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怎么還是我 第199節(jié)
他問出這個問題,還覺不夠,又問道:“其實我還不知道,若是一個空間被以外力封存,這山上該會是什么樣子的?在封印之前還留在山上的人呢?其他的萬物生靈呢?難道也都被一并封存其中嗎?” 太史寧嘴唇囁嚅了下,說完自己被自己這個幻想嚇了一跳,低語道:“若是這樣,也太殘忍了吧?!?/br> 任平生腳步微頓,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我也不知道?!?/br> 太史寧一愣,悻悻應(yīng)道:“原來還有任師姐不知道的事情啊?!?/br> 他這話說的沒來由,任平生再博學(xué)多聞,如今也就是元嬰境的修為,連拜星月那道門檻都沒有跨過,這世間萬物應(yīng)當多的是她未曾見過的事情,可不知為何,在同期天衍弟子的心里,任師姐無所不知,甚至可以說無所不能。 哦……除了不能喝酒。 太史寧腦中詭異地冒出了這句話。 任平生無語地掃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br> 她頓了下,又道:“被封存起來的空間,自封存那一日開始,便是獨立于世的空間,可以自由生長,外面的人,誰都不會知道里面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改變,換言之,這里是什么狀態(tài)都有可能。” 有可能從封印那天起就,一切生靈就固定在那個狀態(tài)之中,再也沒有過變化。 也有可能脫離原有的世界,像斬仙府那樣向著一個完整的世界發(fā)展,但這種可能性太小,條件太過苛刻,極大概率不會實現(xiàn),斬仙府若非是她這個極其擅長空間之力的人為根基,有當時近乎全天下的高階修士從旁幫助,也無法造就這樣的奇跡。 最大的可能,是在封印之后,生氣和靈力日漸斷絕,在長年累月的消耗之中,帶著此境之中所有的生靈,一同走向徹底的毀滅。 任平生闔眸片刻,同時釋放出神識向外感受了一番。 此方天地之中,似乎被某種極其堅固的力量包裹著,她感受不到任何生機,只余一片死寂,萬物空茫。 任平生眉頭忍不住攏起,心直直往下墜。 究竟是什么樣的地方,才會擁有這樣的死寂感。 她甚至有些不敢想。 登山的過程比他們想象得要順利,裂天山極高,起初左護法還想直接御空飛行上去,被任平生一句話勸住了:“左叔,那黑影來歷不明,不知何時會再度襲來,空中情況不明,還是小心為上?!?/br> 左護法又想起那詭異的黑影,細品之下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只能帶著人老老實實跟著登山。 他們從天黑走到了天亮,又從天亮走到天黑,再第二個天亮?xí)r,終于感覺到腳步稍微平緩下來,眼前的景象愈發(fā)廣闊。 任平生:“應(yīng)該是到頂了?!?/br> 她默默看著天空,從進入到這里開始,她心里從未有一刻停止過計時,現(xiàn)在看來,此境之中和外界享有同樣的日升月落。 “這……怎么會這樣?”云近月驚愕地望著前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眾人循聲望去,同樣呼吸一窒。 他們以為可能會有離開的希望的山頂,一無所有。 從此地放眼望去,目之盡頭,只有一望無盡的白雪皚皚。 沒有人,沒有動物,沒有絲毫的生機,仿佛天地一切嘈雜聲響都在此刻歸于沉寂,沒有任何生命能夠活著走出這片死海中。 天地間只余狂風(fēng)在雪原之上呼嘯,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一股濃重的悲涼感無端涌上心頭。 太史寧怔然道:“世人相傳的戰(zhàn)士英魂安眠之地的裂天山山頂,竟然是這般模樣嗎?!?/br>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 雪原之上,rou眼能夠見到的只有在千年冰雪的霜凍之下早已生銹的兵刃,兵刃之上仍有猩紅的血跡斑駁,昭示著當年的血色洶涌。 這些銹蝕的斷兵殘戟在純白的雪原之上眼底的細針那樣扎眼,刺得任平生眼睛隱約泛起痛感。 她恍惚想起霜天曉說起的那些她不曾知曉的過去。 ——“那是你渡劫失敗的幾年后,素光塵在你死后一走了之,徹底消失無蹤,夜白傷心過度,也時長不見人。