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有的運動里,白意美最討厭跑步,尤其是賽跑。 因為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她的速度依然無法加快,只能慌張地瞧著眼前和自己拉得愈來愈遠(yuǎn)的身影,深刻地感受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所以,往后的求學(xué)生涯中,她不再參加任何和競跑有關(guān)的運動項目。唯一不變的是,她仍追在一個人身后跑著,多年來,不曾停止過。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一回到自己私密的空間,她立即讓自己無力地攤倒向床鋪,雙眼無神地張著,嘴里喃喃地重復(fù)著這三個字。 她到底該怎么辦? 如果柯柏勛決定出國念書,那她還能繼續(xù)堅持下去嗎? 時間與空間的雙重隔閡,她和他的距離像是無止境地拉長了,長到她無力追上去,也無從追上去。 美國、英國、還是加拿大? 不管是哪一個國家,對她而言,都遙迢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她可以追著他到城里、到新竹、再到臺北,卻無法追著他到國外去! 如果她開口要求他別出國,這樣會不會很自私?她有這個立場和資格要求他這么做嗎? 此刻,心里除了慌亂無措,還有一股深深的恐懼。長年的追逐,難道就要在這個時候劃下句點了嗎?過往的一切真的只能變成回憶,只能回味緬懷而已?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宛如無神游魂般,起身從抽屜里取出一片cd,置入音響里,啟動play鍵后,她再度躺回床上,茫茫然地等候著那熟悉的歌曲與樂聲在耳畔響起。 須臾,懷念傷感的旋律悠悠揚起,尤雅清潤柔美的嗓音隨之流瀉,清晰的歌詞一字字飄入她耳里,那早已在她腦海里、心版上深深刻下的印痕,讓她不覺跟著吟唱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春風(fēng)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jīng)也添了新歲,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我只有在夢里相依偎” 長長的間奏哀感頑艷地回旋,正當(dāng)cd音響再度揚起副歌的旋律時,她猛然抬起身,反手“啪”的一聲按掉開關(guān),室內(nèi)瞬即回歸一片靜謐。 “什么變心不變心人家從沒說過他愛我,談得上變心么?” 漂亮的唇形有些落寞地抿起,喃喃的語音苦悶中含帶nongnong的傷感。 她好想哭??! 伸手抓過抱枕,緊緊閉上自己已然泛著濕意的眼,然后將臉蛋一古腦兒深深地埋進(jìn)抱枕里。 寂靜的午后,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在小小的套房里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幾下悶悶的吸鼻聲后,抱枕忽然被拋了開去,她迅速起身離開床鋪,三兩下跨至窗邊“唰”的一聲拉開窗簾,霎時,午后的暖陽透進(jìn)一室金光燦爛,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紅紅的雙眼稍稍?開一條縫,她微微恍神了。 彷佛在暖暖的金陽中,看見一張黝黑的、熟悉的臉龐,閃著白牙對她笑著。那張臉在歲月的流轉(zhuǎn)中不知不覺地變換了樣貌,成熟、堅毅且溫厚;然而,他的溫柔還有對她的好,卻始終沒變。 她沒變,他也沒變,他們的本質(zhì)依然。那么,變的到底是什么?外在的條件和事物嗎? 仔細(xì)想來,她該是早在八歲那一年第一眼看到他時,就很喜歡他了吧! 而后,經(jīng)過漫長的十五年,長久的喜歡漸漸堆積成了愛,一種在她心里極具分量與重量的感情 她愛他,從童稚的親情、青春歲月時的友情,一直到現(xiàn)在,愛情的比例不斷地隨著成長而加重。這一路走過來,她的眼里,心里竟是不曾有其它男人的身影停留過。 對他的愛,很早就啟蒙,卻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曾說出口。 