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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偷一個(gè)吻 第15節(jié)

    劉姨停頓一下才接著說:“這倒是瞧見你就立馬生龍活虎起來,也是個(gè)沒良心的?!?/br>
    這話意有所指。

    孟瓊沒吱聲,只垂頭聽著,目光綽綽,夜幕中描摹出一個(gè)耄耋老人的輪廓,又漸漸模糊消散。

    這只虎皮鸚鵡是她送的,充其量算個(gè)討老太太歡心的小玩意兒。

    孟瓊從沒想到能活到現(xiàn)在。

    劉姨知道大小姐聰明,眼下便沒提了,只嘴里還在喋喋不休:“老太太睡前還絮絮叨叨地說你瘦了好多,千叮嚀萬囑咐我,要把大小姐留下來,可不能再讓你一個(gè)人在外頭吃苦。她是心疼你呢?!?/br>
    孟老太太從小愛她護(hù)她,孟瓊也不愿意當(dāng)著老人的面把事情鬧僵,她比誰都希望老人的身體能挺過殘忍的冬季。

    這世上愛她的人太少了。

    “老太太現(xiàn)在跟個(gè)小孩兒似的,大小姐你哄她一句,比我們管用多了。”劉姨嘆著氣,苦口婆心地勸著,“多陪陪老太太聊天也開心,瞧這今晚都多喝一碗湯?!?/br>
    臨離開前,孟瓊輕靠在院子里的石柱,她側(cè)頭往回看。

    這塊她出生的大院,四處布滿著她曾經(jīng)生活過的痕跡,秋千架已經(jīng)銹跡斑斑,仍然被人清理得很仔細(xì)。

    角落的假山也漸年邁,熬出風(fēng)霜雨雪的痕跡,她曾在那里磕了數(shù)不清的傷疤,連正中的老梧桐樹上,還留著年少不知事刻下的小秘密……

    幾片落葉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來,滑過女人近乎半裸的美背,刺目的白。

    孟瓊迎著風(fēng),思忖良久,而后,緩緩闔上雙眸,睫毛顫了顫。

    有些東西終歸還是,放不下。但也要不得。

    孟瓊沒開口,直起身子,緩緩離開。

    女人身型削瘦,在夜色沉淪的晚上,背影帶著幾分漠然。

    室外霓虹交錯(cuò),透過落地窗內(nèi)是一片沉寂。

    吧臺上,兩人對坐,冷銀的熒光在杯中反復(fù)折射,琥珀般剔透的酒杯透著幾分沉醉魅惑,被主人傾側(cè)搖晃,好不樂乎。

    周淮安身體前傾,手肘撐桌,一副看欠揍的神情。

    “怎么?這是情路不順?借酒澆愁?”

    簡直喜聞樂見。

    紀(jì)聽白不說話,只晃動杯內(nèi)的酒,液體來回滾動,卻沒半點(diǎn)要喝的意思。

    憋了幾秒,周淮安終于忍耐不住,身子后仰輕倚在椅背上,幸災(zāi)樂禍笑起來,“又被鴿了?”

    “滾?!币坏览鋮柕哪抗馄橙?。

    瞧他冷著臉,周淮安輕咳一聲,笑呵呵地友好溝通道:“這你被鴿也不能賴我不是?兄弟可是為你拒了好幾個(gè)美女特地陪你出來喝酒。”

    “要我說,你這樣的隨便勾勾手指,什么樣的姑娘不上鉤?”

    周淮安伸長脖子,好奇的瞅一眼紀(jì)聽白眼前的手機(jī)屏幕,上面的信息短短幾條,低頭便悉數(shù)入眼,少得可憐。

    屏幕另一頭,動動腦筋就能猜到是哪位大神。

    周淮安見過孟瓊幾次,要他來說,孟瓊這人就像小時(shí)候畫本子里的狐貍精,理智又狠辣,眉目風(fēng)情里是藏不住的見血的利刃。

    誰知道在哪次轉(zhuǎn)身,她尖銳的爪子在胸口掏出血淋淋的窟窿。

    剝了皮,掏了心,這才算完。

    周淮安雖然愛玩女人,但這事能拎得清。這類女人他從來不會動歪心思,頂多逢場作戲過過嘴癮,生怕被吃的連骨頭渣都沒有。

    “好家伙,我和公司前臺小妹都不止這幾條消息。”周淮安顯露出幾分難見的正經(jīng),“要不咱算了,你看看你,非得把自己弄得這么不好看——”

    半晌都沒人理會,有些沒底,周淮安偏頭看紀(jì)聽白一眼,他神色平靜,黑黢黢的瞳仁幽深,明顯感覺心不在焉。

    周淮安嘖了聲,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真這么喜歡?”