你死后,群龍無首,再次降臨的神降傀儡們沒有了最強大的威脅,愈發(fā)肆無忌憚,偏生那時大荒各地開始頻繁出現(xiàn)災(zāi)禍,堪稱民不聊生。 最后那幾年,我跟硯青經(jīng)常奔波在各地打仗救人,可你知道的,我不善戰(zhàn),后來硯青召集了大荒之上僅存的強大戰(zhàn)力,我至今記得人數(shù),一共一百七十九人,他們將最后降臨的一批神降傀儡引向裂天山,就在我們登山那日,真仙親身而至,降下了隕世之劫,整個世界幾乎毀滅。 硯青用自己的道印將我送了出來,我藏在你的洞府中,僥幸保住一命,渾渾噩噩地在你的洞府中待了幾百年,出來后才知道,硯青死在了裂天山上?!?/br> 霜天曉回憶那段過往時的神情似乎就在眼前,那個以脾氣硬著稱的醫(yī)修,這輩子慣愛硬撐,最討厭在旁人面前露怯和軟弱的霜天曉,眼底寫滿了迷茫。 “這幾乎成了我的心結(jié),后來很多次,我想上裂天山看看,可就像是有什么力量阻擋著我,我無論如何都上不去,只能在半山腰徘徊?!彼鞎缘驼Z道,“硯青死在了裂天山上,那和他一起上山的其他人呢?他們又如何了?” 雖然她知道,那一百七十九人,大概率也活不下去。 可她還是像親眼看看。 任平生感覺自己腳步有些僵硬,旁人看著她似乎若無其事一般,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他們最近的那支折斷且銹蝕的刀刃拾起,置于眼前細細打量。 封凍了千年的兵刃,入手凍得生疼,任平生沒甚在意。 這把刀前段三分之二處都已經(jīng)折斷,只留刀柄邊短短一截,看著已經(jīng)沒了刀的模樣,倒像支匕首,冰霜在兵刃外鍍了一層堅實的冰層,任平生之間點了一簇火,控制著溫度,將刀刃上的冰層全都融化,顯露出這把銹蝕的兵刃真正的模樣。 她用拇指輕輕劃過刀鋒,雪亮刀刃映著她的眉眼,格外冷厲。她又將刀倒置過來,從刀柄已經(jīng)相當模糊的鐫刻之中,勉強辨認出了一個劍尖的圖案,哪怕時隔多年已經(jīng)模糊,也隱約能看見雕刻之人的精妙手法,這劍尖仿佛是被人擲出去一般,在空中劃過風(fēng)紋。 “沉影鐵,靈桐木,三分火鍛七分錘擊,飛劍紋……” 是宗杭慣用的鍛造手法。 若說任平生是上古時代數(shù)一數(shù)二的煉器師,那宗杭便是那個能在鍛造一脈越過她獨辟一片天地的人。 她還記得早年間她同宗杭的關(guān)系不算好,嚴格來說是宗杭每每見到她都要單方面掐架。 掐架的原因也很幼稚,說來是因為硯青。 宗杭這位名揚天下的鍛造大師,極擅鑄劍,有愛善劍者,這話簡單翻譯翻譯,便是他相當敬仰硯青,鍛造一生最大的夙愿便是硯青能用上他親手鍛造的劍。 只可惜,硯青身邊也有一位煉器師,硯青劍路多變,擅同時使用多種不同的劍,可他的斬風(fēng)九劍共九柄,沒有一柄是宗杭鑄的,全都出自任平生之手。 她和宗杭的梁子就是這么結(jié)下的。 細小的雪花落在睫羽之上,讓人覺得沉甸甸的,任平生睫羽顫了下,自上山以來心頭那個不確定的懷疑終于在見到這把斷刀是得以確認。 被封存在這里的,就是上古時代最后的戰(zhàn)場。 這里是硯青,是宗杭,是竹疏,以及當年最后留下來的那群人,他們的埋骨之地。 任平生握著斷刀,半蹲久了,站起身時腿有些麻,險些沒站穩(wěn)。 她再度放目投向茫茫雪原,將雪原上所有銹蝕的這段的兵刃盡收眼底,最終落下沉甸甸的恍然。 這是戰(zhàn)場,亦是墓地。 任平生遮掩住雙眸,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痛苦,幾乎將她吞沒,繼而是無盡的茫然。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雙耳泛起撕裂般的嗡鳴聲,令她不厭其擾,一片混亂之中,傅離軻冷靜地聲音將她從近乎絕望的悲愴情緒之中拽了出來。 連帶著還有云近月溫暖的掌心。 任平生愣愣抬眸,看著只比自己高一丁點,年齡不知比自己小多少,容顏仍有少年人稚嫩的云近月湊在她面前,關(guān)切地看著她,并將自己溫暖的雙手捂在了她的眼前。 然后世界回歸到安靜的黑暗中。 楚青魚略帶嗔怪道:“雪地上行走時間長了眼睛會容易看不見,快別看了,先休息會兒?!?/br> 云近月直愣愣地偏過頭去問楚青魚:“三師妹我這樣做對嗎?” “沒錯沒錯,別讓她睜眼?!?/br> 耳畔傳來傅離軻無奈的聲音:“自己煉丹給別人治病時說的頭頭是道,醫(yī)療課回回都是滿分,怎么到自己什么就不知道怎么使了?!?