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微微頷首，嘴邊掠過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隨手將歐陽意碗里還剩下的酒往身后地上一灑，“看來，時間久的東西不一定好，容易餿?！?/br>
    歐陽意眨眨眼，一時沒聽出這話里的意思。

    康素君卻是先附掌而笑，“對對對！要我說，陳釀未必有新釀香！”

    她意有所指地看看歐陽澄，笑容更加豪爽，“這酒要是串了味兒啊，再陳年，還不如一壇臭醬油呢！”

    江泓正想喝湯，生生被嗆了一口。

    說誰串味兒，說誰老酒是臭醬油呢？！

    成過婚生過娃兒，怎么就成串味兒臭醬油了？！

    當然這只是個小插曲，接著還是喝江父帶來的酒。

    歐陽意貪杯，全桌敬了遍。

    梁柏輕輕抓著她的手，把酒杯拿走。

    “我沒醉呀?！睔W陽意力求淡定地說，“今晚陪爹娘，高興。”

    “不是不讓你喝。”

    梁柏為她舀湯解酒，“明日還要查案。”

    歐陽意：“……啊我把這茬忘了。”

    梁柏：……

    歐陽意哈哈一笑，“騙你啦，我有分寸?！?/br>
    就在兩人嘀咕嘀咕時，江泓插話進來，“是何案子，有什么刑司幫得上忙的盡管告訴我?！?/br>
    他把橄欖枝遞過來，歐陽意再怎么排斥，也不會代表疏議司和他交惡，回了些客套話。

    “歐陽老弟，我這次去臨州帶回一些好東西！”江父興奮地道，還像個老男孩。

    歐陽澄一直羨慕他的好兄弟能四處游山玩水，立馬起身，“快給我瞧瞧！”

    江父把江泓也叫上，一起去了書房。

    康素君說從商州老家給江母帶了特產(chǎn)，江母就喜歡有人捧著她，嘴里說著“自家老姐妹還這么客氣”，面上笑逐顏開。

    兩位母親離桌。

    梁柏今晚要返回皇宮。

    “這么晚了還進宮？”歐陽意問。

    “西北有異動，吐蕃人頻頻襲擾，大有趁著晏德達不在要侵占地盤的意圖。太后召集了晏德達父子還有一干肱骨大臣議事……”奉宸衛(wèi)大將軍自然不可缺席。

    “哦，那你忙去吧?！?/br>
    梁柏已經(jīng)習慣他不在家的日子里，妻子去好姐妹家里留宿，但今晚顧楓要在疏議司熬夜整理卷宗，梁柏將人送回家。

    正好她今晚飲酒，酒能安眠，半夜應該不會發(fā)噩夢了。

    “早點睡，門記得栓好。”

    “嗯?！睔W陽意應道，“夫君也別太辛苦了。”

    梁柏微微一笑，自從和歐陽意在一起后，不知不覺他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多了。

    “知道了。明日見?！?/br>
    “明日見?！?/br>
    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狗窩，回到小窩，歐陽意表情都是放松的洗漱完，哼著小曲鉆進被窩……

    宴席間留下的酒意涌來，歐陽意很快入眠，她也以為今晚不會再有噩夢，可誰知……

    不僅噩夢連連，甚至夢半驚醒！

    “??！”

    夢里的片段殘缺不全。

    恍惚記得她們在逃跑。

    密林幽深，無邊的黑暗幾乎將人吞噬，可就在要見到陽光的前一刻，有人追了上來，她們又被抓了回去。

    這次的夢境是血色的，伴隨著鐵鏈拖地的聲音和女人的尖叫，不停屠戮耳膜。

    獨自抱膝而坐，歐陽意心跳如鼓。

    以前就算夢魘纏繞，她至少不會驚醒，而且以前每次只要飲酒，她就會一夜好眠。

    今晚這是怎么了？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答案——今晚見到故人江泓。

    *

    狄仁杰這邊又和梁予信在命案現(xiàn)場檢查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到奉宸衛(wèi)衛(wèi)所。

