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怎么還是我 第182節(jié)
可像現(xiàn)在這位在雪原踽踽獨行的劍者,任平生思來想去, 只余“純粹”二字。 大荒八大道成歸中其五為人類, 有四位她都早早就見過, 唯獨這位劍尊是初次相見。 即墨青夜手中的長劍樣式很是古樸,亮銀色的長劍并無任何的其他的裝飾, 唯劍鞘用鴉青色的軟綢纏了一截,軟綢垂下一節(jié),乖順地落在她身側(cè)。 橫舟輕聲道:“聽聞劍尊入道前曾是流民,原就住在落日城, 后來蠻族試圖擴張,侵占了落日城, 大批的人類流亡, 向南方逃離, 劍尊在那之后失去了所有家人?!?/br> “她應(yīng)是前不久剛晉升拜星月,到了化神境便能游天下,想來……她此行是去報仇的?!?/br> 落日城在多年前就成了一座空城,蠻族占據(jù)這里后不事生產(chǎn),只是偶爾會在城中作樂,駐守在落日城的仙府和仙官早就已經(jīng)撤離此地,能逃的百姓也逃得差不多,余下些沒有能力逃走的,都在多年間被蠻族殺盡了。 任平生跟在即墨青夜身后,看著她輕巧地躍上城門,身影一閃就潛入城中,不緊不慢地在城中走著,似乎在辨認(rèn)這陌生又熟悉的一景一物,最終在一個窄小的院落前停下了腳步。 院子里生了大片的荒草,院墻上的磚掉了一地,從外面就能直接透過磚塊間的漏洞看清空蕩蕩的內(nèi)部。 她在院外停留了很久,舊到蠻族來巡邏的衛(wèi)兵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影。 蠻族久居極北,身上的皮毛格外厚重,哪怕即墨青夜在人類女性中已經(jīng)算得上高挑的身型,可比起小山高的蠻族,還是顯得瘦小。 因平時基本不會有外人來,蠻族常駐落日城的人并不多,只有固定的三百巡邏衛(wèi)兵,此時見到竟有人類出現(xiàn),當(dāng)即吹響了號角,紛紛圍了過來。 三百蠻族衛(wèi)兵的身影將落日城過于漫長的夜襯得格外幽冷,影影幢幢,皆向即墨青夜圍堵而來。 即墨青夜目光清幽,向著遠方的地平線上投去一瞥,日未升。 就在瞬間,她拇指輕推,古樸的長劍出鞘,擦過劍鞘上柔軟的鴉青色緞帶,掀開一陣沉郁的浪。 分明日未升,可就連非此境中的任平生和橫舟都感覺到眼前閃過極其刺目的光芒,仿若旭日初升,清冷又燦爛。 三百蠻族衛(wèi)兵中有三個領(lǐng)頭的也是拜星月修為,照理說本該和即墨青夜相差無幾,可整整三百人,竟誰都沒能從她的劍光之中逃開。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一夜酣戰(zhàn),劍鋒飲血后,落日城難得的一縷微蒙的陽光,灑在了染血的雪地上。 后來很多年,人們回憶起劍尊和她的青天劍,以及落日城冷然孤絕的一記“孤城寒日”,也只余驚嘆。 那日后,落日城被從蠻族手里奪了回來,盡管如此,當(dāng)年逝去之人卻回不來了,因著北地寒涼不宜居住,西邊又有蠻族在虎視眈眈,哪怕落日城被奪回來,也沒多少人敢回到落日城去。 即墨青夜索性將劍閣七座主峰之一遷到了落日城,每個劍閣弟子出師后第一個歷練的地方就是落日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蠻族。 任平生輕喃道:“孤城寒日……” 即墨青夜的劍意和硯青全然不是一個路子,唯獨孤城寒日這一式,她卻從中窺到了幾分硯青在上古時代最后幾年的影子。 那時的硯青,放下了他一貫瀟灑不羈暢快淋漓的劍,最終孤絕地走上了裂天山那條絕路。 后來午夜夢回,任平生無數(shù)次地想到他,會想他在裂天山戰(zhàn)死時遇到了什么事情什么人。 若論戰(zhàn)力,硯青是唯一能同她一戰(zhàn)的人,她是遭暗算才走到這一步,卻難以想象,若非真仙親至,會有怎樣的敵人能讓硯青戰(zhàn)死。 天衍飛來峰的兵庫里還存放著他的斬風(fēng)九劍,可劍仍在,人卻已不在了。 任平生垂眸半晌,看著即墨青夜沿著時間線往后走,到了道成歸的最后一步渡劫飛升的關(guān)頭,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世界的秘密。 那日天壓得極低,像極了落日城的夜晚,即墨青夜在劍閣的至高峰,準(zhǔn)備迎來自己最大的一劫。 