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全錯。

    這瘋批王爺沒救了。

    他將生命視若草芥。

    原以為捐助慈幼院是出于善心？這樣他們還可以當(dāng)當(dāng)朋友。不是的，所做一切不過是出于喜好。遇到在意的人，愿意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善良，遇到瞧不上的，根本就沒把對方當(dāng)個活生生的人。

    這樣沒有底線，別說當(dāng)朋友，最好是連認識都不要！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心情好了把你當(dāng)人，心情不好就把你當(dāng)草！

    還是那句老話，珍愛生命，遠離瘋批。

    李匡猩紅的鳳眼掃了一眼歐陽意，戾氣盡顯：“梁柏殺的人比我多多了！”

    歐陽意深吸一口氣，“梁柏與你不同，他懂得克制?！?/br>
    聽罷，他頸下一條青筋因極致的怒意而鼓起，眼底充滿血絲仿佛快浸出來，嘴角卻掛著一絲冰冷陰狠的笑：“好啊，你說我是瘋子！”

    歐陽意不禁冷笑：“王爺，人貴有自知之明?！?/br>
    丟下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歐陽意裝作決絕的樣子，冷著臉，頭也不回地離開。

    顧楓跟在后頭，心跳如鼓，直覺有不好預(yù)感。

    果然，身后的房內(nèi)響起瓷器落地的“噼噼啪啪”聲和含糊不清的怒喝。

    ?。?！

    瘋批在線發(fā)瘋！

    以前李匡在歐陽意面前都表現(xiàn)得溫文爾雅，最多是油嘴滑舌，唯一一次上手是在醉酒后。這下好了，光天化日發(fā)瘋給你看！

    顧楓驚慌，歐陽意也大氣不敢喘，拉著顧楓大步走往外走。

    剛才氣頭上，忍無可忍說李匡“禽獸不如”，現(xiàn)在是越想越后怕，就恨不得跑起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

    梁予信原本在院外探頭探腦，聽見打砸聲，趕忙飛出來，被院中暗衛(wèi)攔住，過了幾招才得以進門。

    顧楓罵：“傻小子，你還知道來接我們！”

    歐陽意低聲急促道：“別說了，快走吧?！?/br>
    與歐陽意徹底決裂的李匡，現(xiàn)在像一頭狂獸，隨時會撲出來咬人。

    臨出院子前，顧楓回眸一瞥，見屋里已亂成一團，無人敢去勸阻，只有一名青衣女子從回廊另一頭大步走來，將他拉進懷里，溫言軟語地勸他息怒。

    動作之親密，仿佛愛人。

    怎料李匡見了她，非但沒有息怒，卻突然揪住了其領(lǐng)口，眼尾猩紅，狠狠將她揪起丟了出去，怒喝道：

    “你以為你是什么身份，給本王滾遠點！”

    砰地一聲，那女子被重重摔在青石地上，當(dāng)場嘔血。

    殃及池魚，幾步之遙，歐陽意心有不忍，回頭去扶她起來。

    “多、多謝這位夫人，咳、咳咳……”

    “是我連累……”

    歐陽意話說一半，看見她的長相，卻是一愣，收回的手停在半空。

    顧楓忽然覺得周遭空氣瞬間森冷。

    女子的臉型、眉眼，竟與歐陽意有八分相似！就連身材、服飾也與歐陽意一樣！

    只是開口說話軟糯嬌弱，與歐陽意的快人快語有天壤之別。

    這是替……替身？

    替身小姐眼含淚花，回望李匡的眼底滿是柔情，根本無暇看歐陽意，一瘸一拐地又回去了！

    屋里，李匡五指攥緊掌心，艱澀出聲：“你……還好吧？”

    替身小姐熱淚盈眶，忙抬袖拭去嘴邊的血，強笑道：“妾很好，妾好著呢，王爺，呀，王爺?shù)氖謩澠屏恕?/br>
    李匡摟住替身小姐，視線卻始終停留在歐陽意身上，他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睛始終泛著一層薄紅。而替身小姐則一臉心疼地為他包扎著。