    紀(jì)聽白面無表情地偏過頭,一只手搭在桌側(cè),食指和中指托在下頜骨,他一眼掃過屏幕上寥寥幾條爛熟于心的信息,很快雙眼微闔。

    隱在暗處的情感不會傾訴給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可架不住畫面一幕幕浮現(xiàn)在腦海中,循壞播放,甚至有那么幾瞬,他能清晰回想起孟瓊望向他時(shí)眼底綻放的光,眼尾有些上挑,嘴角噙笑,卻絕不是敷衍地笑,高貴的白天鵝露出真情來,柔軟又魅人。

    那是一點(diǎn)求而不得的蛛絲馬跡。

    霓虹燈仍在搖曳,五光十色。

    過了片刻,突然,他喉嚨里低低地嗤了聲,摩挲著的指腹微微收緊,端起酒杯灌了口酒,辣烈的龍舌蘭入喉,刺得眼尾微紅,他那么努力找證據(jù)說服自己,也許她是有一星半點(diǎn)在乎他的。

    他在卑微地乞求她的一點(diǎn)愛,哪怕只是飲鴆止渴。

    天色陰沉,烏云將黑夜壓住,籠罩住世界每寸角落,偶而有濕潤的涼風(fēng)溜進(jìn)來。

    “我可是聽說了,程孟兩家這段時(shí)間不太安分,看樣子是好事將近,何況你哥和她青梅竹馬、門當(dāng)戶對,是大家伙兒眼里標(biāo)準(zhǔn)的郎才女貌?!敝芑窗惨琅f是吊兒郎當(dāng)?shù)恼Z調(diào),目光卻半認(rèn)真地投向?qū)ψ哪腥?,試圖讓對方趁早收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這是早晚的事?!?/br>
    紀(jì)聽白低抿一口,蹙眉想了想說:“再離婚就好了?!?/br>
    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淮安嘴角抽了抽:“你想得還挺開的……”

    少年不說話的時(shí)候看上去又冷又狂,漆黑的眼瞳垂眸,涼颼颼地看他一眼,又漫不經(jīng)心地品酒。

    周淮安終于沒了笑意,沒再開口。

    他這人外表無辜溫馴,相處久了便知,皮囊底下全是看不透的黑色荊棘,棘手的倒刺針針見血,本質(zhì)上冷漠又輕狂,叫人不由自主疏離。

    那是十一月初,京城徹底進(jìn)入寒冷的冬季。

    紀(jì)聽白已經(jīng)喝了一桌酒。

    看得周淮安戰(zhàn)戰(zhàn)兢兢。

    他后來一句話沒說。

    只是死死握緊手里的杯子,指甲泛白,眸中冷冷冰冰,guntang的血液在青色血管里蠢蠢欲動,紀(jì)聽白伸手扶住額頭,才閉了眼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他的手攥得更緊,指節(jié)都發(fā)麻,卻仍然抵不過心頭傳來的奇怪的空洞。

    不然能怎么辦呢?他問自己。

    她像是巫婆手里的毒蘋果,鮮艷且致命,時(shí)刻散發(fā)著誘人的味道,叫他難以自拔。

    ——哪怕她愿意低下頭看看他,他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難過。

    可是沒有。

    他好像永遠(yuǎn)都在被人放棄。

    紀(jì)聽白只覺得燈光晃在眼上,刺得心口難受。

    孟瓊聽見有人喚她,才懶洋洋睜眼,順著司機(jī)的方向看過去,這才隱約瞧見那人。

    散漫地挪了下身子,只一眼便收回視線。

    她冷冷淡淡吩咐一聲,很快淡在空氣中。

    近凌晨,路燈迭次亮起來,天黑得陰沉,總感覺壓抑的駭人。

    白鷺灣的安保服務(wù)可算京城翹楚,司機(jī)將車穩(wěn)穩(wěn)停在一旁,才下車過去說了幾句什么,保安恭敬地透過漆黑玻璃看過去,很快指揮下屬放人。

    司機(jī)很快將人帶上車。

    孟瓊一雙手?jǐn)R在膝上,闔眼假寐,狹小的空間里聲音微不可聞。

    許黎勒緊背包帶,注意到車上的人,她明顯水眸明亮,唇角上翹起來喊了句,“瓊瓊。”

