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月亮 第31節(jié)
蘇青杳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上,樓祁步調(diào)一致,很快,兩人的腳步聲幾乎同步。“噠噠”,踩在時不時漏偷走的銅條上,發(fā)出一致的聲響。 如同蘇青杳的心跳聲。 樓祁說:“我問你的房間?!?/br> “三樓。劉博士都說了,在隔壁。”蘇青杳在拐角處頓了頓,不耐煩地回。 打開日光燈,燈光跳動兩下,驀地屋內(nèi)大亮。宿舍房間簡陋,一床一桌一柜,一室一衛(wèi),進(jìn)門口有灶臺和冰箱。閑置的房間看著依舊干凈,似乎剛離人沒多久。 窗門開著一道縫,有風(fēng)沙卷著窗簾在屋里肆虐,蘇青杳快步過去將窗合上,剛轉(zhuǎn)身,就聽見“啪嚓”一聲。 樓祁捏著手機(jī),對著她拍了一張照。 蘇青杳擰眉:“你拍我干什么?” 晃晃手機(jī),樓祁似笑非笑,一如既往的慵懶:“我拍房間給我們老總看,告訴他,低于這級別的,我不住?!边@話聽著像諷刺。 蘇青杳不高興地說:“你嫌條件差就別賴在這,煌城縣城小,經(jīng)濟(jì)水平不行,但好歹有幾家大酒店?!?/br> 收好手機(jī),樓祁從兜里拿出一只打火機(jī)和一包煙,挑眉問:“介意?” 蘇青杳搖頭。平時在沙漠里無聊,劉博士和那幫研究生一個比一個抽得狠。 點(diǎn)燃一支煙,樓祁吐出一枚煙圈,隨手將煙灰撣在進(jìn)門洗菜池里:“小知了,你住我隔壁,對我來說就是五星酒店了?!?/br> 久遠(yuǎn)的稱呼,蘇青杳瞳孔忽的一縮,顫聲回答:“不要這樣叫我。我不再是林蟬了?!?/br> 深深吸了口煙,煙頭燃得發(fā)亮,煙霧遮蓋了樓祁的眼神,迷蒙,看不清。 半晌,他將煙頭丟進(jìn)洗菜池里,低聲答:“好。什么時候可以這樣叫你了,跟我說一聲?!?/br> 蘇青杳搖搖頭:“沒有這個可能的。我回房間了?!?/br> “等等?!睒瞧钅贸鍪謾C(jī)打開屏幕,“留個電話。” 見蘇青杳露出不解且覺得沒必要的眼神,樓祁咧嘴解釋:“難得在這里遇到,方便聯(lián)絡(luò)?!?/br> “我們沒有聯(lián)絡(luò)的必要吧”蘇青杳心里不住的煩躁。 她對往事過敏,急切想甩掉樓祁,回到自己的舒適圈里。 但樓祁不許。 “那明早的班車,我要是睡過頭了,誰來通知我。我不是要搭便車去電站嗎?”他挑眉笑。 蘇青杳深吸口氣,沒好氣地報了一串?dāng)?shù)字,報完轉(zhuǎn)身就走。兩秒鐘后,身后傳來接通后彩鈴聲,很快就響起劉博士那一口東北口音:“歪?誰???” 音量很大,蘇青杳理直氣壯地挑眼看他:“聯(lián)系劉博士,他管事?!?/br> 樓祁回了兩句掛了電話,低笑一聲,眉骨輕抬:“你和劉博士關(guān)系不錯啊,都能背出他的手機(jī)號?!?/br> 蘇青杳摸摸鼻子:“我……記性好。他是主管,以后你有事都找他。我說了不算?!闭f罷,她扭頭揚(yáng)長而去。 門重重合上,屋內(nèi)燈光灰白,樓祁長長呼出一口氣。 手機(jī)這時候響起,樓祁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遮天蔽月的風(fēng)沙,,眼底帶著濃烈的情緒,他修長的食指摁下接聽鍵,對面周旭陽的聲音噼里啪啦響起:“樓哥,你到煌城沒???折騰了一整天都沒回我?有這么遠(yuǎn)嗎?” 樓祁靜靜聽了一會兒,忽然冒出一句話:“嗯,很遠(yuǎn)。周旭陽,我見到她了?!?