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53節(jié)
小師妹以前和長淵師兄那般要好,這次長淵師兄傷成這樣,她卻無動于衷,甚至扶都沒伸手去扶,只冷眼瞧著,方才給了師兄一瓶丹藥,師兄還沒收。 卞清璇甚至沒和以前一樣,笑語盈盈坐在弟子們中間。 他們竊竊私語,自然逃不過卞清璇的耳朵。卞清璇睜開了雙眸,她朝樹下看了一眼:“師兄們說我什么呢,既不調(diào)息,也不讓衛(wèi)師兄休息,那妖物來了,你們?nèi)ゴ???/br> 弟子們也不知道為何,接觸到她的眼神,不約而同噤聲。 卞清璇目光冷淡:“去打坐,別讓我再聽到一個字。” 如今衛(wèi)長淵受傷,弟子們怕黑影再次來襲,所有人中修為最高的就是卞清璇,他們連日常冰蓮的任務(wù),都得仰仗卞清璇,此刻雖然漲紅了臉,卻不敢不聽她的話。生怕卞清璇不管他們了。 卞清璇注視著他們各自去調(diào)息打坐,如果不是衛(wèi)長淵替他們擋著,這群人全部都?xì)w西了。 她又垂眸看了眼衛(wèi)長淵,他此刻帶傷還在囑托仙鶴,將南越國的異常稟明師門,望他的師尊派人來查看。 卞清璇注視著那只仙鶴飛往明幽山,她把玩著劍穗,冷眼看著,也沒伸手去攔。 有什么用呢?到了現(xiàn)在,衛(wèi)長淵還如此死板,看不清他師尊的真面目。 甚至不知道他師尊對小孔雀的惡意。 宗主那老東西狡猾得很,旁的不說,嗅到危險只會做縮頭烏龜。 十年前那場誅魔之戰(zhàn),那么多修士舍生忘死,卞清璇戰(zhàn)到連人形都維持不了,遍地尸骸,卻沒見過這個老東西。倒是師蘿衣那個刀修父親,拼著道消身死,也拉著幾只墮魔墜入妄渡海,令卞清璇刮目相看。 宗主這般怕死,此地有朱厭,宗主肯定不會親自前來。 衛(wèi)長淵讓仙鶴傳信也是白搭。 她現(xiàn)在只需要等,卞翎玉只要來了,就能知道此處是朱厭,他殺朱厭肯定不舍得帶上師蘿衣去冒險。 卞清璇不想正面對上卞翎玉,卞翎玉看著清清冷冷,萬般不動容??伤溃嬗腥藙恿藥熖}衣,那就是只瘋狗。 卞清璇清楚,這是她最后的機會,她要試著帶走師蘿衣。 她這次不惜動用神器,忤逆天道,構(gòu)建大千幻境,也要逼師蘿衣墮魔。 灰蒙蒙的天幕落在她的眼中,映照出她眸中的狠決和冷硬。 師蘿衣將鸞鳥仙車安置好后,又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棧,他們?nèi)胱r已經(jīng)后半夜了。 師蘿衣給茴香要了一間房,她自己和卞翎玉一間。 兩個人才洗漱完畢,客棧外面就來了大批兵馬。 客棧被包圍,老板和老板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在角落,望著為首的趙術(shù),眸中俱都驚駭不已。 他們沒看錯吧,這人……穿著皇帝的衣裳。 趙術(shù)騎在馬上,他身上的帝王朝服還沒來得及換,仰頭道:“蘿衣仙子,孤來賠罪,迎你回宮。” 客棧樓上掛著紅燈籠,師蘿衣也聽見了外面的喧嘩,她推開窗,驚訝地看向樓下的趙術(shù)。 “南越新君趙術(shù)?” “是我?!彼踔翛]有用“孤”字,趙術(shù)仰頭看著她,灰蒙蒙的天幕中,南越看上去風(fēng)雨欲來,她于萬千燈火之中,露出一張粉面,就已足夠驚艷。 趙術(shù)已經(jīng)十三年沒有見過師蘿衣,他初遇她時,在皇陵朝不保夕,明明已經(jīng)十五,到了皇室男子已經(jīng)安排曉事宮女的年紀(jì),他看上去卻像個十二三歲的孩童。 如今趙術(shù)劍眉星目,身上龍氣環(huán)繞。 師蘿衣垂眸看他的眼神依舊沒變,沒有因為他當(dāng)時看上去像個小乞丐就瞧不上他,也沒因為他如今是新君,就有什么獨特。 她一如往昔,眸中只帶著冷清,陌生,打量之色。 