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呂家媳婦，你們現(xiàn)在橫了，打自家閨女就算了，手還敢伸這么長，去打衛(wèi)二嬸的……”錢大媳婦這會兒正在吃午飯來著，聽到衛(wèi)子英的喊聲，端著飯碗就拉開了院子門。

    這一出來，剛好就瞧到追出來，想捉衛(wèi)子英的呂家兩妯娌，錢大媳婦楞了一鈔鐘，回過神來，順手把擱到院門口的一個背簍拽起來，猛地就砸向了呂大媳婦。

    砸是砸了，不過沒砸得中，背簍滾了幾圈，背簍帶子好巧不巧，纏到了呂到媳婦的腳下。

    呂大媳婦這會兒正在往前跑呢，一個留意，腳打腳摔了個狗吃屎。

    與此同時，隔壁另外兩家人，也端著飯碗跑出來了。

    錢大媳婦的嗓門，可比衛(wèi)子英大多了，她一聲大吼，楞生生把附近幾家全給驚動了。

    周柄貴家算是離呂家比較近的，聽到院子外的嚷嚷聲，正在教自家三柱走路的周柄貴媳婦，想也沒想，順手抽了一根周大柱練木功，打磨出來的扁擔(dān)，提著就氣勢洶洶跑出了院子。

    “呂家的，你們心肝沁了毒不成，自家?guī)讉€女兒還不夠你們禍害的，還想禍害別人家的，老娘打死你們?！?/br>
    周柄貴家現(xiàn)在和衛(wèi)家走得很近，逢年過節(jié)，周柄貴還會割塊rou，讓周大柱給衛(wèi)家提過去，而衛(wèi)子英和周二柱玩得好，也時不時會來周家，所以，周柄貴家的一聽到衛(wèi)子英那獨(dú)特的聲音，那跟自家孩子遭欺負(fù)一樣，跑得賊快。

    一跑出去，就見衛(wèi)子英快被劉芳那個婆娘給抓住，周柄貴家的眼睛一瞪，拔腿沖上去，一把將衛(wèi)子英拉到身后護(hù)著，然后兩只手抱著扁擔(dān)：“死婆娘，你們要敢再住前一步，我真打了哦?！?/br>
    “咋了，咋了，誰打咱們家英子了?！鄙晕⒏舻糜悬c(diǎn)距離的張冬梅，聽到外面的聲音，也拉開院子走了出來。

    在她身后，還跟著陳舒敏和周大紅，另外便是呂二丫和她的兩個meimei。

    很顯然，剛才跑出院子的呂二丫，還真帶著兩meimei去了衛(wèi)忠良家。

    張冬梅一出來，事件頓時升級。

    “呂家兩個媳婦，你們想干啥？”張冬梅看著被周柄貴媳婦護(hù)在身后的衛(wèi)子英，臉色一冷，忙不迭跑上去，將衛(wèi)子英抱起來，然后轉(zhuǎn)頭，冷瞥著呂家兩婆娘。

    劉芳盯著張冬梅：“我們干啥，我們還想問問，你們家死丫頭要干啥呢，無緣無故拿石頭砸我們，要是砸中我們腦袋，你們賠得起嗎。”

    錢大媳婦歪著劉芳：“兩顆豬腦袋，壞了就壞了，還用賠嗎，當(dāng)你們腦袋鑲了金啊?！?/br>
    呂大媳婦：“衛(wèi)大娘，你們家怎么教小孩子的，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現(xiàn)在就敢拿石頭砸人，大了，還不得拿刀桶人啊?！?/br>
    周大紅瞪著呂大媳婦：“滾犢子，我家怎么教小孩子，都比你們家那個遭報應(yīng)被豬啃了的強(qiáng)，我家英子乖著呢，你以為誰都像你們家那坨糞疙瘩那樣，整天陰測測，一副洞里毒蛇的樣子啊?！?/br>
    陳舒敏沒有摻合進(jìn)自家婆婆和大嫂的罵架中，上前兩步，把衛(wèi)子英從張冬梅懷里抱過來：“英子，怎么回事？”

    “二娘，她們壞?！?/br>
    衛(wèi)子英緊緊揪住陳舒敏的衣服，抽著小鼻子，紅著眼睛，指著呂大媳婦和劉芳：“她打大丫jiejie，她在旁邊起哄，讓她打得更兇，我看到大丫jiejie的衣服上，都有血了。”