/br> 周旭陽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憋出一句:“……我去,這么快?你倆緣分未盡??!” “啥感覺?”周旭陽又問。 樓祁輕笑一聲:“你知道吊橋效應(yīng)嗎?” 周旭陽不耐煩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br> 低低笑了一聲,樓祁長嘆一聲:“在遇到麻煩的時候,偶然遇到她?!?/br> 沙塵暴來襲的時候,車子卻拋錨了。說不緊張是假的,只是在那一刻,他卻在風(fēng)沙里看到了她。 “我原本以為,我放不下她是因?yàn)槔⒕魏湍晟俚南矚g。我錯了?!?/br> “我低估了我對她的感情。” 斗室內(nèi),樓祁的聲音很輕很輕,在空氣里消散。 打開相冊,蘇青杳立在窗前的模樣,亭亭玉立,只是穿著運(yùn)動褲和寬松的防曬衣,她身姿挺拔,在戈壁灘上遇見時也如同小白楊似的昂揚(yáng)挺立。透過薄薄的防曬衣,依舊可以窺見她姣好的身材。 還是安靜溫柔的性格,只是見到他多了疏遠(yuǎn)和防備??粗幪幰粯?,但處處都改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容易膽怯害羞的女孩兒。更加自信從容,也更冷淡。 有多久了?久到他都忘了。 樓祁喉嚨發(fā)澀,心底像從冷水里撈出又扔進(jìn)開水里,麻麻地,guntang發(fā)疼。 他喉結(jié)滾動,站在簡陋的宿舍里,終于按捺不住經(jīng)年許久的痛。 “不是說要賺大錢嗎,為什么要躲在這?” 作者有話說: 第27章 月亮 清晨, 明媚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米色窗簾透進(jìn)來,落在地面瓷磚上,反著明亮的光??諝饫锔≈m,隱隱閃著金光。 他們租住的宿舍樓是雙層窗門, 防沙防風(fēng)保溫, 隔音效果也好。 手機(jī)鬧鈴響起, 蘇青杳睜開雙眼,緩緩長呼出一口氣。昨晚風(fēng)很響, 雖然門窗隔音好, 她還戴了耳塞,可依舊沒有睡好。 洗漱后,換上方便干活的衣服, 蘇青杳出了宿舍。 誰知一打開門,隔壁宿舍門也同時打開了, 樓祁出現(xiàn)在門口,下巴微抬,勾著唇角:“早安,蘇老師?!?/br> 他還是昨天那一身休閑西裝的打扮, 想來應(yīng)該是去公司報道用的, 沒想到撞上了沙塵暴。行李箱都落在那輛拋錨車上, 忘帶下來了。 樓祁看著臉色精神都不錯, 應(yīng)該睡得極好。蘇青杳定定看了他一眼, 垂眼鎖門,像沒見到他似的, 往樓梯走去。樓祁見狀緊緊跟上。 “蘇老師, 早飯?jiān)谀某??”樓祁和她不遠(yuǎn)不近, 就離著兩級臺階的距離, 聲音平穩(wěn)地問,“你們基地有食堂嗎?” 樓道口,蘇青杳忽的停下,指著對面的早餐店:“那就是我們的食堂?!?/br> 一夜風(fēng)沙肆虐,街面車輛上都鋪著一層薄薄的黃沙,整座城市看著都灰蒙蒙的。 陸陸續(xù)續(xù)有基地的同事上車,整個基地不過四十來號人,不是所有人都會去沙漠基地。一車還有空位,蘇青杳沒吃早飯,也沒什么胃口,坐到了平時常坐的后排靠窗的座位。 劉博士高昂的大嗓門在車下就聽見了:“哎呀,樓工啊,你太客氣了,給我們買什么早飯??!我們都吃過了!” 蘇青杳靠著窗往車外看,樓祁和幾個同事站在早餐店門口買煎包和豆?jié){,他上手付錢。隔壁是驢rou黃面,早早開市,劉博士大嗓門正在高亢地給樓祁介紹煌城的特色小吃。 樓祁聽得有趣,眼里帶著笑意,像是察覺到視線似的,忽的一抬眼看過來,蘇青杳下意識低頭,躲在了車窗下。 