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第114節(jié)
連管事都不當了,回去老家守靈堂。 接任的就是他兩個兒子,長平長安,府里叫他們大裴管事和小裴管事。 裴家外頭看著還是一家人,其實祖父在的時候,已然是前三房一家,后兩房一家,各管歸的。 裴長安自祖父去后,就一直留在老太太身邊的當管事。 確也得有個知曉底細的通報內宅動向,裴觀還有些遲疑:“你太辛苦?!?/br> “就這幾步路辛苦什么?放心罷,母親meimei有我看著?!卑毰呐男靥?,扛下照顧母親meimei的職責 。 外頭終于等來公子的吩咐:“添些茶水來。” 松煙進門就見公子換了身衣裳,頭皮都一麻,公子這守了一個晚上一個白天,還能那什么? 剛想著不至于,就聽公子又吩咐他:“抬幾桶熱水來,我要解解乏?!?/br> “哎。”松煙耷拉著腦袋應了。 戥子一進門就掃了阿寶兩眼,看她簪環(huán)未亂,連裙上的結子都完好,又安下心來,這么復雜的發(fā)式和結子,阿寶自己可弄不來。 “你吩咐燕草,收拾幾件我平日里要穿衣裳,這些日子兩頭要忙?!闭f完又對裴觀說,“我要去母親院里一次,大概半個時辰,你好好的等我回來?!?/br> 松煙青書聽見最后一句,臉都來不及埋下去,這是拿公子當小兒待了。 裴觀兩輩子也沒聽過這種話,他輕笑出聲:“好,我等你回來。” 戥子飛快回后院,燕草和白露正相對坐著。 燕草道:“眼看就夏日了,還該裁幾件夏天穿的孝衣?!?/br> 白露輕笑:“我都預備下了,想著少夫人進門不會帶白紗白綢,已經報到上房,陳mama說會提早把夏季的衣料子發(fā)下來?!?/br> 戥子腳下一慢,她真是佩服燕草,跟白露也能這么笑瞇瞇的說話。 “怎么?可是少夫人那兒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說了,收拾些日常要用的東西,送到卷山堂去?!标訒r常還會叫錯稱呼,還管阿寶叫姑娘,方才差點兒也要叫姑娘。 燕草一點頭,笑盈盈對白露道:“必是想兩邊照顧?!?/br> 白露也點頭:“少夫人辛勞,自明兒起,那八仙藕粉都送到留云山房去,少夫人也該補補身子?!?/br> 戥子往內室里收拾東西的時候,悄悄問燕草:“你這就收伏白露了?” 燕草順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傻瓜,哪有這么容易?!?/br> 阿寶隔天就住到留云山房的事,她特意去告知裴三夫人:“我是想,要照顧六郎,也要照顧母親和meimei?!?/br> 裴三夫人輕笑:“也不必來來回回這么麻煩,你就安心照顧著觀哥兒?!?/br> 上回守孝脫了一身rou,這回有阿寶看著,倒好些。 “今兒你送來的煎餅,我也給大伯母送去了,她吃著就笑,說六郎媳婦是個會想法子過日子的人。”還把這個記下了,說到時候要依樣做給大爺吃。 “大伯母喜歡就好,大伯二伯院子空了許多年,回來丁憂只怕不便,我也能幫忙。” “哪用得著你,你要幫也成,跟著我?!?/br> 阿寶如今已經知道了,她跟著母親,母親跟著大伯母,老母雞帶小雞崽,一跟一串兒。 “你大伯母今天還夸你呢?!迸崛蛉诵χ嬖V阿寶,她聽到大嫂夸阿寶一句,比夸她十句還要更受用。 阿寶立時問:“夸我什么了?” 逗得裴三夫人直樂:“你這孩子,哪有討人夸獎的?!?/br> 可這夸獎也是裴三夫人討來的,她拉著大夫人的袖子問她:“怎么樣,我這個兒媳婦挑得不錯罷?” 大夫人任由她這么拉著袖子,看她與看娘家小meimei差不多。 也確實差不多。 這個妯娌是她挑的,跟著丈夫外任諸暨為官時,她一眼就相中了樓氏,斯文嫻靜,愛詩愛文,倒與家中三弟正相配。 兩邊說合,定下的親事。 進了門之后,更是事事關照,如今看她都討了兒媳婦,輕笑一聲:“是比你初進門時,要沉穩(wěn)的多了。” 裴三夫人這個年紀了,不意還能聽見大嫂這樣說她。 “剛進門就遇上這樣的大事,我看她既不慌亂也不委屈,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小小年紀處變不驚,頗有些泰然豁達的意思。 裴三夫人眉梢都彎了:“可不是,我安慰她,她倒反過來寬慰我,說這些事不因人力左右,不必掛懷。” “六郎得佳婦?!