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慎言！方才在房里就敢胡鬧，看我告訴母親去。”

    才剛繞到院前，就見嫁妝箱子堆疊在一處，綾羅綢緞擺在最前，里頭有好幾箱宮紗宮緞，再往前看，又有十幾套金銀頭面。

    一匣子一匣子打開來，珍珠寶石，金盞銀壺滿院生光。

    裴八姑娘微張著嘴：“不是說……”不說她嫁妝薄么？

    也就是古董字畫這些少點(diǎn)罷了，那也應(yīng)當(dāng)?shù)难剑瑳]個(gè)幾代積攢，哪家能隨便就拿出古董字畫來。

    可這金子銀子，寶石頭面，都是實(shí)打?qū)嵉臇|西。

    裴四夫人看了一眼：“水田一百畝……”話里帶著笑音，可沒人搭她的腔。

    其中一位夫人還橫了她一眼，裴四夫人面上訕訕，那是大嫂子，她也不敢不恭敬。

    待走到最中間，就見正中擺放著個(gè)朱漆托盤，盤中放著一柄金鞭。

    裴八倒抽口氣兒：“這是？”

    “這就是那柄御賜的金鞭罷？”

    金鞭兩側(cè)，一側(cè)是寶弓，一側(cè)是馬鞍，還擺了一條九節(jié)鞭。

    之前還有閑言碎語，看過這個(gè)，倒無人敢說什么。

    大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果然是將門虎女?！?/br>
    她都如此說，余下的人便不敢再言。

    裴觀在前面宴客，陸仲豫看他只知悶頭喝酒，心中嘖嘖，這么個(gè)喝法，還怎么洞房花燭？

    趁著無瞧見，手握杯盞上前去，往裴觀衣襟袖口上灑了些酒：“差不多得了，新娘子可還等著呢?！?/br>
    裴觀酒量尋常，兩輩子也沒喝過這么多。

    玉面飛紅，雙目幽深。

    明明有七八分的醉意了，動作還一分酒意也無：“陸兄所言極是?！?/br>
    陸仲豫干脆扶住他，嚷嚷起來：“新郎倌醉了！”又沖松煙青書擠眼，時(shí)辰也差不多了，外頭熱鬧歸熱鬧，該送新郎倌回房了。

    聽到外頭動靜，燕草趕緊把蓋頭給姑娘蓋起來。

    沒一會兒姑爺就被送進(jìn)房中，松煙還怕幾個(gè)丫頭抬不動他，新娘子一伸手，穩(wěn)穩(wěn)將他托住，讓他坐到床上。

    屋里人退了個(gè)干凈，阿寶直到此時(shí)，才心如擂鼓。

    可她半晌也沒聽見裴觀有什么動靜，難道他喝得醉死過去了？

    她推了把裴觀：“你醉了？”

    眼前倏地一亮，裴觀手握金桿將蓋頭挑了起來，醉中問她：“咱們一起，長命百歲，兒孫滿堂?！?/br>
    第88章 新婚

    嫁娶不須啼

    懷愫

    洞房這事, 阿寶學(xué)過了。

    出嫁前幾日，紅姨坐在她面前，把幾個(gè)丫頭都派出去, 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自袖中掏出個(gè)手帕包著的小冊子, 匆匆塞到她手里：“這個(gè)，你夜里慢慢看, 就你自個(gè)兒看！”

    陶英紅本是想跟阿寶仔細(xì)說的, 可這種話長輩怎么好教, 思來想去, 找到李金蟬。

    預(yù)備了一個(gè)銀戒指一根銀挖耳簪子，用銷金的手帕包著, 推到李金蟬面前：“大姑娘身邊也沒個(gè)養(yǎng)娘陪房什么的，我知道你如今本分規(guī)矩的，就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那種, 就是那種畫在哪兒買？”

    這種東西都是禁物, 外頭尋常買不著。

    要在崇州她還能問問門路，來了京城，哪會知道這些，只能找李金蟬問了。

    李金蟬還當(dāng)姨夫人請她來, 是要說管家的事兒。知道是為了這個(gè), 一下紅了臉。

    低下頭輕聲道：“這種……城中是不許賣的，查到了就要燒掉。”

    “但也不是沒得賣?！崩罱鹣s還有行院中時(shí)，見過好些畫，有畫成小冊的, 有畫在小扇子上的, 還有燒在瓷枕頭上的。

    行院中收藏的, 內(nèi)容都要更大膽些，有男有女，也有男男女女，這些便不能讓大姑娘看。

    李金蟬聲細(xì)如蚊：“竹枝橋下，有一間竹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里頭住著個(gè)姓白的秀才，他一冊畫約莫要三五金，去了也別嚷嚷，叩叩門，就說求一幅梅蘭竹菊就成了。”

    梅蘭竹菊那就是雅致些的春畫，要是富貴花開，那就是孟浪些的。

    沒有暗語，白秀才是不賣畫的。

    陶英紅很是松口氣：“知道地方就好?！边@事兒，托給旁人她皆不放心，還是托給了李金蟬。

    等那畫冊拿來，密密實(shí)實(shí)的裹了好幾層。

    陶英紅拿回屋中去，趁著無人揭開看過，畫得確實(shí)傳神，也沒亂七八糟的東西，這銀子花得值當(dāng)。

    又把這東西一層層的裹起來，拿去給阿寶壓箱底。

    阿寶接過包布手帕，只當(dāng)里頭裹了什么好東西，聽紅姨說要她自己看，還傻乎乎問了一句：“戥子也不能看呀？”