趙術(shù)在這樣的眸光下,卻也足夠興奮,他溫和爽朗笑道:“十三年未見,仙子可安好?” 師蘿衣蹙了蹙眉,不知道趙術(shù)這是要弄哪出,以前師桓還在的時候,他們父女二人回南越,也沒有新君大半夜騎馬率兵來迎的場面。 她說:“我很好,你回去吧,你的貴妃應(yīng)當(dāng)給你說清楚了,我只是拿走了父親為母親畫的一幅畫,其余的東西都還在永陽宮。” 她說話時,在暗自打量趙術(shù),南越的不對勁師蘿衣也有所覺察,她怕趙術(shù)和蔣彥一樣,成了妖怪。 可趙術(shù)身上龍氣極盛,怎么看都不像妖怪。 妖怪身上是不可能帶著龍氣的。 趙術(shù)聽她提到“貴妃”,眸中隱帶陰翳,但他很快就掩蓋了過去,揚起唇道:“孤正是來賠罪的,貴妃不懂事,冒犯了你。孤早已下令,綰蕁公主的宮殿一直好好留著,你什么時候回來,都可以住進(jìn)去?!?/br> 他們談話時,師蘿衣從窗邊探出半邊身子,卞翎玉就在桌前飲茶。 他垂著眸子,神情冷冷淡淡的,茶水入口,泛起一陣苦意,他摩挲著杯子,不辨喜怒,也看不出生氣。 卞翎玉聽窗邊的師蘿衣道:“不用了,我在這里住挺好的,此次來南越只是為了祭拜母親,陛下不必興師動眾,我也不曾責(zé)怪貴妃娘娘?!?/br> 趙術(shù)下了馬:“是我南越失儀在先,仙子若不隨孤回去,孤心中歉疚難安,仙子要孤如何賠罪都可同孤說。” “我……”師蘿衣還要說什么,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卞翎玉不知什么時候來到她身后,淺淺的雪松冷香包圍著她。她腦袋便抵著他胸膛。 卞翎玉垂眸,對上趙術(shù)的眼睛,淡淡道:“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安置,你有何事,日后再說?!?/br> 趙術(shù)眼里的笑意淺了,意味不明地看著卞翎玉。 卞翎玉神色冷清,如果忽視他捂著師蘿衣唇的手,他居高臨下俯瞰眾生,比師蘿衣看起來,還要像一個合格的仙族。 傲慢,冷漠,悲憫,萬物皆不在他眼中。 卞翎玉甚至不等趙術(shù)回話,就抬手關(guān)上了窗戶。他關(guān)了窗,屋子里就暖融融的,連夜風(fēng)都沒吹進(jìn)來。 師蘿衣覺察自己被放開,方才卞翎玉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肌膚上都快出現(xiàn)紅印,她不解道:“你為何捂我嘴?” 卞翎玉逆著燭光,看她一眼,師蘿衣看不清他臉色,只聽他平靜回道:“你不是想打發(fā)他走嗎,這樣說最好。” 師蘿衣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她方才不論怎樣說,趙術(shù)都堅持要迎自己回宮,卞翎玉說完那句話,趙術(shù)卻不吭聲了。 “弄疼你了?我看看?!?/br> 師蘿衣聞言,搖了搖頭。卞翎玉方才的力道雖然很大,可是并沒有弄傷她,她只是被捂了那么久的唇,感覺怪怪的。 然而下巴已經(jīng)被抬起來,卞翎玉比她本就高不少,他垂著眼睛,目光落在她唇和下巴上,拇指輕輕擦了擦她臉頰上的印子:“紅了?!?/br> 師蘿衣覺得這樣的姿勢怪怪的,她被他手指輕輕擦那一下,蹭得莫名有點臉熱。偏偏卞翎玉也不讓開,就把她堵在里面,她還靠在窗邊呢。 她別開了頭,避開卞翎玉的手:“沒事沒事,一點都不疼。” 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臉頰,示意自己不疼。 卞翎玉低低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了。 見他還不讓開,師蘿衣困惑道:“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她仰起頭看向卞翎玉,燭光下,他眸色冷淡:“你怎么不問我,今日還親不親了?” “???”