    陳舒敏輕輕拍了拍衛(wèi)子英，安撫了一下，繼續(xù)問：“然后呢？”

    衛(wèi)子英睜著眼睛，很誠實(shí)地道：“我就用石頭砸了她們，希望她們不要再打大丫jiejie?！?/br>
    一旁，聽到衛(wèi)子英話的錢大媳婦，沒忍得住，噗嗤一聲笑了，笑完了，還鄙視地丟了個眼神給呂家兩妯娌：“我就說你們頭上頂?shù)呢i腦袋，你們還當(dāng)我是罵你們。劉芳，你們說說你們干的啥事，你總說我們多管閑事，老拿你們打閨女的事來說你們，瞅瞅，英子這三歲小娃都知道你們打閨女不對，你們咱就轉(zhuǎn)不過來呢?！?/br>
    “我打閨女怎么了，她們做錯了事，難道我不能打不能罵了？”劉芳刮了一眼看熱鬧，還說風(fēng)涼話的錢大媳婦，懟道。

    錢大媳婦翻了個白眼：“就你們家大丫那性子，借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做錯事，你說說，大丫錯了啥，讓你這么打她了。”

    “三丫偷家里錢，大丫這做jiejie沒教好meimei，不打她打誰？”劉芳?xì)夂咭宦?，就覺得這些人手伸得太長，管他們家的事。

    “活著從你們肚子里面爬出來的，得jiejie教啊，那你們倒是把呂和平也教給大丫教啊?！卞X大媳婦呵笑：“三丫偷錢，你打大丫，呵呵……老娘還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打人理由?！?/br>
    “劉芳，我怎么聽說，偷錢的是呂和平啊?！币贿?，張冬梅黑著臉，陰沉沉地看著呂家兩個女人。

    劉芳：“衛(wèi)大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家和平這么乖，才不會偷錢呢，他要錢，直接問我要就成，用得著偷?！?/br>
    張冬梅身后，護(hù)著meimei躲進(jìn)衛(wèi)忠良這來的二丫，聽到她娘的話，臉一抬，滿眼怯怯地道：“娘，大伯枕頭下面的錢，真的是和平拿的，而且都拿了好多天了，我和五丫親自看到的?！?/br>
    呂二丫這話一出，別人的反應(yīng)先不說，呂大媳婦和劉芳先不干了。

    劉芳眼睛一剜，惡狠狠盯著呂二丫：“死丫頭片子，兩碗飯還堵不住你那張嘴，你哪只眼睛瞎了，看到和平拿錢了，你特么今兒不給老娘說個理出來，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br>
    劉芳?xì)獾貌怀桑攵紱]想到，自家女兒竟會反咬，把鍋扣到兒子身上。

    白眼狼，她知不知道這么說，是在壞她弟弟的名聲啊，這偷錢的名聲一背上去，以后村里凡是哪家掉個東西，指不定都要說是她家和平偷的。

    死丫頭，氣死人了。

    行吧，雙標(biāo)狗，說的就是劉芳這種人。

    一個屋檐下，還沒確定呂三丫拿沒拿家里的錢呢，就敢到處嚷，可一說到她兒子呂和平，就跟戳了她心窩子一樣。

    錢大媳婦冷笑：“這偏心偏成這樣，老娘活了幾十歲，還第一次看到。劉芳，要不要我把你的心給你扯一扯，扯得再偏一點(diǎn)。”

    “娘，我沒亂說，錢真的是和平拿的，錢在和平床下的一本書里面，我親眼看到他放的，不信你們?nèi)フ遥隙苷业?。”呂二丫怯怯地埋著頭，鼓起了所有勇氣，把三丫離開前，教她說的話，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出來。

    三丫是昨兒晚上走的，走的時候，給她和大姐說，讓她們幫她打個掩護(hù)，說她要去一趟城里，給大姐另謀出路。

    大姐嫁人那事，前段時間，三丫已經(jīng)去找過良忠大伯了。

    良忠大伯親自來了一趟她們家，把她娘和大娘罵了一頓，然后還說，現(xiàn)在有規(guī)定，女孩子得十八歲了才能嫁人，大丫頭滿大滿算，翻年才十五，她們要敢這么早就把大丫嫁出去，他這個做生產(chǎn)隊隊長的，一定會把她們賣女兒的事，告訴公社，讓公社出面處置她們。