    “不能！就得你自己看！記住嘍！”

    阿寶的錢匣子都由戥子管著，這東西戥子卻不能看。

    她按紅姨說的，等到夜里悄悄打開，一層又一層，直摸到里頭的紅皮硬冊子。

    等掀開一瞧，阿寶倒抽了口涼氣兒。

    她咽咽唾沫，翻過第一頁。

    待整本都翻完了，阿寶紅著臉又把那冊子，里三層外三層的給裹上。

    原來，原來洞房就是這么回子事兒呀。

    今日禮成，洞房花燭夜高燭照紅妝，龍鳳燭要燒上一整夜不斷才算是好意頭。

    裴觀還有三分醒，上輩子頭一回，他們沒有圓房。

    那夜情形如何，他早已經(jīng)不記得了，此時(shí)在紅燭燈盞下看她，一時(shí)竟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

    “阿寶?！?/br>
    阿寶方才便臉紅，聽見他低聲輕喚，臉燒得更紅了。她方才明明想了一肚子話要問的，這會兒一個(gè)字也想不起來了，半天才擠出個(gè)：“嗯？”

    “阿寶……”

    他又叫了一聲，等他念到第三次，阿寶就知，這人是醉了，在說醉話。

    阿爹醉了，也會這么笑瞇瞇的叫人，還會摸錢給她買糖吃。

    看到裴觀吃醉了酒跟阿爹醉酒一個(gè)模樣，阿寶抿嘴笑了，漫口答應(yīng)他：“哎，你要說什么？”

    裴觀什么也沒說，只是又叫一聲：“阿寶。”

    阿寶便又答應(yīng)一聲。

    她才覺著有趣兒，就見裴觀把手伸了過來，伸手摸她腰帶上系著的同心結(jié)。這個(gè)結(jié)子繁雜得很，阿寶學(xué)了得有半個(gè)月。

    可裴觀伸手便將她腰帶解開了。

    這人明明醉了，怎么到這時(shí)又清明起來？

    “你……”阿寶不敢說話，肩腰被摟住，雙雙滾進(jìn)床帳中。

    阿寶初時(shí)還記得那畫冊上畫的，再后來就一點(diǎn)也想不起來了。

    只知道帳外紅燭，真的燒了一夜。

    第二天一清早，燕草戥子幾個(gè)就起來了，她們跟來的人少，就更要得力。人人都換了一身一樣的鵲登梅枝圖案的新衣裳。

    卻不都是一模一樣的，上衫的式樣都有些不同，只是一穿出來，就叫人知道這是少夫人身邊的丫頭。

    連簪環(huán)耳飾也都分別不大，這是燕草的主意：“咱們進(jìn)去頭一日，不論姑爺待咱們姑娘如何，底下人這關(guān)得過?！?/br>
    她們?nèi)穗m少，也不能讓內(nèi)宅上下的仆婦丫環(huán)們小瞧了她們。

    四人捧盆提壺，結(jié)香托著一盤梳篦，螺兒抱著待會要換的新衣，一字排開，站在廊下，不言不動，只等里頭有動靜。

    白露也早就起來了。

    昨日螺兒已經(jīng)認(rèn)過人，一眼就瞧出來，白露就是預(yù)備好的房里人。

    今日燕草見她，便沖她頷首微笑。

    燕草在看白露，白露也在看燕草，心里暗暗猜測，難道這是少夫人帶過來，預(yù)備在不方便的時(shí)候，侍候公子的？

    可要這么說，相貌也太尋常了些。

    一共就帶過來四個(gè)丫環(huán)，看相貌，倒是那個(gè)叫結(jié)香的最出挑，難道是少夫人自己容色傾城，根本用不著丫環(huán)？

    京中也確實(shí)傳言，說林氏女貌若天仙。

    白露心中不住猜測，也對燕草報(bào)以微笑。

    兩班人一左一右，立在松風(fēng)院正堂前的廊下，等了許久，里頭還沒動靜。

    白露看一眼燕草，還想同她換個(gè)眼色的。燕草卻一眼也沒看她，她抬頭看看天光，伸手叩門。

    裴觀在里頭道：“進(jìn)來罷?！?/br>
    幾個(gè)丫頭魚貫而入，就見他已經(jīng)披上了衣裳，散著頭發(fā)，手中拿著把金剪子，站在龍鳳花燭前。

    裴觀看一眼燕草：“她還在睡?！?/br>
    本該是戥子上前的，可她還沒走到帳前，就聞見一股味兒，一時(shí)不敢去掀帳子。

    燕草臉色不變，將手中銅盆交給戥子，自己拎著裙子邁到踏腳上，將帳子掀開，輕聲道：“姑娘?！?/br>
    白露在外頭探了一眼，一時(shí)面紅耳赤。

    就見少夫人一頭烏發(fā)散了半床，雪白面頰枕著烏緞似的頭發(fā)，露出半邊胳膊來。

    這睡相，戥子是常見的，阿寶畏熱，到夏日恨不得脫得只剩一件小衣，今日看卻有些不敢，低下頭去，拿過寢衣。

    結(jié)香螺兒已經(jīng)備下了水，燕草搖醒了阿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