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xiàn)桃道：“奴婢瞧見好像是同驪陽縣主一起來的。”

    季舒寧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盯著云意問：“你見過她？”

    云意點頭，“上元燈會的時候，見她與大人在說話?！?/br>
    “她還有臉去找六叔?！奔臼鎸巺s是怒了，將手里的團(tuán)扇往案上一扔，砸到了茶盞的一角，“叮咣”一聲，濺出了些水花。

    獻(xiàn)桃連忙彎腰收拾，小聲說：“姑娘別生氣?！?/br>
    云意看了眼案上的一小片狼籍，心里的猜疑更深，抬眼問道：“五jiejie是和那位姑娘有過節(jié)？”

    季舒寧咬牙切齒，模樣瞧著像是恨不得把徐慧茹給撕碎了，“豈止是過節(jié)。”她恨恨道：“那徐慧茹本與我六叔有婚約，可徐家卻在六叔遭貶官之后毫不猶豫就退了婚，背信棄義！”

    云意眸光一怔，喃喃低語，“婚約……”

    她捏著糕點的手用力，松軟的糕點一下碎在指尖，她望著臟了的指尖，心里有股說不出的不安瘋涌了上來，讓她心緒不寧。

    她竟從來沒有想過，大人也是會娶妻的，若是大人成親了，他待那人，可會勝過待她好……

    大人將來的妻子，或許還會不喜歡她，將她送走……

    云意越想，臉色就越是蒼白。

    季舒寧不屑的目光瞥向徐慧茹，冷哼了聲又有幾分快意地說：“如今六叔是內(nèi)閣首輔，而她所嫁之人不過是個四品少卿，由得她后悔去吧?！?/br>
    徐慧茹遠(yuǎn)遠(yuǎn)看見兩人，帶著身旁丫鬟走了過來，熱絡(luò)和季舒寧打招呼，“舒寧，我們許久不見了。”

    季舒寧抬著眼稍譏笑道：“我可與趙夫人不熟?！?/br>
    徐慧茹面對她的冷言也絲毫不減笑意，轉(zhuǎn)而又看向云意道：“燈會匆匆一面，沒想這么快我們又見面了?！?/br>
    云意回過神，朝徐慧茹一笑，“趙夫人?！?/br>
    季舒寧見云意跟她說話，不大高興地皺起眉，拿了塊糕點堵云意的嘴，“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多吃點?！?/br>
    云意也不是很想和徐慧茹說話，順從地咬著糕點慢慢吃起來。

    徐慧茹今日是為了季硯而來，想著或許能碰見，既然季硯不在，那她也不自討沒趣，打過招呼就轉(zhuǎn)身走出了亭子。

    季舒寧冷哼，“算她識趣。”

    *

    云意魂不守舍的坐在回程的馬車上，紛亂的思緒拉扯著她的腦袋一陣陣的生疼。

    寶月善于察言觀色，她憂心地看著云意，姑娘雖然總喜歡藏著心思，但相處久了，她多少也能看出一些，姑娘極度依賴大人，只怕是五姑娘的話讓她胡思亂想了。

    主仆二人走在回照月居的石徑上，綠書迎面過來，笑盈盈道：“姑娘回來了。”

    綠書走近才發(fā)現(xiàn)云意臉上沒有笑容，神色低迷。

    她愣了愣看向?qū)氃?，“姑娘怎么了？?/br>
    寶月替云意遮掩：“姑娘只是有些累了?！彼謱υ埔獾溃骸惫媚镌缧莼厝バ菹??！?/br>
    云意緩慢點點頭，抬眸卻問綠書，“大人回來了嗎？”