師蘿衣難得有點兒呆怔,話題怎么轉(zhuǎn)到這上面的。 “你很久沒問了?!?/br> 師蘿衣表情復(fù)雜,道:“之前,不是你自己說不親了的嗎?” “你再問一次?!?/br> 她有些無奈,心里不知為何,生出幾分哭笑不得來:“這么晚了,明日還要去祭拜我母親呢?!?/br> 方才他們才和趙術(shù)對話完,她現(xiàn)在心里滿是疑惑,趙術(shù)古怪的態(tài)度,讓她想起了不化蟾的陰影,她怎么也想不到卞翎玉會突然想起這檔子事。 卞翎玉聞言,抿唇看她一眼。到底沒再堅持,讓開了身子。 師蘿衣又等了好一會兒,聽見趙術(shù)帶著兵馬走了,她這才上床歇息。 還是那般,她躺在了里面,把外面一大片都空出來給了卞翎玉。 一回生,二回熟,現(xiàn)在卞翎玉躺在她身邊,她已經(jīng)覺得不別扭了。 卞翎玉卻久久沒過來,他一個人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又去桌上喝了半晌的冷茶,似乎在極力冷靜。 久到師蘿衣困惑地想要出聲問他時,他才在她的身邊躺下。 他閉上眼,平靜得一如往昔,入睡的樣子還是像一尊精心雕就的冷玉。 師蘿衣眨了眨眼,她方才躺下那么久,就在心里暗暗琢磨卞翎玉是怎么了,平時也沒見他這樣。 琢磨到現(xiàn)在,她心里有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他該不會吃醋了吧?吃趙術(shù)的醋嗎,這怎么可能?她和趙術(shù)又不熟,只說了幾句話。 但卞翎玉喜歡她,在她看來,已經(jīng)是足夠難以想象的一件事。再有別的好像也不足為奇。 身邊的卞翎玉看上去已經(jīng)睡著了,師蘿衣想了想,她既然不排除這種可能,那還是問問好了。兩個人總共也沒親幾次,這件事她至今沒習(xí)慣,師蘿衣壓下心里那分不好意思,盡量若無其事問:“那……卞翎玉,今日你還親嗎?” 卞翎玉睜開了眼睛。 他的回答是覆身過來,師蘿衣嘗到了冷茶的味道。 客棧的茶并不是什么好茶,她被迫嘗了許久,只在最后,嘗到了淺淺那點回甘。 她以往每次受不了時,都會率先別開頭,這次也是這樣,她別開頭,想告訴他,可以了,這樣已經(jīng)可以了! 身上的人頓了頓,沒有把她臉頰掰正。 他微燙的唇,落在了她白皙纖細(xì)的頸間。有點癢,更多的是心顫。 她畏怯這種陌生的感覺,忍不住去推開他腦袋:“卞翎玉……卞翎玉。” 卞翎玉抬起頭,淡色的唇瓣此刻看上去有了血色,他俯身在她眼睛上親了親:“聽到了?!?/br> 她臉guntang,點了點頭,輕輕說:“嗯,你在吃醋嗎?” 他頓了頓,眉眼干凈清冷,否認(rèn)道:“沒有?!?/br> 第46章 釋然 卞翎玉低眸看她,少女粉頰泛著紅,呼吸還有點局促。聽見他否認(rèn),她舒了口氣,低低道了一聲:“哦,那你親好了,就去睡覺吧,明日我們還要去看母親呢?!?/br> 他說沒有,師蘿衣就信了,畢竟在她看來,吃醋不是什么值得否認(rèn)的事。師蘿衣也以為卞翎玉只對自己有淺薄的好感,畢竟她知道她的臉還是不錯的。 在卞清璇沒來之前,也有不少修士會對著她臉紅。 卞翎玉無聲注視了師蘿衣一會兒,她睜著一雙水盈盈的眼睛和他對視,似乎在無聲問他,你已經(jīng)親完了怎么還不去睡? 從師蘿衣提出做真道侶時,卞翎玉就知道她懂了自己的心意,懂了,但不多。 “我再靠一會兒?!闭f罷,他把頭埋入少女的頸窩。 兩人以往親完都太激烈,他從來不敢這樣溫存。這是卞翎玉第一次抱著她,以占有的姿態(tài),來平復(fù)自己的心情。師蘿衣有點無措,但沒有推開他,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