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哭 第84節(jié)
腐壞變質(zhì)的臭豬血。 大半夜的,她去哪兒弄來的豬血? “干什么呢?!?/br> 岑浪忍著不適走近她。 大抵聽聲音也能辯清是誰,時眉頭也不抬,繼續(xù)手中噴寫的動作,說: “你要不是來幫忙的,就回吧?!?/br> 岑浪眼梢微冷,出手施力扣住她,尾音壓沉,漠然重復(fù)上一個問題: “我問你干什么呢。” “看不見嗎?”時眉心里煩躁,語氣不算好,反手掙脫他質(zhì)問,“沒見過豬血還是沒見過彩繪涂鴉?” 岑浪沉了口氣,緩聲說:“先跟我回去?!?/br> 時眉拒絕:“活兒沒干完?!?/br> “走不走?” 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時眉本來就窩著一腔火,正趕上他來撞上槍口,立刻被惹惱了,手里噴漆罐“哐”一聲大力摔出去,扭頭瞪向他, “不走,聽清了嗎,你少管——” 下一瞬,身體徒然失重落空,被岑浪直接扛起來的一剎,時眉更火了。 積郁在心底的憤怒頃刻遷怒到岑浪身上,小腿亂動掙扎,雙手用力捶打他的肩脊,厲聲控訴他: “岑浪你混蛋!放開我聽見沒有,我命令你現(xiàn)在立刻放我下來!” 岑浪仍憑她在肩上鬧騰,步態(tài)平穩(wěn),單臂桎梏她的力度堅定不移,憑她那點兒不足為道的掙扎根本無從撼動。 他將人扔去副駕,關(guān)門落鎖,之后轉(zhuǎn)身邁上駕駛座,著車時斜撇了她一眼,見她氣得臉頰微微漲紅,挑眉低笑一聲,好心提醒道:“安全帶。” 時眉偏跟他作對似的,雙手抱臂目不斜視,沒聽見一樣就是不動。 岑浪也不生氣,下一秒毫無預(yù)兆地傾身湊上去,嗓音低淡地戲謔:“我?guī)湍阆担俊?/br> 時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推開他的身子,自己悶不作聲地扯過安全帶。 雖然在生氣, 但還算乖, 怪可愛的。 岑浪后退開身體,踩下油門,單手打轉(zhuǎn)方向盤,另一手撥下藍(lán)牙通話。 免提打開,很快傳來肴的聲音: “晚上好,少爺?!?/br> “匯江路、茵河路、平甫路三家「喜仕嘉便利店」,你帶人去清理一下,現(xiàn)在去,天亮前務(wù)必清干凈?!?/br> “好的,少爺。” 肴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頂,那邊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車輛發(fā)動的聲音。 聽到岑浪并未掛斷電話,肴有所會意,溫緩平和地開口詢問: “少爺,還有什么吩咐嗎?” 岑浪驅(qū)車停在紅燈前,素來冷傲寡言的小少爺一反平日說完就掛的常態(tài),稍頓了下,煞有其事地告訴肴: “幾家店門口的玻璃上被人潑了爛豬血,讓兄弟們帶好口罩?!?/br> 說著,他略微側(cè)眼,余光捎過明顯在偷聽的女人,薄唇淡淡勾動,別有深意地補充了兩個字:“太臭?!?/br> 掛了肴的電話,岑浪手臂彎曲撐在車窗上,沒急著說話,視線穿透擋風(fēng)玻璃落在夜霧里,不動聲色地等著紅燈。 一旁的女人卻有點小動作。 先是從包里拿出濕巾擦干凈手上又紅又綠的顏色,沒過多久,她抬頭瞧了眼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岑浪, 于是低下頭,拎起胸前的衣領(lǐng)聞了聞,又反復(fù)嗅了幾下手臂上的衣料。 她沒出聲,但很快指尖摸索到車窗按鈕,默不吭聲按下玻璃的舉動還是暴露了她的一些小心思。 好像…… 也沒聞到什么怪味兒啊, 她嗅覺失靈了? 一早將她整套小動作盡收眼底的岑浪沒什么表現(xiàn),始終裝沒看見,手臂仍懶散擱在車窗上,指尖輕輕摩挲著唇,以此遮掩住嘴角那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 岑浪載著時眉來到一座碼頭。 他從車上拎下一方木色箱子,手臂上搭著張羊絨毛毯,帶時眉走上岸邊的一艘中型私人輪艇,跟主人熱絡(luò)招呼: “阿伯,這么晚還釣?zāi)??!?