    綠書道：“已經(jīng)回來了，在書房?！?/br>
    云意去到書房。

    她頓足站在屋外，用力彎出一個笑，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異樣，才抬手叩了叩門。

    片刻，季硯溫淳的聲音響起，“進(jìn)?！?/br>
    云意推門進(jìn)去，季硯坐在書案后寫折子，穿上的官服還未換下，可見忙碌。

    “大人?！?/br>
    季硯抬起視線邊笑問：“今日玩得可高興?！蹦抗庠谠埔馍砩献哌^一遍復(fù)又低下，半垂著眼簾，執(zhí)手的筆游走如行云流水。

    云意走到他身側(cè)，用銀勺取了一點水滴在硯臺之上，拿了磨棒研磨，她手腕一圈圈推動，腕子上掛著銀鈴的桌子發(fā)出輕細(xì)悅耳的聲響，“高興的，五jiejie帶著我賞花，還吃了好吃的糕點……”

    云意細(xì)聲糯糯地說著今日發(fā)生的事，幾次想問出心中的憂慮，話到嘴邊卻都忍了下來。

    季硯一日都在忙于朝堂之事，本已有些疲累，此刻聽著耳邊甜軟輕緩的聲音，倒也覺得疏散了疲意，他不時會點頭，或是嗯上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不知過了多久，何安從外面進(jìn)來，拱手行禮道：“大人，白清徐求見?！?/br>
    季硯頭也不抬，“讓他在前院等著?！?/br>
    寫完最后一冊折子，季硯起身對云意道：“你也早些休息?！?/br>
    “嗯?！痹埔夤郧牲c頭。

    看著季硯就要走出書房，云意捏著磨棒的指尖驟然收緊，濕潤的墨汁蹭在指腹上，留下了清晰的一道黑，云意紛亂的呼吸頓住，脫口喚道：“大人?！?/br>
    季硯回過身看著她，“怎么了？”

    云意看著他溫柔的眉目，心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不安又涌了上來。

    有朝一日，大人也會如此溫柔的看著別人嗎？

    她不喜歡那樣，只是想想，她都渾身抗拒，她自私的想讓大人只對自己好，她知道這樣不應(yīng)該，可她控制不住。

    “大人會娶親嗎？”

    云意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想收回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季硯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險些以為是自己聽岔了，然而他從云意閃爍如鹿的黑眸里知道，他沒有聽錯。

    他不解云意怎么會有此一問，娶妻對他來說不過是早晚的事，無關(guān)男女之情，而是出于子嗣考慮，只不過他現(xiàn)在沒有要娶親的念頭罷了。

    而且，他實在沒有和一個小丫頭談?wù)摯耸碌牡览怼?/br>
    可云意眼里晃動著的不安以及微弱的期許，又令季硯不忍說出太過果決的話。

    默了半晌，他道：“我現(xiàn)在沒有要娶的人?！?/br>
    算不得承諾的一個陳述，卻讓云意綻了笑顏。

    如此就說明大人如今沒有喜歡的人，只要那個人不出現(xiàn)，她永遠(yuǎn)都是大人心里最重要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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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尾巴玉玉 1瓶～

    第021章

    平靜的時光悄然流過，屋外云凈天空，暖陽鋪灑在素皚皚的雪地里，鍍上金色的一層光，騙得人還以為天不冷，而屋內(nèi)地龍鐐爐燒的火熱，是真的暖和。

    “蹬蹬”踩著木樓梯的腳步聲響起，是寶月。

    寶月手里端著溫?zé)岬呐Ｈ椴?，朝被輕紗遮擋的軟榻處張望去，榻上纖細(xì)的身影被遮的朦朦朧朧。

    “姑娘快趁熱來把牛乳喝了?！?/br>
    “嗯?！蓖兄浾{(diào)的聲音呢噥綿長，軟榻上的人坐起身，素白的手撥開紗帳，露出云意花嬌玉柔的臉。

    從前圓溜溜的眼兒變得細(xì)長了些，眼尾稍稍勾著，唇如渥丹，玉肌滑膩似酥，天然的稚氣中帶著絲毫不違和的嬌嫵。

    寶月日日在身邊伺候著，都不禁看的愣了神，她之前總想著姑娘若長開了，會是怎樣的絕色，如今姑娘才過十四歲的生辰，眉眼間難掩的殊麗之色就都顯了出來，日后可還得了。

    云意微撅起唇皺著鼻尖，望著那碗滿滿的牛乳為難道：“我剛吃完長壽面，實在吃不下了?！?/br>
    寶月禁不住她撒嬌，“那奴婢拿去溫著，等姑娘餓了再吃?！?/br>
    云意彎眼一笑，抬著下頜俏生生地點頭。