    孟瓊睜開眸,兩道柳眉輕蹙著,不淺不淡瞥了她一眼,一副不情愿搭理她的神情。

    許黎今晚穿了件米色風(fēng)衣,露出的腰身纖細(xì)而直挺,此時(shí)湊在孟瓊身邊,便垂著腦袋沒說話。

    過了個(gè)路口,司機(jī)方向盤一打,車身穩(wěn)穩(wěn)地停在一處。

    孟瓊先下車,許黎跟在后面。

    夜里十一點(diǎn)半,白鷺灣來往都是非富即貴,高跟鞋敲擊在大理石地板上,絲毫不考慮身后的人是否可以跟上,孟瓊沒有特地等她,甚至沒回頭看一眼。

    這樣的冷臉,叫許黎怵得發(fā)慌,一雙水眸不知道望向哪里才好。

    電梯里,孟瓊站立著,一雙長腿輕輕搭著,金屬鏡面反射出頂燈冰冷的光,耀眼得沒有溫度。

    紅燈閃爍幾下,“滴”一聲響起,電梯門開始緩緩合上。

    電梯門外,許黎氣喘吁吁,半弓著身子才抵住金屬門,一條胳膊露在空氣中,白的刺目。

    電梯門自動感應(yīng)拉開門,她跟著一抬頭,還沒來得及高興,卻對上里面人一雙冷漠疏離的眼瞳。

    那人站在電梯正中央,慵懶的眉尾此時(shí)上挑,眸底好似有沉積百年的皚皚冰山,無言的抗拒著任何親昵。

    不知怎么的,許黎整個(gè)人像是斷了根玄,她后退半步,將步子收回。

    任電梯門再次合上。

    四周很安靜,門緩緩合上,電梯里外,又是醞釀著沉默的冷寂。

    許黎待在原地,垂著頭蹲在地上,耳朵只聽見“滴”一聲,鼻子忽然一酸,一絲酸辛涌上鼻尖,再也撐不住了。

    她沒想哭的,只是很難過而已,不受控制的,淚花便收不回去,落了滿臉?biāo)邸?/br>
    成年人的世界里哪兒有純真的感情。她現(xiàn)在這樣好,而自己卻每每狼狽,總不能次次礙她的眼,這么不識趣。

    這樣也挺好的。

    許黎把腦袋埋在膝間,看著地面大理石的紋理,這樣難過地想道。

    須臾,清晰的提示燈打破寂靜。

    電梯門倏然打開。

    然后,許黎在冰冷的光線中,聽見一道聲音傳來。

    “再蠢也得有個(gè)度,張姨的三歲小孫子尚且知道要把大人的手攥緊才不容易弄丟?!彼哪肯鄬?,孟瓊的語氣又平又淡,“你已經(jīng)多大了?走丟了還得學(xué)小孩兒哭兩句?”

    許黎驟然停止流淚,幾縷散亂發(fā)絲飄動著,垂落在削瘦的臉頰旁,她睜著微紅的眼,連忙站直身子,掩耳盜鈴般憋回淚花,低聲說道:“我不是哭……只是剛有只蟲子飛進(jìn)眼,有些難受……”

    措辭潦草,夾雜蒼白的解釋。

    冷空氣里,孟瓊看見她鼻子紅紅的,像顆受傷的草莓,細(xì)密的眼睫傾覆下來,黯然的目光在霧氣的燈光里像蒲公英一樣撓在她的心口。

    恍然間讓孟瓊覺得,她似乎還是記憶中那個(gè)什么事都喜歡和她撒嬌的姑娘。

    孟瓊眼中燙出幾絲奇異的情緒來,心口的漣漪一圈一圈溫柔的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