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的一個上午，江意惜抄完《女戒》做繡活。她已經(jīng)開始悄悄準(zhǔn)備嫁衣了，外面穿的由府里針線房做，她做里面穿的。

    突然聽到水清和一個丫頭的吵架聲, 接著是水靈的大嗓門，“臭嘴再賤，信不信我揍你。”

    水香出去，才把那個丫頭勸走了。

    水香進(jìn)來跟江意惜說，“碧兒好沒道理，說叁姑娘聽說啾啾非常會說話，想借去玩兩天。水清不同意，她就罵起人來。水靈出去要揍她，被我拉住了。”

    江意言是伯爺?shù)牡张?，她在府里趾高氣昂，她的丫頭也自覺比其他丫頭高一等。

    江意惜充分相信，花花只是一只不起眼的貍貓，若是人們稀罕的波斯貓，江意言肯定也想“借”，還屬于只借不還那種。

    她說道，“我們院子里的東西, 一根針也不要借給她?！?/br>
    江意言不高興，跑去老太太那里告狀，被老太太斥責(zé)了一番。

    “你翻年就十五歲了, 還那么大的玩心。因為一只鳥兒跟jiejie鬧不和，也不怕傳出去影響說親。”

    江意言扯著帕子說，“她是jiejie，她先不愛護(hù)meimei，怎么能怪我。”

    老太太冷哼道，“不管惜丫頭如何，她招了孟家長輩的稀罕，孟家主動來求親了。你呢？”

    老太太怒其不爭地瞪了江意言一眼。二房的孤女都要成為成國公世子夫人了，還差點成為雍王世子妃。而這個伯爺?shù)张?，說了幾家親都沒說成。

    這母女兩人的眼睛都長在額頂上，要找高門大戶?？裳匝绢^無論相貌、才情、名聲，哪樣都算不上好……

    江意言被戳到痛處，跺跺腳不敢再言語。

    冬月底傍晚，風(fēng)雪交加。

    江洵回府。他先來了灼院，走路還有些瘸，狀態(tài)不錯，嘻皮笑臉的。

    姐弟兩個一個院門外一個院門內(nèi)說了幾句話，江洵把買的燒雞交給jiejie，才去了如意堂。

    臘月初，江意惜解禁, 孟家和江家的親事也完成了請期。孟老國公專門請報國寺的主持算了黃道吉日，定于明年六月二十八成親。

    武襄伯府終于板上釘釘成為成國公府的親家。

    雖然沒能跟雍王府當(dāng)成親家，但“失去”了那門親，老太太更加意識到只有真正抓在手里的才是最寶貴和實在的。一天沒抓住，就有失去的可能。孟府于他們江家來說，已是高攀了，要知足。

    孟府的聘禮禮單也交到江老太太手上，加起來一共有兩萬五千兩銀子。這種聘禮，在整個京城也算是高的。

    聘禮多，也就說明江家閨女金貴。

    江老太太感覺倍兒有面子，跟前來恭賀的人家說了一遍又一遍。

    親家都出了那么多聘禮，自家當(dāng)然也不能太少。老太太糾結(jié)了一天一夜，決定拿一萬兩銀子置辦嫁妝，孟府的聘禮聘金也會裝進(jìn)嫁妝里。

    這一萬兩銀子里，江家拿八千五兩銀子，加上扈氏留下的嫁妝。扈氏嫁妝有一百五十畝地和一個莊子，再是幾樣不太值錢的擺件首飾，老太太定價為一千五百兩銀子。

    她的話一出口，江大夫人就哭了起來，江伯爺也不愿意。

    江大夫人哭道，“婆婆，我家慧丫頭還是伯府嫡長女，伯爺?shù)挠H閨女，嫁的是伯府嫡子，公中才給了四千兩銀子。其他姑娘的定例，嫡女叁兩千，庶女一千五兩。惜丫頭嫁公府世子特殊，增加一千兩已經(jīng)不得了，怎么能給那么多。我們是伯府，聽著好聽，卻出的多進(jìn)的少，日子艱難……”

    老太太氣道，“沒見識。惜丫頭將來要當(dāng)國公夫人，多給嫁妝，才能讓她記得娘家的好，盡心拉扯兄弟姊妹。那平進(jìn)伯府怎么能跟成國府比，他們當(dāng)初的聘禮只有一萬兩，而孟府有二萬五千兩。你家只準(zhǔn)備四、五千兩銀子，拿得出手嗎？”

    又看看臉色不佳的大兒子，問道， “你呢？你不會也跟你媳婦一樣眼孔小吧？”

    江伯爺遲疑著說道，“娘說得對，應(yīng)該給惜丫頭置份不斐的嫁妝?？墒?，家里一下拿出這么多銀子，實在有些困難?！?/br>
    老太太無法，只得說道，“公中出六千兩，我出二千五百兩私房。”