    寶月走后她又拿起擱在手邊的書看起來，不時的抬頭看看天色，大人這幾日都忙，回來的也遲，但今日是她的生辰，他答應(yīng)了會早些回來。

    *

    刑部衙門。

    刑部侍郎褚裕從屬下手里接過認(rèn)罪書，轉(zhuǎn)身快步走到坐在中堂的季硯跟前，將東西遞上，“大人，這是柯詔林的認(rèn)罪書?！?/br>
    大齊自開國就嚴(yán)禁海商私自交易，沒有批令，任何碼頭都不得讓商船停靠，一來是為防止別國細(xì)作藏在商船內(nèi)潛入我朝，二就是賦稅，而柯詔林任應(yīng)天府布政司參政，利用職務(wù)之便官商勾結(jié)，允許商船?？啃敦?，其中的油水可想而之。

    季硯接過認(rèn)罪書翻看，褚裕見他將東西放到桌上，繼而道：“將人提上來，我要親自審問?！?/br>
    褚裕不解，柯詔林已經(jīng)認(rèn)罪，怎么還要再審，莫非是這其中還有問題，他不敢耽擱，招來獄卒，“去地牢，將人帶上來?！?/br>
    褚裕對季硯道：“還請大人稍等?！?/br>
    季硯微笑頷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仍是一派儒雅閑淡。

    很快，獄卒就將人架了上來。

    柯詔林被壓著跪倒在地，他已經(jīng)受過重刑，身上的囚服被血污所浸染，一雙渾濁眼睛的看著季硯，奄奄一息道：“我都已經(jīng)招了，是我讓海商在應(yīng)天府?？?，每一趟，都有幾百兩的銀子?！?/br>
    季硯靜靜聽他說完，卻笑道：“照你所說，你調(diào)任應(yīng)天布政司三年，所收賄賂共計不過一萬兩，那從你在應(yīng)天的府邸后院挖出來的另外一萬兩白銀，是從何而來？”

    他嘴角輕勾，語氣平靜的似在閑談，柯詔林背后冷汗頓時冒了出來，褚裕也是一驚，竟然還有私藏的贓款。

    汗水劃過柯詔林被鞭撻過的上口，劇痛無比，他咬著牙關(guān)道：“不只是海商，還有各大商戶的送來的銀子。”

    季硯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未置可否。

    柯詔林緊繃的神經(jīng)一刻不敢放松，只聽季硯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忽然冷了聲，“你是當(dāng)我好糊弄?！?/br>
    直逼心臟的壓迫感，讓柯詔林呼吸頓時停滯，如同被扼住了喉嚨一般難以喘息。

    就在這時，守衛(wèi)匆匆進(jìn)來稟報，“褚大人，大理寺少卿趙大人求見。”

    褚裕皺眉，“他怎么來了?！彼聪蚣境帲人闹甘?。

    “去看看?！奔境幨諗科鹈奸g的冷意，淡淡覆下眼簾，撥動著手里的佛珠。

    趙渙屹大步朝正堂走去，十二月的天，他額頭上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褚?？绯鲩T檻，趙渙屹一見他就氣勢洶洶的質(zhì)問，“柯詔林一直是由大理寺在審，認(rèn)罪書也已經(jīng)畫押，褚大人這個時候?qū)⑷颂嶙呤鞘裁匆馑迹　?/br>
    褚裕走上前笑道：“趙大人稍安勿躁。”

    趙渙屹往正堂看了一眼，只注意到在地上的柯詔林，并未看到在光線微暗的匾額之下還坐著一個人，他擺著架勢冷哼，“還請褚大人給本官一個交待?！?/br>
    “人是我下令由刑部重審，不知趙大人想要什么交代?！?/br>
    憑空響起的一淡漠聲音，驚的趙渙屹頓住在了原地，他定睛看去，才猛然發(fā)現(xiàn)季硯竟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