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短短一個半的時辰里，俞修樾已經(jīng)釣上了十一條魚。

    至于聞瑎，天公不作美吧，可能今天的魚就是不喜歡吃新鮮的活泥鰍。

    已是黃昏，天色漸暗。

    俞修樾站在聞瑎后面，注視著她的背影，眼眸在暖黃色的光暈下染上了些許深情的意味。他似乎怕驚動什么，微微俯下身子，在聞瑎耳邊輕聲道：“小瑎，還釣嗎？”

    聞瑎點了點頭。

    俞修樾看著她想，明明一個下午坐在這里，一條魚也沒有釣上來。但小瑎的表情卻異常的平靜柔和，絲毫不顯焦慮之色。

    真是令人敬佩！不愧是我看上的好友，俞修樾淺笑了下。

    約莫又過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一條魚上鉤了。

    那是一條足有兩尺之長的鱸魚。

    聞瑎的那雙桃花眼里滿是喜悅，目若清泉。

    她雙手拿著魚，不斷撲騰的魚身將聞瑎的身上撒得全是水珠，但她只是把這半米多的大魚抱在懷中，眼亮如星：“叔思，叔思，你看，這是我釣上來的魚?！?/br>
    俞修樾卻什么也聽不見了，時間仿佛靜止，心突然停滯，嘈雜的一切都沒了音響，余光中只有聞瑎。

    他喉嚨有些干澀，秋日冰涼的指腹拂去了她臉上的那滴水花。

    作者有話說：

    聞瑎：美色當(dāng)前，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心只想把魚釣。（順口編的，似乎還挺順，哈哈哈）

    第28章

    臉上的觸感一瞬即逝,難道臉上又有什么臟東西，管它呢，她此刻開心得都找不著北了。

    俞修樾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的臉,臉上發(fā)燙地道：“你臉上有點臟,我下意識就——”

    俞修樾臉上的肌rou緊繃,不想泄露任何一絲他心中所想，可惜最終還是未能如愿。心跳驟停那么一瞬后,心口又突然開始狂跳不止。

    他慌忙地別過臉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窘迫。他是怎么了,怎么會對小瑎有那種想法，實在是不該，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她只是自己的好友，對,小瑎是他認(rèn)定的摯友。僅此而已,僅此而已罷了。

    可惜，聞瑎完全沒分心思在剛才發(fā)生的那件事上，她激動道：“叔思，雖說你釣了是十一條,可是我這條可是更難釣的。咱們的比試可不算分出勝負(fù)了。”

    俞修樾啞然失笑,是啊，他剛才在想什么,他們不過是在河邊釣魚而已。他的耳尖卻染上了紅色，不知是羞澀還是懊惱。

    小麥膚色掩蓋住了紅暈,但他的腦海中卻不自覺地回味著剛才指腹拂過細(xì)膩臉頰的感覺,眼神中各種情愫交織在扆崋一起，又消失不見。

    寬肩窄腰、墨衣黑發(fā),俞修樾丹唇外朗,垂著目光道：“依你吧?！?/br>
    這條大得驚奇的鱸魚鮮活地在聞瑎的臂彎里撲騰。

    聞瑎喃喃自語,眉梢?guī)?，喜不自禁：“否極泰來，倒霉了那么久了，今日我的運氣可謂極佳?！?/br>
    俞修樾只是附和著：“是啊，否極泰來。”

    聞瑎將魚放生，提著空空如也的竹魚簍，輕快道：“走吧，叔思，今日多謝你了?！?/br>
    黃昏已至。

    躺椅依舊在院子的那個角落里隨風(fēng)輕晃著，聞瑎把漁具收好。

    又將這椅子挪到屋內(nèi)，天空逐漸變暗，還沒黑得徹底，月亮卻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升起。

    一天又過去了，聞瑎掛著笑進(jìn)入夢鄉(xiāng)。

    第二日，旦時將過，夜與日的交際之際。

    聞瑎竟比往日醒來得還要早，窗外的秋雨下得淅淅瀝瀝，晚秋的寒意襲來。

    她又給自己加了一件單衣。

    今日，便是翰林院為他們這些庶吉士分配教習(xí)的日子。

    不知道會是哪些人，聞瑎整理衣襟的手頓了一下，只希望是個好相處之人。

    朦朧細(xì)雨不刻便停了，那把被拿出來的油紙傘又被聞瑎放回了屋內(nèi)。在存放傘的角落，一把明顯與這屋內(nèi)風(fēng)格迥然不同的淺黑色油紙傘獨自立在那里。