頭輕輕撞在墻上,她才懊惱自己心虛什么。再抬起頭,樓祁已經(jīng)不在原地了,蘇青杳收回視線,頭靠在玻璃窗上,一顆心焦躁得仿佛在烤架上翻來覆去。 過道有一道金屬般清冽的嗓音響起,帶著淡淡笑意:“蘇老師,牛rou烤包,要嗎?” 蘇青杳搖頭拒絕,樓祁點(diǎn)點(diǎn)頭,收好手里的早餐,看了眼手表時間,九點(diǎn)半整,車子發(fā)動機(jī)啟動。他徑自坐在了蘇青杳隔壁的座位,和昨日一樣。 “你能不能換個座位?”蘇青杳忍不住問。 樓祁無辜地眨眨眼,一雙漆黑漂亮的星眸里帶著熟悉的吊兒郎當(dāng),絲毫不像首電在煌城的光熱電站項(xiàng)目的工程師。 “蘇老師,你不能這樣過河拆橋?!?/br> 蘇青杳:“?” 他輕啟薄唇,說出的話讓蘇青杳臊紅了臉:“昨天你靠著我肩膀,睡了我一路,分明是對我很滿意。這么快就睡膩了?” 正巧有同事路過他們這排,蘇青杳趕緊壓低聲音:“你小點(diǎn)聲!什么睡了一路,睡膩了的!別胡說!” 樓祁挑眉,眼里笑意盎然:“那我還要換座位嗎?” “隨便你。與我無關(guān)?!碧K青杳翻個白眼不再看他,往靠窗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靠著窗睡了。 車子駛出縣城,在國道筆直向前的路面行駛。隨著路面時不時的顛簸,路面溫度不斷攀升,太陽越發(fā)熱辣。 蘇青杳睡得不安穩(wěn),睜眼時,光熱電站就在前方了。 光熱電站的鏡場占地八平方公里,一萬多面定日鏡每面足有十幾米高,成環(huán)狀圍繞在中央的圓心,吸熱塔。吸熱塔被光聚集,如同小太陽似的,白晝赤焰,無比奪目。 蘇青杳看呆了,耳邊有溫?zé)岬暮粑?,樓祁輕聲解釋道:“我們首電的煌城光熱電站是全國最大功率的熔鹽塔式光熱電站,足足有100兆瓦。改天帶你進(jìn)去逛逛?” 耳根一熱,蘇青杳拉上窗簾,表情淡漠:“不用。你到了,再見。” 樓祁嘴唇翕動,半晌,苦笑一聲:“還沒停車,就急著趕我走佚??” 蘇青杳沒說話,她聽見樓祁又問:“這些年,過得好嗎?” 今天的冷氣很給力,涼風(fēng)從風(fēng)口呼呼往外,順著蘇青杳的脖頸鎖骨往下,凍出雞皮疙瘩。 她輕笑一聲,眼角微微帶著紅,卻是滿臉的釋然:“樓祁,在地獄里待過,人間就是天堂?!?/br> 她確實(shí)變了,變得更加從容自信,充滿韌勁,強(qiáng)大到無堅(jiān)不摧。她那一雙清透明亮的雙眼,不再是隱藏著的烈度,而是蓬勃燃燒的烈火。 他的小蟬,長成大姑娘了。 能坦然面對過去,自信迎接未來。 他錯過了她蓬勃生長的八年。 車子拐進(jìn)小路,停在電站門口,劉博士喊樓祁下車。 蘇青杳肚子輕叫一聲,餓了。 樓祁低笑,沒說話,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下了車。蘇青杳深吸了口氣,發(fā)現(xiàn)樓祁座位上的早餐沒拿,正疑惑著,手機(jī)震了震,進(jìn)來一條空投:【不吃早餐傷胃,乖,蘇老師?!?/br> 蘇青杳心頭一跳,看向窗外,樓祁下了車,抬眼看向她,懶散的模樣,微微瞇眼,張嘴說了什么。 前排的同事陳黎疑惑:“樓工在跟誰說話???說的什么???” 蘇青杳耳尖微微泛紅,心里莫名煩躁。 在跟她說話。她讀懂他的唇語,再說:【乖,蘇老師?!?/br> 像在勸她吃早餐,又像在暗示其它。 他從前對外人一向冷淡疏離,對著她的時候總是漫不經(jīng)心地逗弄,不正經(jīng)地說話。 他要她“乖”,怎么乖? 她非得聽他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