    江伯爺很想說，你老人家把成國公府感謝江辰的五千兩銀子都拿出來，不就好辦了？但這話到底不好意思說出口。

    江大夫人還是不愿意。老太太的私房，留下也是自己兒子多分，多給那個丫頭，吃虧的依然是自家。

    她不敢說不同意，又委屈又心疼，用帕子擦著眼淚。

    老太太氣得惱門子痛。罵道，“把你的小心思收起來。我那五千兩私房銀子是我二兒用命換來的，我就是都給了惜丫頭和江洵，也輪不到你在這里哭喪。”

    江伯爺不敢再說，皺眉喝斥了大夫人幾句。在他看來，老太太的私房肯定會偏心叁房，他情愿老太太多出私房。而公中的財物，定例是長房分大半……

    這個高層會議的內(nèi)容花花又轉(zhuǎn)播給了江意惜。

    江意惜冷哼。按理扈氏的嫁妝應(yīng)該給她和江洵平分，甚至多給江洵留一些。他們?yōu)榱松俪鲥X都給了她，前世的她也理所當(dāng)然接受了。

    之前的她也不是有多么愛錢，就是沒往這方面想，心里眼里裝的全都是孟老叁……

    可憐的小江洵。前世這個家沒有人心疼他，最后還不明不白死了。

    江叁夫人在知道給江意惜那么多嫁妝后，也有些心疼，覺得比定例高也太多，會影響自己兒子以后分家產(chǎn)。

    第92章 貪墨

    叁老爺皺眉道，“那幾千兩銀子就是惜丫頭不帶走，分到斐兒身上也不會有多少。我跟孟世子接觸過幾次，又聽鄭副統(tǒng)領(lǐng)的意思，孟世子可不像表面這么簡單。

    “惜丫頭有造化嫁給他，又跟珍寶郡主玩得好，將來幫扶一下斐兒的前程, 多少銀子都買不到。不要學(xué)大嫂的自私短視，讓柔兒姐弟多跟那兩姐弟親近，少跟言丫頭溷，那丫頭只長年紀(jì)不長腦子……”

    叁夫人一聽是這個理兒，忙笑道，“是我想偏了。老爺放心, 無需我多說，柔丫頭和斐兒也跟那姐弟兩個玩得好……”

    次日請完安后, 老太太留下江意惜把其他人打發(fā)走, 又招呼江意惜去她身邊坐下。

    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說道，“咱們家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但你從小乖巧，幾個孫女里，老婆子最疼的就是你。家里的日子不好過，還是給你準(zhǔn)備了一萬兩銀子的嫁妝。如此，你的哥哥弟弟還有幾個meimei，就要吃些虧了。你要記著家里的好……”

    老太太又把怎么湊的一萬兩嫁妝銀子說出來。

    此時的老太太非常和善，看江意惜的眼里盛滿了寵溺，握江意惜的手滿是溫度。若是不了解之前江家情況的人，一定會以為江意惜真是她最疼愛的孫女。

    江意惜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祖母，我娘留的嫁妝雖然不多, 我卻不好都帶走，總要給弟弟留些念想……”

    她的話還沒說完, 老太太的臉就冷了下來。

    江意惜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聽秦嬤嬤說, 我娘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還讓我多多疼惜他。后來我爹也不在了，我們這一房，只有我們姐弟兩人相依為命。我這個jiejie之前做的不夠好，鮮少關(guān)心他。不能要嫁人了，還把母親的念想都帶走。

    “這樣行不行，我娘的嫁妝里，我?guī)ё呶迨佼€地和扈莊，再拿兩樣首飾做念想，這些算五百兩銀子。再加上家里準(zhǔn)備的，總共九千兩。這些已經(jīng)很多了，我非常滿意。我知道，祖母一下拿出這么多銀子很為難，孫女記下您的好了，洵兒也會記著祖母的好。”

    說完，還紅著眼圈起身給老太太屈膝福了福。

    她這樣，老太太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

    老太太也聽出她的意思, 之前，不只江意惜鮮少關(guān)心江洵, 他們這些長輩都沒有關(guān)心。

    這個孫女嫁得好，江洵也有可能成為孫子中最有出息的人。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能再像她跟江辰那樣了。她和江辰是母子，再如何都連著心?？伤c他們隔了一輩，推遠(yuǎn)了，就不容易拉進(jìn)了……

    好事做了一大半，銀子也出了大頭，何苦讓她不高興。

    老太太想通，臉上又掛滿笑意。

    把江意惜拉著坐下，嘆著氣說，“祖母老了，孫子孫女又多，難免有些地方顧及不到。你爹是我最有出息的兒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我差點沒哭死……洵兒跟你爹一樣有出息，祖母高興著呢。就依你說的辦，你娘的嫁妝大半留給洵兒。祖母再多拿一千兩銀子的私房，給孫女準(zhǔn)備一份體體面面的嫁妝?！?/br>
    江意惜謝過。不是她一定要要娘家這多銀子，而是前世這個娘家欠她和弟弟太多。自己手中的那些銀票和田地，以后再私下送江洵一些。

    老太太又問她這些銀子該置辦些什么。當(dāng)然，老太太只是隨口問問，小姑娘懂什么，還不是等著長輩幫著置辦。

    江意惜沒說置辦什么，還害羞道，“祖母見多識廣，聽祖母的?！?/br>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說了自己的想法。