迸岽蠓蛉宋⑽⒁恍?,“你呀,能享兒子兒媳婦的福了?!?/br> 好在她回來吃喜酒,要是這回沒回來,還不知那一位要怎么折騰呢。 如今六郎是官身,她又在家坐鎮(zhèn),倒沒鬧出什么來,只盼著大爺趕緊回來,他們三房人家能一起拿個主意。 “老太太話里話外都是要分家。” 裴三夫人把這話告訴了阿寶:“你跟觀哥兒說,咱們不計較那些?!?/br> 阿寶依言回去,剛走進留云山房院門,就見裴觀點燈坐在清水平臺上。 一見她就立起身來,當真在等她回來。 第99章 兒孫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提著竹結燈籠向她走來。 阿寶立住了不動, 春夜月色水色與燈影交融,那只畫著竹葉的燈籠,晃晃悠悠似被風吹到她面前。 “累不累?”見她一身春羅裁的孝衣, 怕她穿得單薄:“怎么連斗蓬也不披一件?” 裴觀將燈籠遞到阿寶手中, 解下自己的斗蓬披在她身上。 阿寶根本不畏冷,走了這一段路, 腳心都發(fā)燙。 她剛要拒絕, 抬目就見裴觀神色關切, 紅唇輕抿, 什么也沒說,任由他替她披上竹綠色的斗蓬, 他還替她在襟前打了個結。 他的披風比她的長些,拖到了地上,倒將阿寶整個人都襯得嬌小了。 裴觀替她攏一攏披衣,這才又挽住她的手, 往卷山堂去。 戥子跟在后頭直翻白眼, 等著瞧罷,就這么一步一挪,不等到進屋門,阿寶就得熱得出汗。 阿寶果然出汗了, 裴觀攥著她的手掌, 只覺得掌心汗津津,他低頭看了阿寶一眼。 阿寶也看了看他,憨笑一聲。 抽出手掌來,在他袖子上抹了兩下。 裴觀悶笑出聲, 在水廊中站定了, 側身又替她將斗蓬解下:“你怕熱怎不說?” 阿寶嚅嚅, 想說又說不出來,戥子還站在身后呢,她不好意思說。 戥子提著燈籠,往后退了幾步。 兩人又往前去,阿寶這才湊到裴觀耳朵邊:“我喜歡你替我系斗蓬的樣子?!焙孟翊藭r此刻,只這一件要緊事。 她說這話時,神色一派天真,并不為這事羞恥,只是告訴他,“她很喜歡”。 一對星眸望向裴觀,似有火苗簇簇跳動。 裴觀十六歲便守父孝,他原先從未覺得守孝時禁口欲、身欲是件苦差,世間有何味何色不可戒。 可當此時,他卻喉間滾動,心中不住默念“身貪細滑,意起虛妄,舌…貪滋味,如是等罪,無邊無量?!?/br> 阿寶哪知他心中默念道經,說完還一把挽住他,笑著往卷山堂中去。 卷山堂內早就備下了熱水熱茶,和卷子點心。 守孝不能食葷腥,可沒說不能吃甜點心,大廚房里預備了好些送來,燕草擺了個五色梅花攢心盒,抬眼望了望積玉水廊。 方才就聽見門響動了,怎么這么會兒了還沒進屋? 心中才這么想,人就到了門前,螺兒打起簾子。 阿寶先一步進來,看見桌上的點心,自己拿了一個,又給裴觀塞了一個:“跑這一趟,我都餓了?!?/br> 動的多,她便餓得快。 說著坐下嚼吃起來,吃了一個奶卷子,方才對裴觀道:“母親讓我告訴你,老太太想分家。” 一聽二人要說正事,燕草螺兒結香,全都退了出去。 結香出門就見戥子坐在屋外廊下,問她:“怎么這么點子路走了這么久?”這積玉水廊才多長,也不用走這么久啊。 戥子從鼻子里哼哼出聲:“可不嘛,西天取經呢!”走到后來她那鞋底子恨不得在磚地上磨! 燕草低下頭,抿嘴一笑。 “好事兒~走罷?!崩鴰兹嘶刈约旱奈堇锶?,明兒要辦的事還多呢。 裴觀看她吃了一個,眼睛還看著,又拿了一個給她,盼她多吃才好,多吃才能長身子骨。 阿寶咬上一口,手里拿著半個奶卷子問:“你怎么不吃驚?” “這是他們早就想著的事,趁著喪事必會提出來,我是小輩,說話做事多有不便,一切要等大伯二伯回來再說?!?/br> 裴觀手中那本冊子,還是要交給大伯。 父親的詩稿文集,他早已經整理成冊,送到書坊刊印。 父親多年來在詩文上并沒什么大成就,只是愛收羅古籍,當年裴觀就曾猜測過,那些人是不是為了父親的萬卷藏書而來。 父親拘泥于此,孤本善本極少拿出來與人共閱。 可父親早就過世,若有人想要,總該來找他借閱或是出金求購,有什么必要一出手,就要置裴家于死地呢? 自裴觀大病重生,就將父親的藏書收點成冊。 其中有些贈給國子監(jiān)藏書樓,供國子監(jiān)學生們借閱。此舉一出,倒有許多人寫信求書,裴觀無有不允。 古籍古卷,本就該流傳于世,不該藏于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