    聞瑎看著那把傘，當(dāng)初說要來拿傘的少年如今卻再也沒有見過了一面了。大概是少年心性，說忘就忘了吧。

    眼中閃過懷念，她把這把淺黑色的傘上面的灰塵拂去，又放回了原位，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殷香馥一面，她還欠他一句謝謝和一頓飯。

    空中浮著一層薄霧，能見度比往日低上不少。

    翰林院主要是兼掌著作、修史、圖書等事。翰林院是一個正五品的衙署，官職最高的是正五品的學(xué)士，此人姓梁，名文秋。

    聞瑎來這里報道的第一日見過他，梁文秋是一個中年人，年紀(jì)大約四十左右，儒生模樣，氣質(zhì)內(nèi)斂。作為這衙署的最高領(lǐng)導(dǎo)人，梁文秋面容嚴(yán)肅，是當(dāng)朝有名的學(xué)者，在儒生中的名聲極好。

    如今所有庶吉士都正式報到并且已經(jīng)安定下來，卯時剛過，梁文秋便吩咐十四位庶吉士來到翰林院正廳，召開今日的早會。

    聞瑎和俞修樾對視了一眼，估計這便是安排教習(xí)和其他庶吉士需要在翰林院的工作了。

    十四個人站在正廳，因為他們相處時間較短，所以彼此間并不熟識。十四人站成兩列，聞瑎在第二列，傍邊是許威之，殿試的二甲傳臚。

    許威之面容祥和，看著頗為慈祥，人近中年，四十有二，家中有一妻一妾，三女一兒。

    雖然聞瑎沒有和他正式打過交道，但卻知道許威之是嚴(yán)重的重男輕女之人。他唯一的兒子，是他四個孩子中年歲最小的一個，如今不過十歲，而這孩子是小他十幾歲的妾室所生。

    即使這是這個時代的常態(tài)，但聞瑎心中還是不由得對這人生出了芥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妾室便是許威之趁妻子剛生下三女的幾日后迎進(jìn)門的。

    許威之對聞瑎作揖，微微一笑，站在她的身旁，心里誹謗著聞瑎?？梢哉f，兩人對彼此都沒什么好感，但表面還是一副友好之態(tài)。

    徐令孺站在最前排，作為狀元，又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之子，但其官途之顯赫可想而知。

    眾人站在正廳，倒是沒有等太久，梁學(xué)士為眾人分配教習(xí)。

    與其他普通經(jīng)過朝考遴選進(jìn)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不同，一甲三人已經(jīng)授官，不過目前并沒有任何實權(quán)。

    普通的庶吉士需在翰林院進(jìn)修三年之后再次經(jīng)過校考分配到各部。庶吉士中優(yōu)秀者可以留在翰林院為編修、檢討，次一點的庶吉士則會被分配到翰林院之外為六科給事中、諸道御史。如果實在是不理想，庶吉士還有可能被分為部曹主事或者外放州縣等。

    而一甲三人只需在翰林院歷練最短三個月，最多半年，便可擁有實權(quán)。大齊歷經(jīng)幾代，目前還沒有一甲三人被分配到京外的例子。

    也因為這種明顯的不同，徐令孺、俞修樾、聞瑎三人分配一位教習(xí)，其余十一人為一組分配另一位教習(xí)。教習(xí)的主要任務(wù)和職責(zé)也因為這種劃分有明顯的差異。

    徐令孺原本是沒什么表情的站在那里，不過看到聞瑎后，倒是對她笑了一下。

    不過這種廉價的笑容罷了，但聞瑎已經(jīng)覺得自己的后背被其他人嫉妒羨慕的視線射穿了。

    聞瑎眉梢里的嘲意一閃而過，眉頭稍皺即平，隨后神色波瀾不驚，連眼皮都未曾抬起。

    三人的教習(xí)先生是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施精濂，此人便是先前會試的評卷大臣之一。