    歐陽意不再想看他們“郎情妾意”，毫不遲疑地說：“我們走吧……”

    *

    捋清案子關(guān)節(jié)后，進展神速。

    武曌下旨重審?fù)ㄖ菟疄?zāi)，朝廷一些鼻子靈的很快嗅到機會，御史臺原來被莊戊壓著的彈劾都冒出來了。加上奉宸衛(wèi)將莊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長安城很快就傳遍了莊戊倒臺的消息。

    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在武承嗣授意下，戶部內(nèi)部掀起了檢舉告密之風(fēng)。

    戶部侍郎郭準出身貴族，因為平日不肯與莊戊同流合污而被打壓，他帶頭上書檢舉，提供了許多莊戊在擔(dān)任戶部尚書期間貪墨的證據(jù)。

    這次檢舉引發(fā)了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yīng)，隨著越來越多戶部官員加入，戶部死曹之死的真相竟浮出水面——

    戶部兩名侍郎，除了郭準，另一名名叫金至天的侍郎是莊戊心腹，就是他在莊戊指示下，入庫房、臨摹運銀圖，交予叛軍。

    運銀路線圖自然賣出一個好價錢，莊戊拿了大頭，金至天等幾個手下拿小頭。

    此事被看管庫房的司曹無意中發(fā)現(xiàn)，多番勒索，金至天忍無可忍就將其滅口。

    也就是說，洛水沉銀案是本朝三品高官與徐敬業(yè)叛軍的一場里應(yīng)外合。

    至于莊戊是如何與叛軍搭上線這點，金至天表示不知情。

    梁柏和狄仁杰猜測，是長安縣縣令傅森為他們牽線搭橋，傅森和莊戊曾同在安北軍中，莊戊離開得早，沒有經(jīng)歷七年前那場戰(zhàn)役，但畢竟跟傅森出生入死過，兩個人之間應(yīng)有一定情誼。

    傅森為了復(fù)仇，拉上昔日同袍一起出賣朝廷的可能性非常大。

    傅森已死，莊戊下落不明，這點仍須更多證據(jù)驗證。

    最初莊夫人拒不承認莊戊罪行，莊府看上去也確實清白干凈，不管是裝潢還是擺設(shè)都是很普通。奉宸衛(wèi)找了半天，竟絲毫找不出什么暗藏金銀財寶的地窖或暗房。

    直到梁柏親自出馬，拿了劍往書房墻上一刮。

    嗶嗶啵啵，墻壁的灰泥剝落掉地后，露出來的竟然是一片耀眼的金光！

    原來，莊家的墻全是金子打造的！

    武曌大怒。

    莊戊實在把“貪財好色”的喜好踐行到極致，偏擔(dān)任了管理國庫的戶部尚書，最后抄家出來的金銀財寶抵得上朝廷好幾個月的稅收！

    此事在朝廷引發(fā)軒然大波。

    戶部的告密風(fēng)也刮到朝廷，一時間各個官員互相檢舉彈劾，御史臺的奏折堆成小山。

    人稱“牛頭阿婆”的刑部侍郎周興主理這段時間的告密信。

    周興忙得不可開交，還在江湖上招了小弟來幫忙。聽說新來的小弟機靈敏銳、擅算人心、手段多樣，對周興的審訊助力良多。

    周興有了小助手，審訊速度飛快，將當(dāng)年陪莊戊在通州的手下全抓來，只花了幾日，便審出當(dāng)年通州水災(zāi)的真相：

    莊戊貪墨朝廷撥給通州加固堤壩的銀子，導(dǎo)致大水沖潰堤壩，繼而為了逃避罪責(zé)，把臟水潑在受災(zāi)最嚴重的彭縣縣令程晉身上。

    為坐實程晉的罪，莊戊不僅捏造罪證，還聯(lián)合蘇越和羅駿山污蔑，一個是程晉最得力的下屬，一個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們的證詞，再加上程“畏罪自殺”，莊戊輕輕松松就把自己從通州水災(zāi)中摘出來。

