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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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里間的人才淡聲應道:“孤早就聽聞?chuàng)P州齊府的小少爺天資聰慧,才比神童,如今看來,此名不虛啊?!?/br> 車里坐著的果然是太子! 但聽太子的口氣,似乎對自己有幾分敵意? 齊鳶心下疑惑,躬身道,“學生只是看到文大人親自趕車,所以這么猜測罷了。殿下今日到訪,可是有什么安排要學生去做?” 他這話說完,文池臉色幾變,轉(zhuǎn)頭看向里間。 殿下貴為東宮太子,如今處境再難,那也是正經(jīng)的儲君,容不得別人的輕視。可齊鳶卻從頭到尾連句恭維的話都沒有。 但齊鳶的語氣又十分恭敬謹慎,那架勢不像初次見面的書生,反倒像太子多年的心腹,得力的近臣。 文池擔憂地抬頭,就見隔板后的布簾被人拉開。 太子微微皺眉,眸色深沉地打量著垂首躬身的齊鳶:“孤現(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聽文池說齊公子飽讀詩書,見識高遠,所以順道來見見。不知道齊公子愿不愿意入資善堂,作我東宮翊善?” 此話一出,外間的倆人俱是一驚。翊善之職是糾正太子過失的,向來是由朝中重臣兼任。 文池怔住,吃驚地去看太子。 齊鳶也沒料到太子會說這個,翊善一職又不是太子自己能決定的。 他拱手道:“回殿下,京中名士大儒無數(shù),學生學識淺陋,又無功名在身,何德何能入東宮?更何況翊善一職向來由朝中重臣擔任,所選之人必是名德老成,通曉政務,又聲振天下的巨儒。學生才疏學淺,實在愧不敢當?!?/br> 太子冷哼一聲:“你是不敢,還是不想?” 齊鳶一頓,不答反問:“那殿下抬愛,是惜學生之才,還是學生之人?” 太子:“……” 文池:“?。 蔽某卦谂赃叺钩橐豢跊鰵?,他知道齊鳶不是一般人,可沒想到這人竟大膽到跟太子嗆聲?他就不怕太子一怒,要他腦袋? “齊公子……”文池心念急轉(zhuǎn),輕咳一聲,正要為齊鳶解圍,就聽太子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你如此善謔。”太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齊鳶,“孤怎么看著你有些眼熟?你抬起頭來。” “是。”齊鳶抬頭,露出俊秀沉靜的一張臉來。 太子這些年見過不少青年文士,其中常見潘安貌,但少有齊鳶的氣度。 這人容色俊秀,挺拔孤直如陸惟真,眼梢聰慧似文池,然而最為特殊的,是他身上那股清傲凜然,渾然天成,似玉筆出鋒。 太子瞇起眼,端詳他片刻,忽然朝文池招了招手:“文池,你看他像不像一個人?” 齊鳶抬眉,未等反應,就聽太子對文池道:“你看他像不像原來的小神童祁垣?” 第115章 齊鳶萬萬沒想到, 不久前,親生父親與自己相見不相識。今天, 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太子竟一眼認出了自己。 他難掩心中驚詫, 琢磨著如何解釋。 然而太子目光灼灼地端量他半天后,卻忽然笑著,將話題輕輕揭了過去。 “齊鳶, 如果孤看上了你的才, 你要如何助孤一臂之力?” 齊鳶定了定神:“學生愿意勤學苦讀,效藺相如之善謀, 平原君之高義?!?/br> 藺相如和平原君都是戰(zhàn)時名臣。 太子笑道:“若是如此, 我大楚便也可國賦大平, 民富而府庫實了?!?/br> “殿下既有趙惠文王從諫如流, 廣納賢士的氣度, 又有文大人和陸才子輔佐,將來必定政治清明,成就在趙惠文王之上。”齊鳶說完, 輕輕一嘆,“惠文王一生英明, 只可惜敗于趙章之手。由此可見,小人不畏君子,畏罰也。明君若是優(yōu)柔寡斷,等小人聚攏黨羽,冠大根深之, 天下危矣?!?/br> 太子沒再說話。 有文池的那番談話在前,他們都明白此時明面上的講的是兄弟之爭, 實際指的卻是另一件。 齊鳶垂首, 安靜地站在一旁。 過了許久, 太子才緩緩道:“不知道齊公子身上熏的什么香?雅致清透的緊?!?/br> 齊鳶心里咯噔一下,他穿的這身是謝蘭庭給他做的衣服,送來時自然沾染了香味,齊鳶對制香一竅不通,根本分不出來。 