或許是因她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感吧,總覺得自己不若他優(yōu)秀,所以只能在他身旁守候、等待,如果他對她曾有那么一點心意,那么,也許她就說得出口了。 可是現(xiàn)在,她沒有時間等了,一旦他選擇出國,就什么可能也沒有了。 該放手了嗎?該死心了嗎? 與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像電影似地在她腦海里放映著,刻骨銘心得彷佛昨天才發(fā)生過。放手,就代表以后剩下的真的只有回憶了,這是她要的嗎? 不!誰說往事只能回味?她想牢牢地抓住這份感情一輩子 這么一想,她整個人像是清醒了過來。一個人在這里自傷自憐太沒有意義了,但是她該怎么做呢?她現(xiàn)在心很亂,無法好好思考,也許,她該聽聽別人的意見。 隨即,她想起了姚麗暖。 自從畢業(yè)后,姚麗暖便回南部家鄉(xiāng)工作,兩人雖南北兩地相隔,卻時常用電話聯(lián)絡(luò),友誼不曾因此而中斷過。而她,也是除了柯柏章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暗戀柯柏勛多年的朋友。 毫不遲疑地,她馬上撥了她的手機號碼。 “喂,是麗暖嗎?”電話接通后,她有些急促地問。 “當(dāng)然是敝人在下我,人如其名,美麗又溫暖,誰敢冒用!”彼端傳來開朗清亮的女聲,一如以往的生氣勃勃。 “麗暖,我我有事想請你幫我拿主意?!彼龓缀蹙o張得口齒不清。 “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別急,慢慢說,我一定幫你?!甭牭贸鏊Z氣里的慌張,姚麗暖的聲音也變得凝肅。 白意美大略將柯柏勛可能會出國的事,和自己的心事一一說給她聽。 半晌后,姚麗暖在電話那頭翻白眼。 “我還以為發(fā)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原來還是老掉牙的問題!” “麗暖”她的聲音有些可憐兮兮。 “這問題很簡單嘛,你就直截了當(dāng)跟他表白呀,如果他也喜歡你,你再趁機要他別出國,不就得了嗎!” “那如果他對我沒有同樣的感覺呢?”她害怕地問。 “那你正好可以徹底死心,另尋春天。”姚麗暖毫不遲疑地接口。 “”白意美無語,明知這是最壞的打算,卻還是害怕面對。 ;忌美,做人別太死心場地,根本是和自己過不去嘛,你何必這樣自我虐待?”終于忍不住說她幾句?!澳銈僡型的人就是這樣,感情放在心底悶聲不吭,然后才在那邊自己痛苦折磨得要死!”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抱著一絲希望問。 “沒有!”斬釘截鐵的回答。“拜托你好不好!你喜歡他那么多年也該夠了,這段感情總得有個明確的結(jié)局,你以為你還能繼續(xù)這樣暗戀他多久?” 沉默了許久,她才回答:“我我怕” “怕什么?”姚麗暖沒讓她把話說完?!罢f了,還有一半的機會;不說,就什么機會也沒有!” “我明白”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害怕失去。 像是能透視她內(nèi)心的想法,姚麗暖狠心地戳她一刀-- “不曾擁有,何來失去?況且,愛情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得到,就是失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對。” 回應(yīng)她的,是長長的沉默。 “我說過,機會一半一半,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起碼也對自己這么多年來的暗戀做個交代。”也不忘鼓勵她、為她加油打氣。 “我我知道了?!弊詈螅K于有了響應(yīng)。 “知道就好。說了,起碼不會有遺憾;不說,將來肯定會后悔!你好好想一想。”姚麗暖語重心長地又加了句。 掛斷電話后,白意美像毛線球一樣理不出頭緒的心,終于緩緩沉淀、清晰了起來。姚麗暖說得對,說了,起碼不會有遺憾,她也不想自己將來后悔。 她慢慢地走回床邊坐下,再一次啟動音響,按下重復(fù)播放鍵,讓纏綿的旋律將自己重重圍繞。 然后,在熟悉的音樂中等候柯柏勛回來,等著他將她這么多年來的愛戀向他傾訴。