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62節(jié)
云星干活是真的拿手,他多年的經驗,加上現(xiàn)在充滿精力的年輕身體,很快就收拾好了房間。 三殿下問沈元夕:“想吃什么?中陽有名的是酸麥糖,有一種打糕也很不錯……” 沈元夕剛點頭,云星就在旁邊提筆記下,他在山莊換了身粗布衣,頭巾扎了頭發(fā),拿上三殿下給的錢款,跑著去城里置辦了。 沈元夕目送著云星離開后,神色復雜道:“好不真實的感覺……” 而最不真實的,是一天不到,她就已經想不起云星之前的模樣了。 “殿下,云星他……”沈元夕說,“現(xiàn)在有多大年紀?” 三殿下蹙眉。 云星現(xiàn)在的年紀,應該和他接觸天道時差不多,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定格,就算剝去幽族的殼,里面這個芯兒也應該還是從那個年紀開始算余下的壽命。 而云星接觸天道時……已近千歲,而千歲的幽族人,大概就是昭人而立之后。 “有三十了?!比钕抡f道。 沈元夕震驚道:“瞧不出來,看起來比殿下年長不了幾歲?!?/br> 三殿下提心吊膽,曲起手指,輕輕咬住。 不行,得找個差事,讓云星外出一段時日,最好外出個十年半載……把他扔給沈豐年如何?還是說,慫恿云星去科考,讓他心無旁騖專心讀書不近女色呢? 作者有話說: 可把三貓給嚇壞了。 云星:殿下……我有初戀情結。 三貓:不行,你給我立字據(jù)!??! 第55章 全要 中陽城正值春來節(jié)期間。 中陽最古老的那株迎春開花后, 城中百姓們就會連慶三日,趕早集趕夜集,朝迎親暮歡慶, 如此就叫春來節(jié)。 三殿下提起春來的習俗后, 沈元夕心生向往。三殿下瞧了出來, 說道:“今晚是最后一夜, 現(xiàn)在正是時候,游春吧!” 沈元夕冷靜下來,惦記著正事。 “殿下不是要為幽主尋魂嗎?” 三殿下輕描淡寫道:“我已有眉目, 知道該往何處去了。早去晚去都會在,不急?!?/br> 沈元夕又道:“殿下這樣出門被人看到……要緊嗎?” 他的樣貌加上那惹人注目的銀發(fā), 誰見了都知道是三殿下, 怕是走哪都要被圍住, 還怎么自在游春。 三殿下學著田莊里的農人, 將發(fā)絲與灰藍色的發(fā)巾相纏,繞在了頭上。如此一來, 發(fā)巾蓋住了部分銀發(fā),再穿個連帽的斗篷,就遮擋完全了。 可沈元夕退后幾步, 遠遠看了, 搖頭道:“殿下就算是這種打扮, 靜靜站著, 都會有人去尋你那張臉?!?/br> 他把渾身上下遮掩住, 也還是芝蘭玉樹的一抹, 風華無雙, 又豈是能遮住的。哪怕沒有看到臉, 也能從身姿上看出這應是個美人, 故而一定會有人想要窺探他兜帽下的那張臉的。 三殿下戴上了一張樸實無華的儺面,那面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般在鄉(xiāng)間的戲中都只是過場的角色,跑堂的,賣貨的,討生活又油嘴滑舌的小商小販,并不起眼。 可那張不起眼的儺面扣在三殿下臉上,沈元夕仍然從那張哭笑不得的不正經儺面上,看出別樣的誘`惑來。 三殿下問道:“這樣總行了吧?” “……就這樣吧。”沈元夕道。 中陽城內戲臺雜?;檠缤谧詈蟮挠阂箿悷狒[,燈影幢幢,人來人往。 這里的叫賣聲不同于華京,他們用本地的腔調兜售著貨品,沈元夕半個字沒聽懂,卻興趣盎然。 稀奇古怪的雜食玩意琳瑯滿目,大多都是沈元夕從未見過的。 長著翅膀的魚燈,頂著大頭木偶唱戲游街串巷的戲子,吃一口就滿嘴沾白毛的發(fā)糕…… 沈元夕每指一處,三殿下就悉心為她講解,百年風俗,各州傳承,他如數(shù)家珍,就沒有他沒見過的,就沒有他不會的。 “有賣花種的!”沈元夕瞧見角落里的貨架,它擔在賣貨老頭的肩膀上,左邊是苗,右邊是藥匣子一樣的箱子,分格放著種子。 沈元夕問他:“哪些能開紅色的花?” 賣貨的老頭給她指了幾種,但因官話不熟,嘰里咕嚕比劃著,沈元夕卻沒怎么聽明白。 轉頭想問三殿下,身邊卻沒人了。 沈元夕視線尋了一圈,看到了不遠處的兜帽尖。 只是露個尖尖,她都覺得這個兜帽尖,有著與眾不同的吸引力,是整條街上最好看的尖。 視線再往他身旁走,看到了外出采買一直未歸的云星。 云星做了人,好似沒從前高挑了,比三殿下矮了一頭,身形仍然很薄,側面看窄窄一條,橡根有韌性沒氣力的柳條。 沈元夕想叫三殿下,可這個稱呼,四海皆知,不能當街呼喚。 三殿下早已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的儺面轉了過來,面具下的血色眼睛笑望著沈元夕,隔著一條街,與她對望。