他懷疑太子是不是認出了什么,內(nèi)心一凜,垂首道:“回殿下,學生平日不用熏香。但是這衣服以前是放在香架上的,可能這些日子一直收在箱籠里,沾染的香氣經(jīng)久未散罷了?!?/br> “怪不得,齊府不愧是制香世家?!碧拥溃奥犝f你們府上有本香方,是前朝內(nèi)廷流出來的,其中有一味合香專治頭疾,能令人安睡數(shù)月,有一樹獨先天下春之效……” 齊鳶一凜,內(nèi)心會意過來,霍然抬起頭。 太子嘆了口氣道:“孤與齊公子一見如故。只可惜京城日寒,久居不易,如今又近年關,等齊公子回了揚州,你我再見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日了。”他說到這沉默了一下,揮了揮手,“文池,你送齊公子回去吧。” 文池將齊鳶送下車,再回來時,便見太子靠在窄榻上,一手按著額頭。 茶爐里的火已經(jīng)快要熄滅,文池坐在矮凳上,撥動著爐火,等它燒旺后才進入里間。 “殿下,”文池道,“齊鳶身上的香……” “是貢品無疑?!碧影戳税疵夹模櫭嫉?,“這雪鷹香氣味清遠,有養(yǎng)身之效,又非中原能出的東西。父皇愛之如命,也總共只有拇指大的一點,每次只用衣袖輕輕碰一下,那香味便能縈繞數(shù)日不散。齊府雖是制香世家,但向來明哲保身,不可能用這個。我看他那樣也應當不知情,你去查查他身上穿的用的東西,哪一樣是新得的,又是誰送的……不管怎么樣,對方的來歷都不簡單,竟能接觸御用之物?!?/br> 也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太子隱忍多年,暗中拉攏扶持了不少心腹,但最弱的一環(huán)仍是皇帝身邊的侍衛(wèi)宮女。 “殿下覺得齊公子如何?”文池又問。 太子看他:“你覺得呢,你倆相比誰更勝一籌?” 文池思索片刻,目光低垂:“臣與齊公子只打過一次交道,但臣覺得……齊公子才思不在臣之下。” 太子皺眉:“文池,你知道你跟惟真哪里不同嗎?” 文池:“……” 太子道:“你性情和易,恭謙謹慎,卻也少了心氣和傲骨。在我看來,便是方成和也不如你倆?!?/br> 他說到這頓住,又忽然一笑,“不過齊鳶……你說得不錯,難怪你跟惟真都對他贊譽有加。” 文池起初不做作聲,聽到這驀然愣住,會意過來,難以置信地望著太子。 “殿下是說……”他跟陸惟真都稱贊過的人只有一個。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孤十分確信,這個齊鳶才是真正的順天府小才子,楊太傅的得意門生,當年力壓你跟惟真的神童。而現(xiàn)在住在伯府的那個,天真爛漫又精通制香的小公子,恐怕便是揚州來的小頑童吧?!?/br> 太子長長舒出一口氣,“我之前見過他一面,他換多少張臉,那雙眼是變不了的。其實年初他解禁,我還擔心過他會被二弟拉攏。后來聽說他才學盡失,我又覺得失望。如今看來,竟是天助我也!” 一位儲君,竟然僅憑感覺,就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此確信。文池愕然過后,緩緩點了點頭。 其實這便是太子的特別之處,世人都知道太子有兩位神童伴讀,太子也樂意表現(xiàn)的平庸怯懦。可只有文池清楚,這位儲君有著驚人的直覺和過目不忘的本領,他借此在皇宮存活,又躲開了重重危機,如巨獸般蟄伏在東宮里,只以溫和仁厚的面目示人。 可猛獸終究是猛獸,當他覺得時機成熟,可以露出獠牙時,獵物們便只能被踩在腳下了。 “你們說的對?!碧拥沽吮?,漫不經(jīng)心道,“父皇老了,是時候好好休息了。” —— 臘月初三,齊鳶乘船南下,離開了京城。 他們這次乘了快船,一路順風而下,等回到揚州時,便聽到了京城傳來的消息——元昭帝在朝會上被二皇子氣暈過去,醒來后竟然眼歪口斜,半側(cè)身體不能動了。文臣們紛紛上書彈劾二皇子不孝不悌,又有御史言二皇子私囤礦銀,奏請查辦。 皇帝將奏折悉數(shù)壓下,御筆親書,只將礦銀案相關的幾個小官革職,將沒收來的礦銀充為兵餉,如此將二皇子輕輕摘出去之后,又再下旨由太子監(jiān)國,此后中外庶務悉付太子處置。 朝中自然議論紛紛,然而元昭帝向來喜歡左右平衡,保了二皇子,再給太子一點兒甜頭,也的確是他的作風。于是在兩派互相攻訐的熱鬧中,太子終究平平穩(wěn)穩(wěn)地開始處理朝政了。 