝策，她感覺到他停了一瞬，然后俯身靠在她耳邊輕哄，“最后一回了，我也怕將你弄腫了，白玉膏似乎是沒帶來?！?/br>
    ……

    謝珩一路策馬在林子里疾馳，疾風(fēng)如刺刀割在臉上，喉嚨燎燒著火，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宣泄著幾乎讓他肝膽俱裂的痛楚，一直到山巔才勒停馬匹。

    遠望下去，將士在清理尸骸遍布的戰(zhàn)壑，謝珩將手覆到眼上，胸膛任在起伏，但又不得不讓自己平復(fù)下來。

    回到營地，謝珩扔了韁繩往里走，衛(wèi)蕭滿目擔(dān)憂的跟上，謝珩道：“去告訴謝策，我有軍情與他商議?！?/br>
    然而等謝策去到謝珩的營帳，卻發(fā)現(xiàn)他人不在，淡然的臉色立刻沉了幾分，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雪嫣千避萬避，不想還是被謝珩擋了去路，四目相對，雪嫣眼里都太多情緒來不及藏起，只能別過頭快步離開。

    謝珩看著她避閃不及的樣子，心頭驀然抽疼，“雪嫣?！?/br>
    雪嫣維持著鎮(zhèn)定，客氣而生疏的朝他笑笑，“往后，你還是稱我顧姑娘為好。”

    謝珩始終不相信，也不接受雪嫣會變心，但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他竭力壓著心痛道：“這里不時你該來的地方，我安排人馬送你回去?！?/br>
    雪嫣鼻子涌上不能遏制的酸楚，到這個時候他還要來關(guān)心她嗎，她怎么受得起，她逼著自己不能后退，不能猶豫，“謝策會保護好我，就不煩勞大公子了?！?/br>
    謝珩眼底的苦痛在一瞬間鋪天蓋地的襲來，心里像是被生生剝?nèi)チ艘粔K血rou。

    雪嫣漠然從謝珩身旁走過，在擦肩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保護好自己……平安。”

    一定要平安。

    平安，就夠了。

    謝珩眼中飛快閃過什么，極快伸手，卻在看到雪嫣緊顰的眉眼時，又將手放了下來，重重闔上眼簾。

    誰也沒有注意到，百米開外，謝策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兩人，許久許久。

    軍營很大，如果不是刻意，兩個人想要相見并不容易，而那日之后，雪嫣與謝珩一次都沒有再見到過。

    *

    平亂之戰(zhàn)一直從夏末打到秋初，每隔三日就有八百里加急的軍報送到長安城，僅僅兩月余的光景，燕王的叛軍就被謝策所率的兵馬打的接連退兵百里，駐扎在峪山。

    趙令崖面對一封封的捷報卻并不滿意，“既然已將敵軍困至維谷，就該乘勝追擊，一舉拿下?！?/br>
    前線探子道：“回皇上，峪山地勢奇險，極易設(shè)埋伏，故而謝將軍才遲遲沒有出兵?！?/br>
    趙令崖蹙眉，“燕王一日不伏誅，朕如何安天下百姓之心，如何向先皇交代。傳朕旨意，一月內(nèi)，必須攻下峪山?！?/br>
    “許謹?！?/br>
    趙令崖抬目看向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許謹。

    許謹是趙令崖一首提拔上來的，他恭敬走到殿中，拱手：“微臣在?！?/br>
    趙令崖道：“朕命你為平亂監(jiān)軍，即刻趕赴前線?！?/br>
    謝老侯爺臉色微變，“皇上，戰(zhàn)場之上可謂千一發(fā)動全身，哪怕天象之變都會影響戰(zhàn)事?！?/br>
    “舅舅稍安勿躁?！壁w令崖語氣安撫，“朕會再下旨命趙將軍自都護府撥軍三萬，自北路趕至欲山曾援?！?/br>
    謝老候見趙令崖心意已決，知道再說以無用，不過有都護府的三萬軍馬，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問題。

    *

    “圣旨到——”

    將士快步進到營內(nèi)通傳。

    謝策停下與眾將領(lǐng)的談話，走出帳外，看到許瑾手執(zhí)圣旨從馬車?yán)锵聛?，謝策靜默許久，目線輕揚，眼中劃過了然卻冷的笑意。

    眾人走上前接旨，許謹宣讀完趙令崖的旨意后，除去謝策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程副將更是直接炸聲：“一個月？燕王那狗賊不知囤了多少糧草，躲在峪山頭都不出伸出來，怎么打？”

    謝策示意他住口，接過圣旨對許謹?shù)溃骸霸S掌印舟車勞頓，來人，送許掌印去營帳休息?！?/br>
    許謹朝程副將看了一眼，“程副將說錯了，自圣山下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一旬，所以只剩不到二十日?！?/br>
    程副將眼里直接冒了火，許謹無視他又朝謝策笑道：“謝將軍萬不可辜負皇上對將軍的厚望。”