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他在等她開口,等她叫出那兩個字,他的名字。 沈元夕張開嘴,又閉上,她叫不出名字來。 “三……少爺?!鄙蛟︴谄鹉_,招了招手。 三殿下的手指按住儺面,慢慢移開半邊,露出一側的臉,輕輕動唇。 叫——名——字。 他無聲催促著。 沈元夕數(shù)次鼓起勇氣,卻實在無法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叫出臨朔兩個字。 三殿下悠悠等著。 今日,如果不叫名字,他是不會過來了。 沈元夕拍了拍臉,再次提起氣,但未等她喊出名字,人群推動著一輛木牛狀的巨型花車,浩浩蕩蕩經過,隔開了她的視線。 花車上是今夜選出的福春娃,被祖母抱著,白白胖胖坐在那里,這么多人看著,不哭不鬧,手舞足蹈跟著笑。 福春娃兩旁是踢彩球和吐火的雜耍人,前頭還有個執(zhí)鞭子的人穿著一身綠色的錦袍充當著春耕神,“驅策”著木牛前行。 花車后面跟著吹拉彈唱的隊伍,梆笛嗩吶三弦,還有個站得最高,手里拿著鑼,邦邦敲著,嗓門又亮又高: “好收成——” “風調雨順——” “有糧吃不鬧荒——” 每唱一句,百姓跟著喝彩。 沈元夕也跟著拍手小聲應和著好,她想看久一些,目不轉睛盯著,又著急找三殿下,撤回目光左右尋找著縫隙,捕捉兜帽的那一角尖尖。 她想看看三殿下在牛車經過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卻想到他戴著儺面,自己即便看到了他人,也無法看到他的臉。 這些想法都在一瞬間閃過,回過神來,沈元夕又好奇自己為什么會如此在意三殿下的反應。 她看的那些話本中,會說男女相愛眉來眼去,除此之外,還會處處在意對方勝過自己,尋到個好玩的就想讓他也看,瞧見一出好戲,每到精彩處,反會轉過頭去笑看他喝彩。 沈元夕嘴角綻開微笑,她在歡聲笑語的異鄉(xiāng)春夜中,陷入了深比潭水的情網。 比輕輕吹拂飄起的那縷心動,更深了些。 牛車隔開街道兩邊時,三殿下察覺到了逼近的氣息。 那是幽族的氣息,只有一個,帶著不小的殺意。 三殿下退到街角燈下的陰影處,身邊背著大包小包零嘴的云星垂下手,亮出了武器。 眼前是黑壓壓的人群脊背,他們面朝著亮彩,大聲歡呼著,無人察覺到此處的安靜與異樣。 風聲殺近,來的幽族刺客眸色亮紅,紅眸劃過夜色,閃過殘紅一尾。 云星欺身迎上,那刺客年輕,身手極快,瞬間幾次攻防,云星的速度竟然跟不上,空門暴露,好險抬手擋住了致命一擊,手臂劃傷。 云星好似有些困惑,微微愣了愣,準備再戰(zhàn)。 隨著一聲鑼響:好收成—— 年輕的刺客化作血霧,爆開了。 三殿下氣定神閑收回手,指了指云星的傷口。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看客注意到了響動,轉身望著這邊,三殿下見狀,拉起云星,輕盈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繞開后面吹拉彈唱的隊伍,走向街對面。 云星的手臂還在冒血,血流了下來,他表情呆呆,有些不知所措。 三殿下扔過來一只瓶子,說道:“它不會自己愈合了,云星,你現(xiàn)在……當真是人了?!?/br> 瓶子里是凝血用的藥,三殿下百無聊賴時,就像只貓,會放一些血給自己玩,有的就做成了這種“救命”藥丸,偶爾大發(fā)慈悲了,趕上哪任皇帝臨終,話還未說完,就會喂一粒,讓他們把事交代清楚了再斷氣。 給沈元夕母親的,也是這樣的藥,只是他不好挑明了說,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所以就說是宮中秘制。 云星仰頭倒了半瓶入喉,干咽了,撕下衣袖笨拙地給自己纏傷口。 他數(shù)千年就沒干過這么丟臉的事,給自己纏傷口……這種事竟然也能落到他身上。 “讓殿下見笑了?!痹菩钦f。 “本想讓你去赤山幫浸月尋魂?!比钕聼o奈道,“現(xiàn)在要重新考慮了。” 吹拉彈唱的那些人從沈元夕的眼前過去了,她連忙找人群的空隙,踮著腳一點點橫著走,伸著腦袋尋三殿下。 肩膀被人拍了拍,沈元夕側身回首,動作一瞬間緊繃,藏了大部分空門。 見身后是三殿下,她才軟和下來,雙肩松弛了。 “不錯。”三殿下夸道。 不愧是將門女兒,沈豐年著實是個好父親,教得好。 云星嘴里叼著布,皺著眉還在纏傷口。 沈元夕見了,問道:“云星怎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