天外的雷聲幾乎攪得整個世界都不得安寧,劍者渡雷劫的方式是以劍相迎,雷霆愈重,劍鋒愈厲,仍是那一記孤城寒日,幾乎將天幕都撕裂,即墨青夜怒目而視,窺見了天高云外那雙始終窺伺著這個世界的眼睛。 冥冥之中出現(xiàn)某個聲音,仿佛蠱惑,仿佛誘導(dǎo)。 “即墨青夜,天資非凡,以凡人之身入道,最終勘破迷障,道心圓滿,特賜渡劫飛升,準(zhǔn)其飛升入真靈界,拜入真仙座下。” 這個聲音居高臨下,似乎此事對于即墨青夜而言是莫大的恩賜,甚至并未想過她會拒絕。 身邊雷霆環(huán)繞,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身體。 即墨青夜提劍,站在劍閣最高處靜靜思索了一番,最后嗤了一聲,好笑道: “你哪位啊?!?/br> 那聲音大怒,周遭的雷霆映襯著他的心情,狀似怒吼咆哮,即將吞沒即墨青夜。 隨后被即墨青夜毫不猶豫地一劍斬開。 腦海中回蕩著那人的聲音: “既不領(lǐng)情,那就和這個世界一起被埋葬吧?!?/br> 某種并不屬于她的力量悄然侵襲進她的身體,即墨青夜“嘖”了聲,未持劍的左手一合,用劍尖將這股無形的力量釘在地上,隨后掏出一顆圓潤的仙核在手中拋了拋:“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毫發(fā)無傷地將其排出體外,這不可能!” 這聲音隨著天幕的閉合越來越淡,最終徹底消失。 天幕徹底閉合,通往上界的裂隙徹底關(guān)閉。 她飛升失敗了。 即墨青夜站在原地許久,隨后揚眉,輕聲道:“就這樣而已?” 任平生和橫舟圍觀許久,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最后一次時間線變動,任平生想了想,將時間線往回,推動到距離落日城一戰(zhàn)前一段的時間。 那是即墨青夜破境拜星月之前,那段時日……她一直在雪原上練劍。 那片雪原距離裂天山只有不足三公里,某日夜深,她練劍得了興致,沒趕上日落前回到擁雪關(guān),不慎在雪原中迷失方向。 在雪原中摸索著前行了許久后,天邊月輝傾灑而下,照在刺目的雪地上,竟成了一條悅動流淌著的月輝河,悅動的月光似是波濤,指引著即墨青夜一路走到了裂天山腳下。 她在裂天山下一直等到天亮,半夢半醒間,似乎參悟到了劍意,再睜眼時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任平生看著這一幕,久久不曾言語,最后松開了幻境中的時間線,帶著橫舟一道重回了現(xiàn)世。 夢黃粱,別人是度過了自己的一世,她們卻經(jīng)歷了每個人的一世,雙腳落在地面上時,橫舟有種似乎心也被拉了回來的感覺。 眼前仍是天南學(xué)府房間中令人眼花繚亂的水鏡,有不少人已經(jīng)完成了夢黃粱的考核,在分割開的獨立空間之中,眼睛迷蒙,似乎還沒有從夢中醒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后夢中的記憶卻淡了。 纖長的手在橫舟眼前揮了揮,她抬眼,對上任平生打趣的笑:“醒醒,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夢黃粱中沒有時間變化,她們分明在一個個幻境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百年千年,可千年斗轉(zhuǎn),重回學(xué)府后,竟還是最初進去的時間,前后相差不過一個呼吸。 任平生收回水鏡,正欲推門而出時,身后橫舟突兀地開口:“我有個問題,疑惑了很久,雖然現(xiàn)在也不見得是好時機,但我還是想問清楚?!?/br> 橫舟深深看著她:“你在那么多個夢黃粱的幻境中,除了核驗最終問心關(guān)的考核結(jié)果,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比如……尋找什么人?” 任平生揚眉,回看過去:“為何這么說?” 橫舟卻道:“沒有為什么,直覺而已?!?