    宅子被搜了一遍，死者和外室經(jīng)常玩樂的那間重點搜查，搜出不少可食物，應該是近期吃過。

    崔友沃玩得大，不讓仆人靠近，在房內(nèi)儲存食物也是正常。

    奉宸衛(wèi)有獨立的停尸房，崔友沃就被放在臺上面。

    三名死者赤條條而死，衣物都沒穿，很可能是中毒擾亂思覺。

    梁予信也跟著顧楓學過兩手驗尸技能，和狄仁杰一起翻看尸體。

    梁予信比劃了一下咽喉，“不是被強迫服毒?！?/br>
    狄仁杰想了想，“不是?！?/br>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下了毒，像之前弘文館猝死的三名大學士和邢文偉。

    崔友沃大鼻大嘴，中等身材，發(fā)福明顯。

    兇手顯然是沖著他來，兩名外室只是附帶。

    畢竟不至于為了殺一個外室女子牽連當朝五品官員。

    所以崔友沃的尸體是檢查重點。

    狄仁杰親自主刀，切開脖頸處。

    他指著氣管，“小梁參軍你看，氣管處有痙攣表現(xiàn)，附著濃厚黑煙，他們是活活憋死的?！?/br>
    梁予信道：“口、鼻處亦大量濃煙累積?！彼_咽喉，“嗆咳導致咽部出血，說明在死之前，他們雖產(chǎn)生幻覺，但不至于完全昏迷，應激反應才如此巨大?！?/br>
    狄仁杰切開胸口皮膚，接著打開胸腔、腹腔。

    梁予信像模像樣地記錄著，“肺部急性水腫，內(nèi)臟輕微淤血。”

    狄仁杰：“這些都符合吸入濃煙窒息的表現(xiàn)?！?/br>
    總體來說，中毒跡象不明顯。

    狄仁杰又道：“也符合久推官說的食用毒蕈之狀?！?/br>
    作者有話說：

    求求求評論~~~

    第39章 人之初（8）

    歐陽意曾在信中說到, 某些蘑菇毒潛伏期極短，可在半柱香內(nèi)發(fā)病，出現(xiàn)大汗淋漓、呼吸急促、急性肺部水腫、氣管痙攣等癥, 之后開始表現(xiàn)煩躁、精神失常，出現(xiàn)幻覺。

    毒性極大，卻并未表現(xiàn)出其他同樣毒性毒物能導致的內(nèi)臟大面積出血。

    梁予信感嘆, “好厲害的蕈毒，若沒有久jiejie提醒，許就讓兇手糊弄了?！?/br>
    狄仁杰繼而用剪子剪開死者胃袋, 一股nongnong的酒味撲鼻而來。

    胃內(nèi)尚有許多食物殘渣。

    證實了他們有邊玩邊吃的習慣。

    梁予信捂鼻子, “死者吃這么多東西, 兇手會把毒下在哪道菜里頭？”

    他可是親眼看見狄仁杰的手下們端了一盤又一盤佳肴出去，雖然上面滿滿黑灰, 但依稀可見都是些鮑肚參翅的珍品。

    狄仁杰道：“真正的毒物應該已被消化了?！?/br>
    崔友沃是萬年縣縣令，本縣轄區(qū)內(nèi)有關戶口、雞鳴狗盜、治安訴訟、落戶交易、成婚和離，都有管轄權(quán)。

    外地來行商的、開酒樓飯館的、斗毆花錢了事的，孝敬他的多了去。

    粗粗算了, 僅這一頓飯菜就得十余兩銀子, 夠普通百姓人家一整年的花銷。

    梁予信幽幽道：“我在想, 會不會有人為財殺他?！?/br>
    狄仁杰點點頭, “不急，驗了便知?！?/br>
    無論是為財還是為色殺人都有可能。

    這邊剖尸完, 食材的檢驗結(jié)果出來了。

    狄仁杰手下遞了張檢驗單過來，道：“狄公，毒物找到了?！?/br>
    梁予信喜道：“這么快！”

    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 狄仁杰專門找了個養(yǎng)豬場用于試毒, 因此速度很快。

    就是廢豬。

    見少年湊近, 狄仁杰眼疾手快，將單子對折了收進懷里。

    梁予信委屈狄看狄仁杰，“狄公，怎么把我當外人？”

    狄仁杰為難狄道：“咳，死因已將找到，我們?nèi)ゴ藜野?。?/br>
    梁予信不依不饒，“先讓我瞧瞧！”

    少年倔強起來，狄仁杰也無奈，只好依他。

    半晌后，梁予信瞪大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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