齊鳶并不知道,太子如此順利監(jiān)國,是因為他循著那件皮襖找出線索后,見到了是好整以暇的謝蘭庭。一位是當朝太子,一位是前朝皇嗣,倆人彼此試探,最終徹夜長談,達成了一致。 又過半月,蔡賢終于對太子發(fā)難,朝臣開始彈劾太子竊國弄權(quán)。謝蘭庭收到信后,再次入京。 次日,太子一上朝,便以假傳圣旨、陷害忠良的十余罪名,將蔡賢抓了起來。隨后,太子宣布元昭帝被蔡賢所害,突然病重,其他人無召不能入宮,否則做謀逆處置。 一切發(fā)生地迅速且令人吃驚。眾臣意外太子的強硬,更吃驚的是,蔡賢權(quán)傾天下,手握重權(quán),現(xiàn)在竟突然像是被剪了飛羽的鷹,連撲騰都沒能撲騰兩下。 唯有齊鳶猜到,這其中多半是謝蘭庭的運作。他知道謝蘭庭去了京城,雖然孟廠每次都會用密信報平安,他卻始終擔心不已。 那天太子索香后,齊鳶便讓人將一盒返魂梅送去了東宮。齊府并沒有令人昏睡的藥香,而符合“一樹獨先天下春”的,只有返魂梅。所以齊鳶心里卻清楚,太子此舉,是為了故意將齊府綁在東宮的船上。 他或許是因聽說過齊府香方的傳言,也或許是忌憚齊鳶知道的太多??傊绻麞|宮出事,揚州齊府也別想活。 至于那枚真正令人沉睡,又不會失去梅香神韻,能與齊府的返魂梅以假亂真的藥香……齊鳶思來想去,唯有杭州穆家可以做到。 可是穆家今年家破人亡,杭州知府的種種作為,太子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他是無能為力,還是樂見其成? 齊鳶不敢低估他的手段,因此雖知道謝蘭庭聰慧,但還是擔心,怕他受傷,也怕他引起太子忌憚。最后齊鳶干脆破天荒地去了法善寺,日日齋戒沐浴,為謝蘭庭祈福。 暗流涌動,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到了年底才結(jié)束。元昭帝徹底癱瘓在了床上,二皇子因礦銀案被押到了大理寺。 謝蘭庭回了趟金陵,讓人給齊鳶送了支玉筆過來。齊鳶起初不解其意,晚上把玩時,忽然想起謝蘭庭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謎。 可愛亭亭玉一枝,幾番欲舉又遲遲。春來情思無聊甚,人握還愁不自持 齊鳶彼時對謝蘭庭心存戒備,一下便猜中了謎底,這會兒一想,才讀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 齊鳶:“……” 他頓時面紅耳赤,想到倆人那晚的親密,忽然覺得手里的玉筆都guntang起來。 情思濃重,夜晚不能安歇,偏偏謝蘭庭也不知道露個面,齊鳶等了兩天,干脆將常永照過來,如此這般那般的吩咐了一下,讓常永帶了份回禮去金陵,這才暗覺出了口氣。 又過一天,李暄來訪。祁卓回到忠遠伯府后,小紈绔便漏了陷,干脆承認了自己的假兒子身份。但祁卓隨后領命要再去崖川,也沒有機會來揚州了。 幸好謝蘭庭早早安排了齊鳶跟他見過面。現(xiàn)在祁卓擔心親兒子安危,于派李暄來護齊鳶安全。 齊鳶很不贊同,對李暄道:“我天天在這錦衣玉食的,過得比在伯府還好,要什么保護?你應該跟我爹一塊上陣殺敵去,便是留下,也應該是留在京城。” 李暄實誠,皺眉道:“我倒是問過,但是沒成?!?/br> 齊鳶:“為什么?” 李暄道:“徐三公子說用不著我?!?/br> 齊鳶:“……”李暄高鼻深目,英俊陽光,徐三公子這是吃飛醋呢。 “而且將軍也讓我看著你點?!崩铌训?,“免得跟京城的小公子一樣,被人拐了?!?/br> 齊鳶:“……” 李暄決意留下,齊鳶也不再阻攔,干脆派他去跟書坊的事情,這事有望社社首喬景云支持,那些大量刊刻的時文子集才印出來便能到書坊上架。 李暄干活勤勤懇懇,順道打聽各路小道消息,儼然成了齊鳶在外的耳目。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底時,楓林先生來了信。信中說楊太傅和國公爺一同舉薦齊鳶參加明年的制科考試。推薦文書已經(jīng)遞交禮部,太子親筆批準。又說太子因齊府捐銀立功,遂將齊方祖的散官升了一階,給了個八品閑職,年后上任。 這閑職雖然只領俸祿,沒什么實權(quán),但對齊方祖來說卻已經(jīng)是天降鴻恩,足夠他光宗耀祖了。自從得到消息后,這位齊老爺便開始茶飯不思,天天翹首盼著旨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