    生產(chǎn)隊隊長的威嚴(yán)很強(qiáng)，這一威脅，倒是把這劉芳兩妯娌給嚇到了，暫時打消了嫁大丫的心思。

    但就像錢大媳婦說的，這事，拖不了多久。

    雖然有規(guī)定女孩子得十八歲才能結(jié)婚，但在農(nóng)村，十六七歲就結(jié)婚的也不是沒有。

    就算是往后推，最多也只能推一兩年。而且，劉芳還不死心，把這事和說媒的那邊說了一下，意思是讓那等上一兩年。結(jié)果……說媒的沒多久就回了話，說男方家愿意等，只等大丫滿了十七歲就嫁過去，為此，還先給了五十塊。

    三丫知道這事后，沉默了幾天，便決定去城里一趟。她找的借口，是去城里看看，能不能給大丫另謀出路。

    她這一趟去，不定得除夕或者是初一才能回來，前段時間她們打桐子攢得錢，只夠來回車費(fèi)，不夠她在城里的花銷，所以，離開前她拿了呂老大放在枕頭下面的錢。

    拿到錢后，她把一半塞進(jìn)了呂和平床下的一本破書，另一半則拿著進(jìn)了城。

    二丫和大丫阻止不了她，也不想阻止她，她離開時，她們還給她打了掩護(hù)。

    三丫離開前說，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要打她們，就讓她們?nèi)チ贾掖蟛?，然后在所有人跟前，說錢是呂和平拿的。

    呂二丫也不知道這樣子說倒底成不成，但三丫主意多，她和大姐都覺得，她們應(yīng)該聽三丫的。

    不定三丫真能為她們找到一條出路呢。

    “死丫頭，有你這樣說你弟弟的嗎。”劉芳聽到呂二丫還在說錢是呂和平拿的，眼睛一鼓，袖子一擼，沖上去就想扇二丫。

    周大紅這會兒正站在二丫和她meimei身邊呢，哪可能讓劉芳打到人啊。

    周大紅手一抬，一把揪住劉芳的頭發(fā)：“劉芳，真當(dāng)咱老衛(wèi)家沒人了是不，以為打二丫，這事就完了嗎，呸，想得美，你敢打咱們老衛(wèi)家的娃，老娘扇不死你?！?/br>
    就說周大紅是個奇葩。

    這話是真真一點(diǎn)都沒說錯。

    瞅瞅，她現(xiàn)在說話多好聽啊，要不是大伙親眼見過她以前干過的那拎不清的事，怕還以為她心多向著衛(wèi)家呢。

    周大紅揪住劉芳的頭發(fā)，還抬頭，跟旁邊一個媳婦遞了個眼睛。

    那媳婦也是個伶俐的，一見周大紅那模樣，飯碗一擱，忙不迭跑進(jìn)了呂家，一進(jìn)呂家就往呂和平住的房間撲了進(jìn)去。

    外面，劉芳被揪周大紅揪住了頭發(fā)，身子一個踉蹌，就往身后倒了去。

    周大紅手腳利索，那是整個村都出了名的，這不，一瞅劉芳要摔倒，她角度刁鉆，膝蓋不知怎么一頂，就頂了劉芳的肚子上，然后整個人趁勢一壓，就騎到了劉芳身上。

    劉芳一開始只覺得頭皮痛，可接下來，卻是臉也開始疼了。

    被周大紅給扇的。

    呂大媳婦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見劉芳被周大紅壓著打，她眼里閃過膽怯，雙腿止不住往后挪。

    “你們幾個還看什么，還不趕緊回家?！币煌?，那氣勢就弱了。她轉(zhuǎn)身，拔腿就往自家院子里鉆，進(jìn)了院子后，還伸出腦袋喊了一嗓子二丫三個。

    二丫這會兒是一點(diǎn)都不想回去。

    她推了推被嚇到的四丫和五丫，讓她們往后面躲躲，然后一轉(zhuǎn)頭，拉著杵在一旁的大丫，就拱進(jìn)了錢大媳婦的院子里。

    “錢大娘，你家，有，有藥嗎……”一進(jìn)去，她就朝錢大媳婦問。

    這個年代，農(nóng)村人都把錢看得很重，呂大媳婦心疼那幾塊不見了的錢，下手真是一點(diǎn)都沒留力氣，大丫被呂大媳婦打了一頓，整個看上去都狼狽的很，特別是她的背，衣服都浸出了血。