是告別過去,也是迎向未來 * * * * * * * * 好像有什么聲音不斷在她耳邊響著,執(zhí)意要擾醒她。 在混亂的夢境中掙扎片刻,白意美全身是汗地驚醒過來。 房間里一片漆黑,她的神智還有些渾噩,雙眼在黑暗中連眨了數(shù)回,才漸漸找回清晰的意識,尤雅的歌聲仍在房內(nèi)回蕩,讓她想起她要做的事 現(xiàn)在是幾點了? 她匆忙地起身開燈,時針指著八,她心里駭了一跳,沒想到自己等著等著,竟然就睡著了。那柯柏勛回來了嗎? 正想走出房間看看,忽然聽見曾在睡夢中吵擾她的叩叩聲響,仔細(xì)一聽,是敲門的聲音。 她趕緊關(guān)掉音響,走上前去開門。 門外,是柯柏勛微笑的臉龐,他手里提著一包東西,由香噴噴的味道聞來,該是食物。 “謝謝你中午的便當(dāng)。我想,你還沒吃晚餐吧?”他將手里的東西提高了些,有些神秘地對她笑著?!澳悴?,我買了什么?” 白意美只是楞楞地看著他,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說話。 “你怎么了?人不舒服嗎?”感覺出她的不對勁,他的笑容逸去,眉心微微蹙攏。 終于,她緩緩地?fù)u了搖頭,努力地從喉嚨里擠出話來: “我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作了個惡夢。” 他的視線隨著她的話移至她明顯汗?jié)竦聂W邊和額際,眉問的蹙痕又加深了些。沒說什么地,他伸手輕握住她的手臂走進(jìn)她房里。 將買來的食物放在桌上后,他拉著她在床沿坐下,然后抽出面紙?zhí)嫠梁埂?/br> “可以告訴我,你作了什么惡夢嗎?”低柔的嗓音極具安撫人的力量。 白意美沒有回答,一雙眼仍緊緊地瞅著他。她夢見他遠(yuǎn)遠(yuǎn)跑在她前面,無論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張著焦急如焚的眼,看著他的身影自她眼前漸漸地縮小,而后消失不見。 她已經(jīng)很久不曾作這樣的夢了,這會是一種征兆或預(yù)示嗎? 見她只是盯著他發(fā)呆,他微微一笑,說: “我七點多回來時,聽到你房里的音樂聲,便想找你一起出去吃飯,但是敲了好一會兒的門都沒有響應(yīng),我想你應(yīng)該是睡著了,所以就先出門買晚餐,如果知道你正作著惡夢,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你吵醒?!?/br> 他刻意跟她拉拉雜雜聊著,也聊論文的進(jìn)度,想讓她放松緊繃的心情。 當(dāng)他的視線不經(jīng)意瞥及床頭那片老歌cd外殼時,他好奇地拿起來觀看,然后微笑地說:“我不知道你愛聽老歌,這里面你最喜歡哪一首?” 白意美默然不語,那是她的秘密。 “改天也借我聽聽好嗎?我很喜歡一首往事只能回味,這里面剛好有這首歌。”他神情溫柔地看著她,等著她的答復(fù)。 她先是震驚地盯著他直瞧,然后緩緩地點頭。 “要不要吃晚餐了?我買了我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rou圓,聽說這一家的口味很道地。” 說著,他起身為兩人端來晚餐,冷不防一份折迭整齊的文件自他上衣口袋里滑落,白意美下意識地接住,視線一觸及文件的抬頭時,臉色倏然一白。 那是一份申請留學(xué)學(xué)校的推薦函他真的決定要出國了? 內(nèi)心的恐懼逼使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驚人的力道讓他隨即又坐回床畔與她面對面。 “意美,你怎么了?”她蒼白的臉色和驚慌的眼神嚇到了他,表情驟轉(zhuǎn)擔(dān)憂。 “我”她抖著唇開開合合,未語淚先流。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眼淚讓他的神情從擔(dān)憂轉(zhuǎn)為驚慌。 她只是搖搖頭,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意美,你別哭。”下意識地、不經(jīng)任何思考地,將她微微顫抖的身軀擁進(jìn)懷里?!暗降装l(fā)生了什么事?” 他的擁抱溫暖得讓人心碎,同時也牽引出她更多的愁緒和淚水。 頭一次,她放任自己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他,將淚濕的小臉埋在他寬厚的胸膛里尋求慰藉。 “別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說?!彼嗳醯孟駛€小孩的模樣,讓他心疼,大掌不斷輕拍著她的背。 “我”開口仍是哽咽,她頻頻吸氣,試著讓自己激動的情緒緩和下來。 “你慢慢說,別急?!彼^續(xù)安撫著她,邊撫摸她柔順的直發(fā)。 終于,她激動的抽噎平息了些,喑啞的聲音自他胸前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我我剛剛作了一個很久不曾作過的惡夢夢見你在我前面跑著,離我愈來愈遠(yuǎn)無論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然后我看著你的背影愈變愈小,最后終于消失不見” 她的夢讓他莞爾,也讓他心疼?!吧倒?,你根本不必追著我跑,從小到大,我哪一次沒有等你?”她呀,總是比柏娟更愛黏著他;而他,掛念她、疼寵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覺中一日日地加深。 “這一次,你不會等我了?!甭裨谒厍暗念^顱搖了搖?!袄類鹜フf你要出國去念書,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br> 他先是靜默不語,而后輕嘆了聲?!叭绻艺f,我真的不打算出國念書,你相信嗎?” 她驀地從他懷里拾起頭來,用被淚水洗得晶亮的眼牢牢地盯住他。 “真的嗎?可是李愷庭她說你的指導(dǎo)教授他” “我已經(jīng)拒絕了?!彼麥厝岬亟財嗨脑挕!拔覜]想過要改變主意,就算要繼續(xù)念博士學(xué)位,我也會選擇在國內(nèi)完成,你知道為什么嗎?” 她傻傻地?fù)u搖頭,只要他不出國,不管是為了什么原因,她都不在乎! “因為這里有我牽掛的人一個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彼⑿Φ捻羁顪厝岬乜粗?/br> “是是誰?”她的聲音微微僵硬,臉色有些發(fā)白。原來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牽掛的人,既不是家人,那么,就是他的 “我以為你應(yīng)該知道?!彼麤]有馬上解答她的問題。 她、她怎么會知道!是李愷庭嗎?還是另有他人? “那個人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他柔聲繼續(xù)往下說:“她不但性子倔、嘴巴壞,還老愛黏著我。我原以為她只是像個小meimei,所以喜歡處處讓著她、順?biāo)囊庾屗_心。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愈來愈重,悄悄地超越了meimei的感覺?!?/br> “你”她不敢置信地瞠著眼盯住他,眼眶里又重新蒙上一層水氣。“你你一定是在騙人!”聲音不爭氣地發(fā)著抖。 “我沒騙你。”他握住她冰冷微顫的小手?!安恢缽氖裁磿r候開始,我總會回頭尋找她的身影,想念那雙黑白分明、默默注視著我的眼睛。我不敢走太快、跑太遠(yuǎn),怕她跟不上,更怕自己把她弄丟了?!?/br> “你你為什么從來不說?”她啞著嗓問,淚已盈眶,仍然有些無法相信。 “因為剛開始,我并不確定你對我的感覺是否和我相同?!彼奶鄣啬ㄈニ绯鲅劭舻臏I滴?!昂髞碇滥阋蚕矚g我,我又想,該等自己學(xué)業(yè)完成、當(dāng)兵回來后,有份穩(wěn)定的工作,再告訴你?!?/br> 他承認(rèn)自己太過小心翼翼,這番告白他原本想等服完兵役后才說出口,只因為,他會有一年半的時間無法陪在她身邊,而這中間也許會出現(xiàn)更讓她心動的追求者,他覺得不應(yīng)該因為自己愛她,就以愛為名將她綁住。 他不想給她壓力,以為這樣對她最好,沒想到,卻反而讓她傷心、不安。 當(dāng)她說出她心里的惡夢時,他才恍然自己這么做對他們兩人而言,非但沒有任何幫助,還增加了彼此的痛苦和不安。 其實,他和她一樣也會嫉妒,也會不安。她的條件不差,又已踏入社會工作,而他,還有一年半的兵役等著,心里的恐懼與煎熬并不比她少,只是他不曾表現(xiàn)出來罷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你?”她又哭又笑地看著他,長久以來的美夢如今成真,她像是身在云端,感到快樂又害怕,唯恐是夢境一場。 “你忘了嗎?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他溫柔地?fù)P唇淺笑,再次輕輕地將她擁入懷里。 “我說的?”為什么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如果她真的曾向他表白過,又何以導(dǎo)致今日的惶惶不安? “還記得那一年我們一起去觀霧看日出的事嗎?”他提醒她?!澳惝?dāng)著我同學(xué)面告訴我的。” 他的話讓她更加疑惑不解,她怎么可能當(dāng)著其它人的面向他表白?她自認(rèn)還沒有那樣的勇氣。 “其實,我應(yīng)該說,你是用唱的?!彼寡坌ν?,眼波柔煦。“那一晚,你喝醉了酒,唱了一首老歌,曲名正好是往事只能回味,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然后,就再也忘不了了?!?/br> 隨著他的述說,她想起了那一次的旅游。 喝醉酒啊是有那么一回事,她還記得隔天早上醒來后頭疼欲裂,且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不是和她同房的李愷庭,而是他。她隱約知道是他照顧了她一整晚,但對于前一晚發(fā)生的事就完全沒了印象。 原來她在酒醉中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難怪大伙兒啟程回去的路上,看著她的眼神很特別又很奇怪,連李愷庭的神情也變得怪怪的,那時候她一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來了嗎?” 她微微臉紅地點頭。 “你知道了,卻什么都沒說讓我一個人在那邊胡思亂想?!比滩蛔”г蛊鹚麃?。 “對不起,讓你感到這么不安?!彼吭谒W邊低語。 愛情最折磨人的地方,就是它的不確定性。 “我以為,愛一個人不一定要用語言表達(dá),事實上,我是拙于言詞。我只會用我知道的方法去關(guān)心你、照顧你、在你身邊守著你所以一知道你決定在臺北工作,我馬上替我們兩個找好房子,為的是想能就近照顧你?!?/br> 頭一回吐露心事的他,黝黑的臉難得臉紅。 “我以為,你只是把我當(dāng)meimei照顧罷了。” 他對她的好,她深深領(lǐng)會,只是,從不敢妄想那里面包含著愛情的成分。 “你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 “應(yīng)該是從你偷看我洗澡的那一天起吧!”他細(xì)長的黑眸隱含幾許笑謔,難得開玩笑地說:“我都已經(jīng)被你看光光了,只好決定以身相許?!?/br> “原來你你看到我了?!斌@愕之余,小臉轟地如火燒,講話也結(jié)巴起來,雖是多年前的事了,她可還記得一清二楚。 “還好是被你看到,換成其它人我可就傷腦筋了?!毙χo的眸光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柔款款的情意。 “你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面對他直接坦然的目光,她反倒羞怯。 “我無法確切說出時間,”他老實回答?!拔业膫€性一向溫溫的,對你的感情是一點一滴地凝聚,隨著歲月不斷地累積,漸漸地堆聚成愛今后,我想,它仍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持續(xù)下去?!?/br> 他的回答,讓她喜不自禁地笑了!原來他和她一樣,都是一點一滴地凝聚著對彼此的愛。 她抬起臉龐,透過猶帶迷蒙的眼看著他,笑嘆:“我原本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說著,又抱住了他?!拔艺娴暮门潞门履銜鰢ツ顣?。” “我從沒想過要出去。”他溫柔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沒有你,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已經(jīng)習(xí)慣身邊有你黏著?!?/br> 她從他懷里抬起頭,對他撒嬌:“先說好,我可是要黏你一輩子的喔,從小黏到老,你怕不怕?” 她清澈的眼瞳閃著淘氣的光芒,眉問笑意隱隱,紅唇微噘,可人的模樣教他不禁心旌動搖。