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怎么還是我 第239節(jié)
此次此刻,陣紋大亮。 廣息的身影時實時虛,陣眼牢牢在他的掌控之中,陣盤運轉(zhuǎn),扭曲的山河圖終于開始重歸正常。 陣法外,棱鏡折射出了無數(shù)個重疊嵌套的天地山河倒影,云微的領(lǐng)域“鏡”嵌套在了山河圖之中,精準(zhǔn)地將本就虛實難辨的山河圖拓展至數(shù)不清的層次。 真仙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他從未將這些螻蟻放在眼里,哪怕數(shù)量再多,螻蟻也只是螻蟻。 可他沒想到,自明燭和殷夜白之后,他還會被一群不知名的螻蟻阻擋去路。 就在這時,云中傳來一聲清亮的啼鳴,玄鳥黑白二色的羽翼展開,遮天蔽日,纖長的黑亮尾羽落下些碎屑,令人神魂都得以清正。 而聽到這聲鳥鳴,真仙眼中劃過一絲晦色,緩緩抬眸看向著這突然出現(xiàn)的羽族。 眾人不知他為何失神,只覺月浮的啼鳴聲滌蕩了天地間令人遲滯的空氣,瞬間天地清朗。 而這一刻,迷霧徹底散開,眾人終于看見,那淺淡的本該屬于明燭的墨跡,已然蔓延到真仙的腰際,而對方渾然不覺。 玄鳥的啼鳴聲能夠喚醒迷失的魂靈,引渡人們回到故土。 而這一聲嘶鳴,也終于讓沉睡良久的任平生的神魂得以清明一晌。 耳畔混雜的質(zhì)問和唾罵未曾退去,可任平生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已經(jīng)不在體內(nèi),在方才那般激烈的交戰(zhàn)之中,能強行將她的靈魂抽走的,只有可能是更加不可道的力量。 并不難想到曾經(jīng)真仙言語間極為渴求的那個境界。 那個屹立于九天之上,寰宇之內(nèi),三千世界的至高者。 神明。 耳畔的聲音未曾斷絕,無數(shù)熟悉陌生的聲音混雜著沖擊而來,任平生卻像是終于掙脫出水面嗅到空氣的人,只覺耳目清明,再無混沌。 她一句句認(rèn)真回答過去。 “我想救你的,我想救每個人,只是人力終有不逮之時,我終究不是神?!?/br> “為什么是我,或許因為……我真的很幸運,有一群愿意豁出命來將我送到光明之中的人?!?/br> 任平生頓了下,低聲道:“我在斬仙府中立了一塊碑,碑上刻著所有千年前犧牲的人們的名字?!?/br> 山河圖出現(xiàn)的時間太久,久到任平生都已經(jīng)快忘記,最初她的領(lǐng)域,山河圖成型的時候,并不是現(xiàn)在這般模樣。 那時的山河圖來自她的功法照山河,來自她親手繪制的每一幅山河好景,以景入符,以心入畫,因為這特殊的能力,才有了作為明燭領(lǐng)域而生的山河圖。 可后來,一整個時代在絕望中淌過荊棘血海。 熟悉的朋友一個個離開,心中的山河寸寸毀壞。 每失去一點,她就要多記住一點,記在自己的領(lǐng)域之中,一刻也不敢忘卻。 “我會帶著你們一起走到未來?!?/br> 任平生格外認(rèn)真地許下這個諾言,向著茫茫無垠的長空萬里。 紛繁復(fù)雜的聲音終于退開,背后似乎有某種溫暖的力量推動著她向前走去。 面前平靜的郎朗青空金光大作,她緩緩向上,腳下虛浮的天空凝聚出長階,徑直通往天盡頭,更加遼闊的那方。 任平生走到了長階最高處,神圣純粹的力量匯聚成一個金色漩渦,那是任何修仙者都無法抗衡的純粹神力。 它高于大荒的一切力量,高于她,也高于真仙。 而現(xiàn)在,這力量在她面前,唾手可得。 金色漩渦浮動著,在任平生指尖打轉(zhuǎn)。 她只用稍微勾勾手指,只用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推開眼前這扇門,走向無數(shù)修士窮盡一生也追尋不到的大道盡頭。 這就是真仙汲汲一生的神明之力嗎。 千年前那場聲勢浩大凄絕的渡劫也不曾讓她有過這般感受,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她邁出這一步,將手探入這個金色漩渦之中,她也會成為那九天之上的至高之神。 從此以后,萬事萬物,皆在她一念之間。 任平生凝望著懸于指尖,像是在和她打招呼的金色漩渦,胸膛深深起伏著。 她看了很久,又或許沒有太久,畢竟這個地方似乎沒有時間的流逝。 最后,指尖和那金色漩渦竟有一線之隔的地方,任平生垂眸,眼神卻只是掠過金色漩渦,看著下方仿佛沒有盡頭的天梯,目光極其溫柔。 隨后她轉(zhuǎn)身,步履堅定而緩慢,沿途而返,沿著天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你可知你放棄的是什么?!?/br> 背后傳來聲音,似乎是從那道門之后傳來,神圣而清朗。 任平生未答,她向下走的腳步很是緩慢,仿佛不舍。 “既如此不舍,為何不入此門,修士追逐大道之巔乃天經(jīng)地義,無人能夠責(zé)怪你?!?/br> “誰說的,我若是就這么走了,我首先就要罵死自己了?!?/br> 她還是慢悠悠地下著階梯。 “可惜?!蹦锹曇粽f,“九天之上,已經(jīng)久未出現(xiàn)新神了,你真沒有半點不舍?” “唔……這件事嘛?!比纹缴托Φ?,“我可管不著?!?