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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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氣彌漫的桂花林中,二人盯著彼此都有些出神。許盎春覺得眼前的女子不是凡人,大約是爹曾說的山中精怪,不然不會長得這么漂亮。 山中滿滿的都是桂花,這女子手里提著的籃子也是桂花,所以她一定是桂花變的,是一位美麗芬芳的桂花女妖。 許盎春在心里擅自給她定下了種類,擅自認(rèn)為自己窺探到了她的秘密,也擅自地將她劃作了同一種類。 娘說她不聰明,是因為她是觀音座下的玉女,因為犯了錯被罰到人間歷經(jīng)疾苦,等這一世結(jié)束,就重新去做仙女了。 那么她也不是凡人,在人堆里學(xué)著做人,是非常孤單的事,而她如今終于找到了自己的伙伴,不免得開心非常。 許盎春站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三兩步就挨住了陳朝,她仰頭直勾勾地瞧著陳朝,小嘴像是抹了蜜,“你真好看?!?/br> 又像小狗似的嗤嗤聞了她幾下,“你好香呀?!?/br> 陳掌柜還沒被這么好看的姑娘如此夸贊過,臉燒得厲害,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結(jié)果裙子上的裂口便更大了。 她登時更為窘迫,臉龐騰起紅云,忙蹲下身子,去解裙子和樹杈之間的勾連。而許盎春非常沒有眼色,像條rou尾巴似的跟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她修長的手指,在樹杈間忙活。 陳朝亂中出錯,心如擂鼓,不慎被尖利的樹杈劃破了手指,血珠迅速涌出,像一顆顆紅潤的相思豆。 她低呼了一聲,要拿手帕去包。而許盎春幾乎是出于本能,便將她的手指噙在了口中,舌尖軟綿綿地舔走指尖的血珠。 陳掌柜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被她軟軟地舔了一口,麻麻癢癢的,微微發(fā)顫。 “不流了吧。”許盎春邀功道。 陳朝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難以平復(fù)心頭的激蕩。 而許盎春見她這么久了連一個字都沒蹦出來,不免地同情她,“你不會說話呀?!?/br> “不是?!标惓Φ溃骸爸皇怯行┨?。” “哦?!痹S盎春覺得自己的小伙伴,大約剛剛做人,不懂做人的道理,便說,“你吹一吹就不疼了?!?/br> 陳朝自然知曉,但她鬼使神差地將手指遞到了許盎春唇邊,“你幫我吹吹,好嗎?” 熱心的許盎春鼓著腮幫子幫她吹了許久,吹著吹著就想吹泡泡,她在山中摘了幾個皂角,準(zhǔn)備回家吹泡泡玩了。 而陳朝終于平復(fù)陌生的悸動,她在拾翠山要待上幾天,山中清凈,她打算順便設(shè)計一款新的妝容,如今已經(jīng)頗具雛形,只差一個合適的人,為她試上一試。 許盎春就是一個合適的人,起碼方圓十里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盎春meimei,你幫我個忙好么?”陳朝今年二十有三,而許盎春才十七,稱meimei并無不妥,但許盎春卻不叫她jiejie,反而不斷朝朝,朝朝地喊。 將陳朝喊得耳熱發(fā)熱,像是平白小了好幾歲。 “什么忙?”許盎春問。 陳朝伸出手,向山腳下一指,“那兒是我在這里的家,你明日去那兒,替我試妝怎么樣?” 試妝是什么,許盎春不清楚,但她很樂意和朝朝待在一起,朝朝很有耐心,不會嫌她不聰明。 “好?!痹S盎春一口應(yīng)下,第二天吃過早飯就到了陳朝的家。 陳朝見她來了,覺得她坐不住,將家里的瓜果點心,擺了一桌,讓她邊吃,自己邊為她化。 許盎春長了兩彎長長的眉,時常有雜毛溢出,顯得她整個人都毛茸茸的,陳朝將她的雜毛都剃掉,便顯出原先秀麗舒展的眉形。 她的眼睛大而狹長,眼尾微微地上挑,顯出幾分精明,瞳仁明亮,像是漾著一汪碧水,又像是嵌了兩枚明珠。不過她身上一團孩子氣,眼中的銳利也被她的笑容沖淡了。 毛刷一路下掃,掃到許盎春因為咀嚼嘟起來的嘴,陳朝的心不禁跳快了幾分,昨天就是這樣柔軟的雙唇,含了她的指尖,一過二十三年,除了她娘,她還從沒有和一位女子如此親近過。 她稍稍壓下自己心里的綺思,為許盎春敷過面后,手蘸胭脂在她的眼角點了兩抹飛紅,飛紅和眼尾的彎相得益彰,沖淡她身上的圓潤之感,陡然間人便鋒利起來。 陳朝為她的雙唇抹上胭脂,眉心并未畫花鈿,反而筆蘸朱砂,點了一個小小的痣。 