    “拿五千兩銀子出來置辦田地和莊子，一千兩給你當(dāng)壓箱銀子，其余的錢買好木頭打家具，再置辦擺件、首飾、衣料、藥材等物?！?/br>
    置辦的東西跟前世差不多。

    前世，江大夫人和江晉還是在嫁妝里做了手腳。

    買的八百畝二等地，實際上是八百畝坡地，每畝便宜一兩一錢銀子，這一項江大夫人就貪墨了八百多兩銀子。一個鄉(xiāng)下叁進(jìn)莊子花了近一百八十兩銀子，說莊子大，里面有湖和梅園。

    江大夫人讓人給縣衙辦契的人送了禮，契書寫的是“地”。

    前世，江意惜開始一直不知道這件事，因為田地在塘州那邊，離京城兩百多里，比較遠(yuǎn)，管田莊的人又是江大夫人派的。

    江意惜還是出家兩年后聽江洵說的，這事怎么被叁老爺夫婦發(fā)現(xiàn)，鬧了出來。江大夫人把江晉摘了出來，只說她也是苦主，被賣地的刁民以次充好騙了，而那個刁民已經(jīng)不知跑去了哪里，買地的奴才也死了……

    江意惜猜測，一定是江大夫人在跟孟大夫人議親時孟大夫人給過什么暗示，知道江意惜在孟家呆不久。否則，給她再大的膽子都不敢這么做。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江大夫人就是把她這個孤女吃順了，覺得哪怕她知道真相，也不敢鬧出來。

    這次江意惜沒有硬賴上孟辭羽，不知江大夫人還有沒有這個膽子。不過，江意惜覺得江大夫人八成還是有這顆虎膽。

    孟江兩家說親，主要是孟大夫人和江大夫人接洽，按孟大夫人的德性，應(yīng)該會有所暗示，給江大夫人造成錯覺，再讓江夫人給自己添堵……

    只不過她們兩人商談親事，都是在成國公府，花花聽不到。

    若江大夫人還敢像前世一樣，江意惜就要抓住機(jī)會好好收拾她了。

    江意惜起身屈了屈膝，非常真誠地感謝了老太太。

    嫁妝的事定下來后，江大夫人和江晉便開始忙碌。他們兩個主要忙嫁妝，府里的事務(wù)便由江大奶奶和叁夫人負(fù)責(zé)。

    一直不高興江意惜的江惜言更不高興了。每次見到江意惜都橫眉冷對，好像江意惜奪了她的男人和嫁妝一樣。

    花花聽到過她去大夫人那里罵江意惜的話，說嫁給一個瞎子，瞎子承不承得了爵還不一定，憑什么給她這么多嫁妝。江大夫人居然喝斥了她……

    第93章 挖坑

    江意惜從來沒把江意言放進(jìn)眼里，那才是真正的傻棒槌。她把江大夫人的短視、貪財、大膽全部繼承下來，還無限放大。

    又叮囑花花，無事多聽聽大夫人和江晉的對話，尤甚注意置田事宜。

    臘月十八那天下晌，江意惜正在屋里做繡活，趴在炕頭的花花突然喵喵叫了起來。

    江大夫人跟江晉在商量給主人買田的事。

    晉江說看好了通縣那邊的六百畝地, 江大夫人不同意，說那里的地貴，不如在塘州那邊買。塘州離京城也不算太遠(yuǎn)，地價要便宜一些，多買點，說出去也好聽。又讓江晉不要管這事, 年后她派管事去。

    江晉知道老娘膽子大，又對江意惜得了這么多嫁妝極其不滿, 勸道，“娘，小打小鬧的事做了也就做了，頂多被祖母和父親訓(xùn)斥?？捎行┦陆^對不能做，被人發(fā)現(xiàn)鬧出去，坐牢都有可能……”

    被兒子戳中心事，江大夫人瞪了江晉一眼，罵道，“你把老娘看成什么人了？老娘活這么大歲數(shù)，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還用你說……”

    順便又八卦了幾句，孟大夫人和孟府長輩都非常討厭江意惜，只不過礙于孟辭墨苦苦相求，不得不同意。如今孟辭墨的眼睛越來越瞎，去蜀西也看不好，肯定會徹底變瞎……

    末了，江大夫人還笑道, “我覺著, 那個瞎子應(yīng)該承不了爵, 承爵的人必然會是孟叁公子。等到孟老國公一死, 那個府就是孟大夫人和孟叁公子的。一個瞎子，一個不受待見的瞎子的媳婦，在府里都兩眼一抹黑，更別說外面了。哼，老太太和你爹、叁房，都等著惜丫頭以后提攜弟妹，做夢吧。給了她那么多嫁妝，那些本來都是你和你弟弟的。”

    江晉問，“娘，這些話是孟大夫人告訴你的？”

    “當(dāng)然不是，我是從孟大夫人和那幾個管事婆子話里猜出來的……”

    江意惜暗哼，孟大夫人又開始給自己挖坑了。她讓江大夫人有這個錯覺，就是想讓自己在娘家日子不好過吧。

    而且，江大夫人真的要在塘州買地，不知會不會如前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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