/br> 她只是垂眸看著自己攀登而上的天梯,輕聲道:“我只是想和他多待一會兒?!?/br> 身后的聲音便沒有再說話,徹底隱于門后。 任平生拾級而下,一步步走到天梯的最底下一層,終于回首,深深看了眼在云中若隱若現(xiàn)的天梯,語調(diào)輕快:“走了。” 像在和一個老友打招呼。 只是無人回應(yīng)她。 周遭白光緩緩?fù)嗜?,任平生終于睜開眼睛,在一片混戰(zhàn)中,對上了真仙驚怒的眼神。 她放目望去,不知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山河圖中一片狼藉。 云微的棱鏡碎裂滿地,她不知藏身于哪一面鏡中,硯青的右邊袖子被割斷,光潔的手臂上血痕遍布,手中換了斬風(fēng)九劍中最重的一柄劍。 即墨青夜的青天劍上痕跡斑駁,她略微垂著眸,咽下了喉頭的血。 魔氣與鬼氣交織,只是有些微弱。 魔尊躺在不遠(yuǎn)處的地面上,胸膛微微起伏著,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池讖臉色白得似乎很快就要重歸鬼魂的狀態(tài),凌瓏撐著長刀,艱難地站立著。 來者中,唯有月浮的臉色稍微好些,可她望向真仙的眼神中卻滿是仇恨。 廣息的陣法在真仙摧枯拉朽地摧毀中艱難支撐著,陣盤的光芒若隱若現(xiàn),陣眼很快要破了。 剛才她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是他們在苦苦支撐。 硯青死守在任平生身前,甚至未曾發(fā)現(xiàn)任平生已經(jīng)醒來,只在真仙的又一道凌厲袖底風(fēng)中向后趔趄兩步。 本以為會頹然跌到,卻被一雙溫?zé)岬氖謸巫×撕蠹纭?/br> 硯青一愣,激動地回頭:“你——” 任平生沖他微微一笑,硯青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預(yù)感,來不及說話,就被任平生一道柔和的力量推動著向邊緣飛去。 轉(zhuǎn)眼間,所有人進(jìn)入山河圖中的人都瞬間被任平生送了出去。 這方天地間,又只剩下了她和真仙兩人。 任平生身上的變化,真仙自然感受到了。 他雙目赤紅,已是怒極,竟瘋狂大笑起來:“半神……呵,剎那半神,你止步到了半神?!?/br> 真仙猙獰怒吼道:“你放棄了!你知道自己放棄了什么嗎!那是成神的機(jī)會!” 這時,墨跡已然蔓延至他心口處。 任平生眼眸微垂,非墨重新入手,筆尖燃起一簇光亮,像是火光,又像是純粹的光芒。 她若無其事道:“當(dāng)然知道,怎么一個個都要提醒我?!?/br> 真仙面目猙獰到恨不得將她撕碎,而這時,任平生只是抬頭,對他露出一個堪稱輕松的笑容。 “到此結(jié)束了,真仙?!?/br> 真仙心頭涌現(xiàn)出一股濃重的不安,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開始不受自己控制,他愕然低頭,赫然發(fā)現(xiàn)無數(shù)的墨線纏繞著自己的身體,正緩緩?fù)献е约喝谌氲礁钜粚拥漠嬀持小?/br> 那是山河圖,真正的山河圖,而不是架構(gòu)在煙波江上似虛似實的領(lǐng)域。 屬于半神的境界壓制讓他難以生出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這墨線將自己拉入那張名為山河圖的畫中,徹底封印起來。 天地倏然化作無數(shù)的水墨線條,任平生和真仙成了其中僅存的色彩。 很快,真仙的身體也開始寸寸瓦解,化作和這個世界如出一轍的墨線,徹底匯入畫卷之中,成為其中難看而丑陋的一個印記。 真仙凄厲的嘶吼從畫卷中穿透而出,畫中那個屬于他的身影在不停地奔走,試圖尋找一個逃出畫境的機(jī)會。 任平生仍未停手,指間點燃一簇似火非火的光亮,將煙波江悉數(shù)點燃,山河圖的一角亦被點燃。 照夜白這張以殷夜白的名字定名的符,光芒如同野火,瞬間燎原。 劇烈的痛楚泛起,親手毀掉自己的領(lǐng)域的疼痛讓任平生甚至有一瞬失去了意識。 耳畔,真仙凄厲的慘叫終于隨著山河圖被點燃而消失。 在劇烈的痛苦之中,懸于煙波江上的虛空結(jié)界終于消失。 硯青等人抬頭,正好見到任平生眼眸輕閉,徑直墜入了煙波江中。 煙波江萬物不渡。 多年以來,甚至沒有一片葉子能在江上飄過。 所有人的心瞬間跌倒了谷底。 …… 任平生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溫暖的波濤中起起伏伏,她累得想要閉上眼睛,可耳邊卻又像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跟她說話,不斷呼喚著她醒來。 她感覺自己應(yīng)該很熟悉甚至懷念這個聲音,所以她極力地在困頓中睜開眼睛。 水波阻撓了她的辨別能力,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隱約聽到對方在說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