/br> 她頓了下,輕呼一口氣,又道:“這些日子,我將和光前輩留下的陣圖來來回回翻看了許多遍,陣圖中偶爾夾雜些她留下的只言片語,盡管零碎,卻也能大致知曉,上古時代不只有雙璧和三圣,你們是五個人,對嗎?” “天南學(xué)府重新現(xiàn)世后,你將和光前輩的陣圖留給了我,將斬風(fēng)九劍的劍譜交給了天衍,余下兩人的傳承雖不知去向,但我猜測,你應(yīng)該也為它們找到了最合適的歸宿,那你自己呢?” 橫舟眉峰斂起,沉聲道:“修士修行一生,所圖不過二者,飛升可成仙,道法得傳承,前者已經(jīng)被堵死,你為何從未想過收個親傳弟子,將自己一身所學(xué)傳下去,若是如此,復(fù)蘇時代的符修一脈也不至于淪落至此?!?/br> 任平生始終含笑不語地看著她,聽到這里,反問道:“天南學(xué)府中的學(xué)子,都是我的弟子?!?/br> “不,這不一樣,你知道的?!睓M舟緊緊盯著她,“你不收親傳弟子,究竟是不愿,還是根本就無人能夠接受你的傳承?!?/br> 任平生輕嘆一聲:“還真是聰明?!?/br> 橫舟眼瞳猛地一縮。 她猜對了。 “你的功法,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任平生勾了勾唇角,轉(zhuǎn)而道:“我在找一個,能看到一些特殊東西的人。” 這是她功法的根基,可這些年,在沒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出現(xiàn),所以明燭的功法哪怕被流傳下來,也無人能夠真正學(xué)通。 橫舟徹底愣住了。 她眼前的任平生,包裹在紫金交織的氣運之中,顯得神圣而空靈。 看到……特殊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第146章 沒有答案 見橫舟怔愣的表情, 任平生了然道:“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她頓了下,又問道:“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樣子的?” 橫舟從未想過自己自幼隱瞞的秘密竟是被如此輕描淡寫的發(fā)現(xiàn)并戳破了, 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緊張和異樣。 那點微不足道的異樣來自于明燭的眼神,似乎并不欣喜,反而有些悵然。 “我能看到每個人身上的氣運?!睓M舟如實道,“而你,你身上是紫金色交織, 金色代表你是能夠影響這個世界走向的重要人物, 可紫色我迄今為止只見到過兩次,尚不清楚那代表著什么?!?/br> 任平生若有所思道:“還有一次,是誰?” 雖然如此問, 但她心里已經(jīng)大體確定,橫舟所見的另一個身上有著紫色氣運的人,同樣也是她自己。 那紫氣是來源于帝休給她的鴻蒙紫氣。 任平生輕呼一口氣, 雖然早有懷疑, 但是橫舟的這個回答, 還是讓她徹底確定了內(nèi)心所想。 她表情有些復(fù)雜道:“可惜了,我要找的人不是你?!?/br> 橫舟愕然一瞬, 說不上自己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敏銳地察覺到了任平生那點異樣的情緒,問道:“你似乎早已經(jīng)料到我能看到些不同的東西,不僅如此, 你甚至知道我能看到的是什么,所以才能明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這樣嗎?” 橫舟思忖著, 突然心領(lǐng)神會, 緩緩道:“是不是因為你曾經(jīng)認(rèn)識一個這樣的人?因為我和她相似,所以你確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說的隱晦,但那個答案卻呼之欲出。 她想起了前不久任平生說起的那個詞,突然道:“你說那個來自大光明寺的小和尚是佛子在千年后的同位體,那我……是否也是?” 所以你才會將那個人留下的東西交給我。 任平生卻只是笑了笑,看了橫舟一眼。 橫舟的靈魂在燦爛的悅動著,生機勃勃。 她直接看到每個人的靈魂。 這是她能夠成為神降傀儡克星至關(guān)重要的原因。 “好好保護你的眼睛,入學(xué)考試的事情交給你收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