    待許謹一走遠，程副將就大罵了起來，“皇上竟然讓一個閹人來當(dāng)監(jiān)軍，把都不帶，他懂打仗嗎？拿著個雞毛當(dāng)令箭?！?/br>
    謝珩蹙緊眉，“程副將稍安勿躁，峪山雖難攻，但未必沒有辦法，西邊的山道，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程副將直接搖頭，輿圖他都已經(jīng)看出花了，“那山道兵馬怎么進，要強攻就只有用更多的兵力去壓，可如今我們與燕王的兵力相當(dāng)?！?/br>
    “即便皇上沒有下旨，我們也不可能真等到燕王耗盡糧草再動手。”謝策沉沉開口，“輿圖上山中的實際路況不夠清晰，需要進山看過實際再做應(yīng)對?！?/br>
    程副將沒有猶豫便開口：“就讓我領(lǐng)一隊人馬暗中進山?！?/br>
    謝策低眸想了想，“還是我去。”他抬掌攔住想要繼續(xù)開口的程副將，“此事需要越隱蔽越好，你身手不如我，若是驚動了敵軍，不一定能脫身，就這么定了。”

    謝策直接敲定了事情，謝珩也表示同意，眼下的情況讓謝策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謝策走到輿圖前將每一條山路都記進腦子里，預(yù)備在破曉前，敵軍防備最弱的時候進山。

    ……

    秋末的夜晚已經(jīng)透涼，不似夏日里悶燥，每回被謝策折騰完，雪嫣總是渾身被汗浸濕，黏糊糊的難受，這會兒雪嫣反倒覺得他身上的溫度十分舒適，所以也沒有推他。

    雪嫣被透支了力氣，眼簾使不出力氣，眨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她是真的禁不住謝策這好似怎么也用不完的精力。

    戰(zhàn)事吃緊的時候，謝策會親自領(lǐng)兵上陣，她不是每日都見的到他，但只要他回來，便一定會拉著她荒唐，又兇又猛的架勢，就好像是明天日子到不了一樣。

    屋內(nèi)的油燈早就已經(jīng)燃盡了，謝策在黑暗中借著一點稀薄的月光，眷眷凝望著雪嫣不能聚光的瞳眸。

    “囡兒，我將你的眼兒治好吧。”謝策忽然說。

    雪嫣茫然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她自幼便如此，大夫說治不了，她早都已經(jīng)習(xí)慣，驟然聽謝策這么說，滿是不信的問：“能治好么？”

    謝策心想雪嫣一定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有多招人稀罕，語調(diào)噥噥的揚起，迷朦茫然的水眸輕眨，說話的時候唇瓣略微嘟著，讓他想親。

    謝策從來不是只想不做的人，低頭一邊抿著她的唇，一邊道：“不是什么麻煩事。”

    雪嫣顰眉偏了偏頭，“那為什么你過去從來不說要給我治？”

    “大概是因為我可惡罷?！敝x策半真半假的輕聲笑，“怕你看的太清楚，就會分清我和謝珩?！?/br>
    仿佛觸到禁忌，兩人的呼吸都在同一時間停住。

    少頃，雪嫣才再次聽到他輕輕淺淺的聲音，“也覺得，囡兒即便看不清也沒關(guān)系，我會一直在你前面，你只需要踩著我的步子，一步都不會讓你跌倒?！?/br>
    雪嫣眉頭越擰越緊，謝策說的話讓她覺得奇怪，他的想法她相信都是真的，可是他不會說出來，并且他會一直照著自己的想法做才是，他現(xiàn)在卻都說了出來，還說要替她治好眼睛，是什么意思？

    謝策還有一點沒說，在看不見的時候，他的囡兒是最不懂得藏情緒的，他可以將她看的清清楚楚。

    “睡罷。”謝策吻上她的眼簾，將她忽扇忽扇的眼睫抿在唇間。

    雪嫣還想說什么，謝策卻不再開口，只哄了她入睡。

    作者有話說：

    第080章

    翌日清早, 雪嫣起身后沒有在營帳看到謝策的身影，只當(dāng)他是與謝珩和程副將等人去主營內(nèi)商談軍情。

    雪嫣大多時候都呆在營帳內(nèi)，極少出去走動，只有在用過午膳后, 才會讓紫芙陪著在自己營帳周圍走走, 算是消食。

    巡營的將士自雪嫣身旁走過，兩人低語交談, 說的話恰好落進雪嫣耳中。

    “將軍就帶了三人進峪山, 實在太冒險了?！?/br>
    “區(qū)區(qū)峪山算什么, 當(dāng)年將軍還在北境的時候, 曾借著大霧天，領(lǐng)五千騎兵夜襲匈奴的軍營, 一舉將對方打得軍心潰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