細(xì)長的黑眸驟然深濃如墨,然后,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唇貼上她的。 而她,雖然害羞,卻也盼望著這一刻。 完全沒有經(jīng)驗的兩人,有些生澀地探觸著彼此,臉紅心跳地讓四片唇瓣緩緩地廝磨吮吻。當(dāng)他憑著本能將舌尖探入她口中時,她整個人像是要被燒融似地?zé)o法動彈。 須臾,他靠在她唇邊微微喘息,有些羞赧地說:“我沒什么經(jīng)驗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br> 她低垂下眼睫,將臉靠在他胸膛上,任由他身上熱燙的氣息熨貼著她,然后,小小聲地回道:“這種事哪有什么對不對的,只要我喜歡就好?!?/br> 聽了她的話,他忍不住笑了。 是呀,只要她喜歡就好,未來,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學(xué)習(xí)。 * * * * * * * * 半年后,白家辦喜事,鞭炮聲劈哩啪啦響,整條巷子都熱鬧了起來。 原來,今天是白家大女兒白意芬出嫁之日。男方據(jù)說是她多年的同事,為人忠厚踏實,體貼又顧家,是白家兩老沒得挑的好女婿。 隔日歸寧宴,白家在巷子里席開二十桌,招待親朋好友與鄰居。 白意美和自家姊妹及柯爸柯媽、柏章柏娟兄妹倆,還有其它鄰居同坐一桌。 柯柏勛也特地請假從軍中趕回來賀喜兼吃喜酒。 上了第五道菜以后,新娘新郎和雙方長輩開始沿桌敬酒,一對新人滿面春風(fēng),散發(fā)著幸福的光采,羨煞一幫未婚男女。 敬完酒后,就見柯爸與柯媽望著新娘的背影興嘆,惋惜的神情表露無遺。 “唉!像意芬這么好的媳婦,能娶到她可真是有福氣啊!”柯媽搖頭又嘆氣。在她心中,白意芬乖巧懂事又能干,是很好的媳婦人選。 “哎喲!沒法度啦,素咱兒子沒福氣?!笨掳盅鲱^灌了一口啤酒,不無感嘆?!爸v好要跟人家結(jié)親家,結(jié)果咧?柏勛和意芬這對已經(jīng)沒希望了,柏章又在公司里交了女朋友,我看他和意美嘛是無結(jié)果啦。” 說著,沒好氣地瞪了柯柏勛柯柏章兄弟一眼,忍不住開口責(zé)備: “你們兩個兄弟ㄏㄡ,眼睛不知道素長哪里去了,這么好的女孩也不曉得要把握,氣死人了!” 和白家結(jié)為親家是柯爸多年來的心愿,不只因為兩家住得近,深厚的感情更是重要因素之一。白家的女兒他也看著長大,個個乖巧又貼心,他全當(dāng)自己的女兒看待。如今,嫁掉了一個,嗚嗚他好舍不得呀,肥水不落外人田哪! 滿腔郁卒地又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 “阿爸!你不能怪我啦?!笨掳卣纶s緊為自己伸冤?!拔乙呀?jīng)努力過了,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上我啊。”失戀已經(jīng)夠可憐了,還挨老爸刮。 他的話引起白意美的好奇。這家伙什么時候追過白家的女孩了?是意芳還是意滿呢?忍不住開口問坐在她身旁的柯柏勛: “喂,柏勛,你弟弟喜歡的是誰???意芳還是意滿?” 她刻意壓低聲音,怕引起注意,雖然和柯柏勛彼此情意互許,但雙方家長尚不知情,兩人決定等他服完兵役歸來后再公開。 柯柏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她問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問題。 “你不知道他喜歡誰?” 她皺著眉搖搖頭?!拔以趺磿腊。?!我光想你的事就夠了,哪還有時間注意到他?!?/br> 她誠實的回答惹得他一陣輕笑,眸底情意綿綿。 感情這檔子事,誰愛誰,誰又不愛誰,實在沒個準(zhǔn),也強求不得。 要老實告訴她嗎?只遲疑了下,他決定為柏章保守秘密。 “那家伙的話你別當(dāng)真,他很有可能只是為了安慰我爸才這么說的?!?/br> 就在這時,眼尖地瞧見了他們偷偷咬耳朵的柯柏章,嘴邊噙著抹了然的笑意,先是朝柯柏勛挑了挑眉,而后轉(zhuǎn)過頭,朝柯爸咧嘴笑道: “老爸,你先別難過得這么早,你兒子我,跟你拍胸脯保證,咱們和白伯伯絕對能結(jié)成親家!” 柯爸楞了一楞,這傻小子在說什么夢話?。?/br> 席間,除了柯伯勛和白意美之外,沒有人聽得懂柯柏章在打什么啞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