    施精濂和徐家本就交好，作為三品大員，即使不如徐邈敞權(quán)勢之大，也不比其他官員差多少。

    作為三人的業(yè)師，施精濂對三人一視同仁，任何人也找不出差錯?？扇诵牟粌H是rou長的，且這心的位置從來都是偏的。

    在官場之上，只有利益關(guān)系才能決定誰做錯誰得錯，否則就只能任人魚rou。這個道理，施精濂比誰都明白。

    聞瑎某日和俞修樾閑談，兩人聊起這位施大人，彼此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又瞬間錯開，哈哈大笑起來。

    徐家，徐令孺的臥房前廳。

    此時正是半晚用膳的時候，餐桌上是四菜一湯，八珍玉食，素中有葷。

    可惜即使是如此佳肴，徐令孺卻沒什么胃口。

    他與聞瑎已經(jīng)相處了一段時間，難道是自己的暗示還不夠，那人寧愿和一個西丹莽夫交往，也不對自己熱情半分。

    他何時有這種冷臉貼別人屁股的時候?？墒?，這是父親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從。

    原本這樣也就罷了，可今日他卻在父親書房發(fā)現(xiàn)了一封他和匈奴單于的密信。

    徐令孺想到這里，心神恍惚。

    他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瓷勺碰上瓷碗發(fā)出清脆的“哐當(dāng)”聲。起身佇立門前，仰望著銀白色的月光，皺著的眉終究歸于沉寂。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身穿淡青色長袍、面容沉穩(wěn)約莫四五十歲的男子走進(jìn)了他的院內(nèi)。

    徐令孺?zhèn)冗^臉看去，有些心虛，瞳孔驟然一縮。

    “在翰林院如何？”此人說話時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yán)感，讓人不敢小覷。這男人氣勢沉凝，目光深邃得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

    見這人進(jìn)來，徐令孺微一沉吟，道：“孩兒尚可?！?/br>
    徐邈徐敞看見桌上未曾動過的飯菜，卻沒說什么關(guān)心的話：“你可從聞瑎口中探出什么？”

    徐令孺垂首沉思片刻，緩緩說道：“需要在給孩兒一段時間，再探上一探。”

    徐邈敞面上帶上了一些怒意，但最終還是沒有發(fā)作出來，只是淡淡地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陸有之那個老匹夫不可能這么簡單就下決定，皇上如今又重新派了一隊人馬親自去親，任他想要拒絕也難。袁家的女兒也送進(jìn)宮里了，這天要變了。你莫要讓為父失望?！?/br>
    徐令孺嘴唇翕動卻無言，他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父親的那封信是怎么會事。陸有之原本是兵部尚書，父親讓自己去探聞瑎的話，究竟是為了政權(quán)還是他不愿深想的那方面。

    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后宮秀女的大選早已拉開了帷幕。不過，這與還是小小翰林院編修的聞瑎無絲毫關(guān)系。

    翰林院，聞瑎此刻正寫字于桌前，筆鋒鋒銳凌厲如斯，返鄉(xiāng)歸來之后，她的筆觸不自覺地有些變了。

    她將手中筆輕輕放下，剛抬起頭，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就猛然砸入眼中，幾乎是瞬間，那表情就含上笑意。

    可惜，沒有掩蓋住他眼中的張揚輕狂。

    徐令孺：“聞兄，你我如今已經(jīng)共處近一月，愚兄還未曾邀你共飲一杯。不知今日如何？”

    聞瑎微微一笑，婉言拒絕：“徐兄，實在是不巧，在下的師兄今日剛從外地回京，我們已經(jīng)約好今晚小聚。”

    聽著這話，徐令孺眉眼抽動，又是一個新借口，老子已經(jīng)邀請這人不下三次了。

    可表面上依舊唇角含笑，他狀似思考，略一沉吟便道：“既如此，明日如何？”

    事不過三，徐令孺目光幽幽地看著聞瑎，一雙漆黑的眼眸中透著幾分冷意。

    聞瑎見他神情不善，當(dāng)下自是明白不能在拒絕，心里幾分不爽，卻也只能答道：“徐兄，那就約在明日?！?/br>
    傍晚，暮色四合，秋寒漸起。

    聞瑎所住的那官舍的窗戶有一處爛了洞，她正準(zhǔn)備出門買幾張窗紙將這張換下。

    此時，門外卻傳來熟悉的慵懶聲線，在喊著她的名字，尾音纏綿。

    作者有話說：

    應(yīng)該都能猜到是誰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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