    先前，衛(wèi)子英就是看到她背上的血，才忍無可忍，丟石頭的。

    “你大娘也太狠心了，進(jìn)來吧，藥是沒有，但清洗一下還是成的?！卞X大媳婦正在看周大紅打劉芳，聽到呂二丫的話，把碗擱院子門前的石墩子上，進(jìn)廚房打了一盆水，端到她閨女住的房間里。

    “二丫，快進(jìn)來，我給你姐處理一下，你回去，給你姐找身干凈的衣服過來?！卞X大媳婦把水?dāng)R到柜子上，讓呂二丫回去拿換的衣服。

    呂二丫害怕：“我，我不敢回去?！?/br>
    錢大媳婦睨了她一眼：“有啥不敢的，你都能帶著兩個meimei去你良忠大伯家了，還怕什么，趁著周大紅纏著你娘，趕緊回去把衣服拿過來?！?/br>
    錢大媳婦就覺得，二丫今兒總算是也立起來了，知道跑了。

    ——就該這樣。

    要挨打就跑，就算跑不過，真被打到了，也得把吃的虧從別的地方找回來。

    這幾個丫頭，就該和三丫學(xué)學(xué)。

    隔壁那幾個大人，就是幾個欺軟怕硬的，學(xué)三丫那樣，睡覺都放把刀在枕頭下，他們就不敢再跳得這么兇了。

    說起三丫睡覺往枕頭下放菜刀，錢大媳婦剛知那道那會兒，也是震了一震。

    前幾天三丫把呂和平的雞蛋，煮給了四丫和五丫吃，結(jié)果呂和平不干了，耍渾想打三丫，卻被三丫一把鋤頭丟過去，砸中了腳。

    三丫現(xiàn)在立起來了，呂家?guī)讉€大人好像有點(diǎn)怵她，不敢對她動棍子，劉芳那死婆娘想趁晚上睡覺的時候，收拾一頓三丫，結(jié)果剛把三丫弄醒，三丫就順手從枕頭下面，摸了把菜刀出來。

    那菜刀磨得特別亮。

    劉芳被菜刀嚇到，半夜尖叫殺人，她披著衣服過去看情況時，著著實(shí)實(shí)被那把菜刀給嚇一跳。回過神來后，她就覺得三丫干得好。

    愣的怕橫得，橫的怕不要命的，三丫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可算是給幾姐妹爭了幾天安穩(wěn)日子。

    “嗯，我去給大姐拿衣服。”呂二丫看著脫了衣服，滿背都是紅痕的大姐，跺了跺腳，紅著眼跑到院子里。

    她躲在錢家院子里看了幾眼，見她大娘躲在門口，一直在往外面看，她憋著口氣，沒弄出一點(diǎn)動靜，翻過兩家相鄰的院墻，摸進(jìn)了她們姐妹住的房間。

    另一邊，錢大媳婦輕手輕腳處理著大丫身上的傷，心里唏噓，嘴上也說了出來：“大丫，你馬上就十五歲了，下面四個meimei都得靠你來撐，你要再任由你媽她們打罵，你們幾個啊，就真沒活路了?！?/br>
    錢大媳婦語重心長，要說對這幾個閨女最了解，整個村怕除了錢大媳婦，就沒有別人了。

    這幾個丫頭都是她看著長大的，那日子是真苦……吃的永遠(yuǎn)是呂和平和大人們吃剩的，穿得也只能撿劉方和呂大媳婦穿過的，有時候沒衣服穿，一件衣服得五個閨女一起穿。

    她有時候看不過去，自己穿壞的衣服，就拿給大丫，讓大丫補(bǔ)補(bǔ)套身上。

    呂大媳婦和劉芳就沒管過她們。

    就拿現(xiàn)在她身上這衣服，大冬天的，哪家孩子不穿了襖子的，就呂家?guī)讉€閨女身上，全都是兩件不保暖的衣服，這穿得，比街上的乞丐還不如。

    大丫靜靜聽著錢大媳婦說話，紅著眼，埋頭一聲不吭，連水打到她傷口上，她都沒有抽上一口氣。

    “你個悶葫蘆，救不回來了，算了，回頭我和三丫說?！卞X大媳婦看大丫那樣子，頓時沒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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