    定讞送到御案，武曌很滿意。

    眼下只缺抓捕莊戊歸案。

    不過朝廷下了海捕文書，莊戊逃不了多遠。

    *

    朝廷追授黎照熙五品大學(xué)士，在陳理的cao持下，葬禮風(fēng)風(fēng)光光。

    這是黎照熙來疏議司的第三個年頭。

    他的經(jīng)歷證明，從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指點江山的讀書人變成義憤填膺能文能武的推官，只需要三年時間。而和韓成則、歐陽意、顧楓、陳理等人從陌生客氣的同僚變成志同道合互相照應(yīng)的“家人”，也只需要三年。

    黎照熙皮膚曬黑不少，也壯實不少。黎家因為逃難來到長安，家中人口多，黎照熙早早便出來找活兒貼補家用，高中后，同年進士大都選擇外放做官撈資歷，只有他主動請求來疏議司。

    因為朝廷顧念疏議司查案辛勞，給的俸祿比較高，黎家很需要錢。

    最重要的是，他留在長安可以照應(yīng)家人。

    黎照熙是黎家老二，逃難中，父親病死，大哥為了保護家里僅剩的糧食，被劫匪打成半身不遂的殘疾人，下面有三個弟弟meimei都還小，母親得了頭風(fēng)病，漸漸認不得人。

    因此黎照熙十分賣力，他是家里的頂梁柱。

    “以后，娘、哥哥、還有弟弟meimei，我來保護?！崩枥先ζ鹦兀弥赡鄣穆曇舭l(fā)出誓言。

    歐陽意笑著摸摸孩子的腦袋，“好孩子，你二哥總是跟我們夸你能干，以后你就是這家里的頂梁柱。但也不能逞能，真遇到難事，我交代過，記得找誰？”

    黎老二：“找疏議司?！?/br>
    歐陽意：“乖?！?/br>
    陳理：“我住得近，我會每月都來看看的，你們放心?！?/br>
    顧楓看著眉眼和黎照熙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黎老二，鼻頭一酸，眼睛一下又紅了。

    韓成則：“咳咳?！?/br>
    韓成則怕又惹一家老小難過，顧楓匆匆吸吸鼻子，笑著對拄著拐杖的黎家老大說：“黎家大哥，醉仙居那邊說，只要你可以，隨時可以去。”

    原來，黎家大哥因殘疾，被附近混混欺負不說，還謀不到活計，得知黎照熙的死訊后，在家中也一度想尋死，不想給幼小的弟弟meimei增添麻煩。顧楓為他在醉仙居謀到后廚幫廚的活兒，他才覺著自己不是廢物，愿意活下去。

    黎老大抱抱拳，“多謝顧妹子，我會好好做工，不給你丟人。”

    沈靜拍拍他臂膀，“黎家大哥放心出門，這幾條街都有我的人，誰敢招惹你，我來處置?！?/br>
    黎老大再次抱拳。

    大家又說了些話，要分別時，黎老三很有一家之主的樣子道：“多謝諸位關(guān)照，我代母親謝過了?！?/br>
    黎老三行了禮，正要轉(zhuǎn)頭招呼屋里的兩個meimei出來，韓成則打斷說，“不必送了，她們在屋子里好好陪伯母吧。”

    黎老三叉手，“郎中體諒?！?/br>
    韓成則像對待大人一樣回禮。

    直到疏議司一行人離去，黎老三才直起身，小小少年緊緊握拳，眼中有亮光閃動。

    外頭風(fēng)聲正緊，寒冬將至，但黎家人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因為有這樣一群仗義之人的幫助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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