/br> “誒,小浪來了啊?!蹦赀^六旬的老伯顯然跟岑浪是熟識了,面露喜色,轉(zhuǎn)頭一眼見到時眉倒有些意外,隨即會意調(diào)笑,“喲,這回帶女朋友來的?!?/br> 岑浪不太自然地清了下嗓,偏頭看向站在艙外的時眉。時眉還是有點不想理他,但禮貌不能少,彎腰走近船艙,跟老伯乖巧問好:“阿伯好?!?/br> “誒好好好?!崩喜畼泛堑煤埽麄z招招手,說,“你們來得正是時候,下午我剛釣上來條肥的,先坐,我這就去給你們蒸上?!?/br> 岑浪應(yīng)道:“行,麻煩您?!?/br> 兩人坐在船艙一側(cè)。 沒過一會兒,時眉感覺輪艇漸漸開動起來,她好奇走上甲板,這才驚覺從這個視角瞭望,可以清晰望盡港江下游至港尾的夜灘江景。 “冷靜了?”岑浪插兜邁上甲板。 時眉撐靠著木紋欄桿,放遠(yuǎn)視線。 江上夜風(fēng)清泠,月朗星疏。 皎色雪月勾彎上弦弧,高懸薄紗游云間,悄然挪移。 剔亮若鏤空鏡般稀釋銀霜,落投于鱗波江面仍保持自我,不為水流散形。 只為霧雨幻夢賦予修辭。 “你不會想教育我吧?” 江風(fēng)巡游擦撫過發(fā)梢,時眉雙臂彎曲抵在欄桿上,歪頭回望他。 “教育你?”岑浪懶洋洋輕哧了下,斜挑眉尾,“我又不是黃世海?!?/br> “所以你想說什么?” 時眉語氣恢復(fù)平靜,知道他帶自己來這里,絕不只是吃頓宵夜這么簡單。 “是有話要問你?!贬穗p手插兜,身形落拓地站在她面前,虛瞇著眼,字詞尾句中裹藏稀微冷卻的肅意。 “剛才,干什么呢?” 他在今晚第三次,重復(fù)這句問話。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停給時眉回答的機會,而是瞟眼去江面,將話補完, “我問的是,作為夏婕唯一指定的全權(quán)委托辯護(hù)律師,你剛才是在干什么?!?/br> 所以同為領(lǐng)導(dǎo), 這就是岑浪與黃世海的不同。 岑浪聰明太多了。 倘若今晚換做黃世海,不必想也該是遭受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罵她胡來,罵她業(yè)余,罵她只會沒事找事做一些毫無任何意義的無用功。 而時眉從不怕他, 伶牙俐齒的功力能讓她分分鐘吊兒郎當(dāng)?shù)靥氯厝?,再不?jì)就爭理三分, 反正她心里窩火時絕不退讓。 但岑浪不同。 從最開始接觸他,時眉就清楚這人太會剖析與洞察了,看著是傲慢冷淡的金貴少爺,人傻錢多,散漫不經(jīng),可那些不過是他不想而已。 只要他想,有時候不過隨意一個挑眼就能將人由皮穿骨,剝得赤裸。 心理戰(zhàn),沒人玩得過他。 就像此時此刻, 他沒有任何指責(zé)、訓(xùn)斥、跳腳謾罵,他什么沒做,甚至連問話的口吻都并非質(zhì)問,眼神冷靜睿智,聲淡平穩(wěn)。 可就是, 就是一句問話抵十句罵。 他就是可以在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讓時眉深切分明地進(jìn)行反省。 即便,她一早就知道, 自己今晚不該這樣, 這簡直不能再愚蠢了。 其實時眉很快冷靜下來。 在被岑浪扛上車以后,聽到他給肴打電話讓對方去清理現(xiàn)場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醒過來了。 如岑浪所言,她在干什么,身為夏婕的辯護(hù)律師她在干什么,作為眼下夏婕唯一寄托指望的人, 她又能做什么呢。 潑豬血這種行為有多愚昧至極, 她會不知道嗎? 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別說她在店門口潑點臭豬血,就算她實施犯罪把徐嘉合浸豬籠,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夏婕的人生已至此,受過的傷害難道可以因為徐嘉合死去就一筆勾銷嗎?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說到底,時眉只是太憤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