這一筆可謂是畫龍點睛,許盎春身上暖融融的氣息仿佛被這小小的朱砂痣全數(shù)封印,掀起眼簾來看她,便像是壁畫上的神仙妃子,漫不經(jīng)心地投來一瞥,下一刻便騰了云氣,架著鸞車,去往三十三重天外。 陳朝怔了片刻,將許盎春帶到銅鏡前,“盎春,你真......”她想要由衷地夸一夸許盎春,卻說不出口。 許盎春卻是驚喜地捧著自己的臉,大大地笑開,“呀,我真好看。” 她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又轉(zhuǎn)圈圈看,臭美道:“我真漂亮?!?/br> “朝朝,謝謝你把我變得這么漂亮。” 陳朝支支吾吾道:“是你,原本就......”原本就漂亮。 思量著她今年也年歲不算小,陳朝心念一動問:“meimei可定下過婚約?” “我有夫郎?!痹S盎春道。 原來已經(jīng)有了夫郎,陳朝臉上的笑容變淡,“那妹夫真是好福氣,他是哪里人?家里又是做什么的?” “他是京城人,家里是做官的?!痹S盎春回憶道,片刻后毫不在意地說:“不過他嫌我傻,偷偷跑回家了,我娘說他不回來了。” 陳朝本心頭一喜,但看著許盎春,又涌出一些疼惜,覺得她必然受了不少委屈,便道:“你不傻,是天真爛漫?!?/br> “嗯。”許盎春早接受了自己是個傻子,別人的安慰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許盎春看自己眉心多了一點,而陳朝的眉心卻什么也沒有,她也拿起朱砂筆,要給陳朝點痣,但手一抖,沒有點好,只好就著歪斜的痕跡花了一朵小小的花。 那花有五瓣,筆觸稚嫩,形態(tài)并不規(guī)整,但許盎春卻覺得那花很好看,將朝朝襯托得更為美麗。 陳朝被筆尖搔得心緒不寧,覺得嗓子發(fā)干,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水。許盎春盯著她細(xì)白的脖子,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東西。 她按住了陳朝的喉結(jié),問:“它為什么會動呀?” 陳朝無言以對,許盎春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怎么沒有。” 驚慌之下,陳朝的喉結(jié)更是沽溜沽溜地上下滑動,許盎春順著摸上來摸下去,并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 見陳朝久久不答,許盎春自行為他找好了理由。他是桂花變的女妖精,那么必然會有和她不一樣的地方,想必這個會動的小鼓包,就是他的命門。 許盎春又拿起了筆,在他的喉結(jié)上也畫了一朵花,“好了,我?guī)湍惆阉仄饋砹耍@下別人只能看到花,看不到它了?!?/br> “你安全了?!?/br> 陳朝驚訝地說:“你知道。” 許盎春神秘地點點頭,“我知道?!?/br> 陳朝正要問她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就見她壓低嗓音說:“我知道你是桂花變的,我不會說出去的?!?/br> “???”陳朝見她深信不疑,便無奈地笑道:“好,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br> 許盎春幫自己的好朋友小桂花遮掩了身份,便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樁大事,可以功成身退。再者她今日變的如此漂亮,不能獨自欣賞,要去娘和爹的面前繞一圈,也讓他們開開眼界。 于是又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 午后,陳朝頂著眉心和喉結(jié)的兩枚封印,仔細(xì)地挑選籃子里的桂花,隨后將桂花晾曬出去。 這些事做完,他簡單地吃了晚飯,沐浴了一番,不過洗沐之時特意避開了那兩朵花,他穿好寢衣,頭發(fā)披散開,站在鏡前,端詳著自己的身體。 他有寬闊的胸膛,高挑的身材,是一位年輕體健的男子。 許盎春剛夠他的鼻尖,頭發(fā)總會搔到他,他若是一矮身,就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fù)肀ё∷?/br> 他無朋無友,從小為繼承家業(yè),扮作女子,故而喜歡和許盎春呆在一起,仿佛彌補了他無趣的童年。和許盎春說話,不用思考深層的意思,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喜歡也是熱烈的喜歡。 指尖撫上喉結(jié)上的小花,陳朝輕輕一揉,那花便糊成了一團紅色,昏昏燭火映照之下,看不出花原本的樣貌,倒像是變成了,一枚淺淺的吻痕。 新夫郎小桂花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