/br> 隨后傅離軻牽著任平生的手,云近月捂著她的眼睛,他們就著這一奇怪的姿勢走了回去,找了一處樹下休息。 任平生突然感覺到一絲近乎荒謬的安心。 云近月的手又捂了一會兒,任平生平復(fù)下來,說道:“大師姐——” 云近月一臉我懂的表情,果斷道:“我知道,我不會放的,你從上山開始情緒就怪怪的,是不是害怕了?嗐,跟師姐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說你也是,本是我們之中最小的,為何總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像個長輩似的將我們保護起來。” 謝蓮生難得看到任平生如此吃癟的模樣,在旁邊笑瞇瞇地點頭:“就是就是,我們可是同期同門,一起闖過鹿夢城,一起進過夢微山,我們沒你想象的那么弱?!?/br> 任平生冷靜道:“不,我是說,其實可以戴護目鏡的。” 他們從擁雪關(guān)離開時,所有人身上都準備了全套的雪原裝備,護目鏡就在其中。 云近月:“……” 她爽朗地笑了聲,拍了下任平生的后背:“師妹你不說我還真忘了?!?/br> 任平生的心情被他們攪和得平復(fù)下來,她開始重新審視這片天地。 “先想辦法出去。”任平生從芥子囊中摸出幾枚符箓,給天衍弟子一人塞了一枚,叮囑道,“此處情況不明,拿著以防萬一?!?/br> 緊接著,她看了眼左護法和他帶來的仙使們。 從看到此處空茫茫一片,一無所有時,左護法的臉就跟鍋底一樣黑,任平生幾次都感覺到他想要趕快從這里離開,可實際上他卻十分忠實地完成著自己的任務(wù),兢兢業(yè)業(yè)地在尋找他要找的東西。 甚至有幾次,任平生都能感覺到來自左護法的強烈神識波動,似乎是在抵抗什么,可是還是失敗了,最終趁機下去。 任平生神色有些微妙,左護法這種狀態(tài),就像個提線木偶,有什么人在背后控制著他的一言一行一般。 想到這里,任平生的眼神幽深起來。 她說道:“敵人未知,我們最好不要分散,我在此地已經(jīng)做了標記,現(xiàn)在四處看看,有沒有離開的通道,著重找找是否有和我們進來時一樣的異元空間,若是有,應(yīng)該就是此境的出口?!?/br> 左護法沉著臉,不情不愿地點頭。 自己受了傷,那位既然可以通過這種方法控制自己,自然也可以控制他身邊的仙使。 左護法任命般的閉了閉眼,心道,還好云七在,她可以穩(wěn)住局面。 只可惜,他們在山頂?shù)拿CQ┰蠌脑爻霭l(fā)繞了兩圈,發(fā)現(xiàn)這里真的是一無所有。 除了風(fēng)便是雪,說話時連個回聲都無。 太史寧小聲嘀咕道:“還好咱們是一群人誤入此地的,互相之間還能說句話打個氣,身邊有點人氣,若是一個人誤入異元空間闖進這里,那只怕還沒被凍死,先把自己給折磨死了?!?/br> 眾人有些沮喪,沒有人接他的話,只有謝蓮生無奈感慨了一句:“總不會這里完全沒有出口吧,若是如此,那擁雪關(guān)的傳說為何稱循著月光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難道家是這里嗎?” 云近月只沮喪了一秒,很快就振作起來,說:“別喪氣,我們休息一下,再往別的方向去找找?!?/br> ——“別白費力氣了。” 說話間,眾人頭頂傳來一句虛弱沙啞的聲音。 眾人嚇了一跳,連忙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在他們身旁已經(jīng)全然枯萎只剩下禿樹干寬大的樹枝上,有個像是被雪封凍起來的冰雕竟然動了,他一動,就簌簌落下了雪,正好落在眾人腳邊。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冰雕像個人一樣動起來,繼而僵硬地從樹上一躍而下,以頹圮而扭曲地姿勢歪站在他們面前,沙啞道: “不用找了,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二十多天,此處所有的地方已經(jīng)全都被我走遍了。” 那人聲音散發(fā)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扭曲感:“這里就是沒有出口!我們都被困死在這里了!” 任平生眉心一跳,目光幽幽地移到了這個“雪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