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28節(jié)
此時兩人口中的“傻子”薛安,正在試探幾個同門。 “你覺得小師妹如何?” 被問話的弟子,耳根一紅,吞吞吐吐道:“師兄說什么呢,小師妹自然很好啊?!?/br> “怎么個好法?” 在薛安的威逼下,弟子不得不老老實實細數(shù):“她溫柔美麗、善良大方、心胸寬廣,每次和她一同去歷練,總有好事發(fā)生,與她講話也令人高興。” 薛安這個仙二代問完話,擺了擺手,放過了這個弟子。 他忍不住看了眼卞清璇,確實如弟子所說,明明小師妹看上去仍舊那么動人,他卻再沒了以前那種悸動之感。 這種怪異的變化,是從清水村回來才有的,薛安一開始以為自己是被那只變成小師妹的蟾蜍惡心到了,過幾日就會好,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久,他再看小師妹,卻絲毫沒有昔日的心動,再沒有那種為她披荊斬棘,恨不得把命也給她的瘋狂。 薛安不確定地想,是他變心了? 師蘿衣也要參加今日的課程,她人緣向來差,來了才被通知今日要去采冰蓮,心里頗為煩悶。 她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來了就站在弟子們中間。和以前一樣,有些弟子一見到她,就遠遠避開。 師蘿衣也不以為意,倒是薛安,念及她在清水村救過自己一命,覺得少女有點慘。 薛安心想,師蘿衣真是給他們這樣的家世丟人,他薛大公子活得多么如魚得水,師蘿衣怎么就混成這樣了! 明明兩人的父母,都是一個大能,一個皇族,瞧瞧他多威風,偏她人憎狗嫌。 他的目光實在太奇異刺眼,師蘿衣活得肆意,從來不忍他。神隕刀出竅,對著他,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警告你,離我遠些?!?/br> 她并不喜歡薛安,以為薛安又像以前一樣,受了卞清璇的指示來捉弄自己,因此毫不客氣,講話都帶著濃烈的排斥。 少女的相貌其實并不清冷,她杏眼清亮瑩潤,有種溫柔的風情,偏偏做出這樣兇和不耐煩的表情。 一種極大的反差暴擊! 薛安被刀指著,本來該生氣,仙門大少爺?shù)谝痪渚褪窍雵娕K,但話還沒出口,看著她,臉卻慢慢紅了。 師蘿衣眼見他臉越來越紅,最后怒瞪自己一眼跑了:“……” 她覺得薛安真是有病,她就不該在清水村救他。 師蘿衣從清水村回來,仍然打算乖乖上課。與衛(wèi)長淵解除婚約固然掙脫了前世的枷鎖,可是無形之中,卻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至少有朝一日宗主打算撕破臉皮對付她,不用再顧忌衛(wèi)家。 師蘿衣清楚,自己再如何想要報復宗主,目前都不可能做到,除非爹爹醒過來。 當世修為踏入大乘期的大能,總共也不超過一只手。 大乘離飛升僅一步之遙,可是大乘期內(nèi),也分前中后期。 唯一突破到大乘后期,臨門一腳就可飛升的,三界僅師桓道君一人。 蘅蕪宗主修為停留在大乘前期已經(jīng)數(shù)百年。師蘿衣深知,除非再給她一千年的時間,否則她絕不可能打得過宗主。她現(xiàn)在要在這偽君子的手中生存,唯有裝作若無其事。 宗主只要一日還要名聲,就必須得在面上對她好。 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她可以暗地里對付宗主。 她沒打算讓蘅蕪宗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心思,便一直表現(xiàn)如常。師蘿衣讓茴香悄悄囑托精怪,還有花花草草們,留意宗主的動向。 蘅蕪宗主再厲害,卻也防不住世間最微小卻又無處不在的生命。 前世她不僅輸在修為低微,更輸在涉世未深,她在明、宗主在暗,防不勝防。 姜岐整頓好隊伍后,眾人朝著昆陽谷出發(fā)。 今日的任務對大部分弟子來說都很難。 每人要從昆陽谷中最冷的極寒冰谷,完整地帶回來一朵冰蓮。 極寒冰谷越往里走越冷,靈力還會被壓制,往往弟子們沒走到冰蓮生長之地,就被寒氣凍結(jié),無法再進一步。而冰蓮一出谷便會化作霧氣消散,需得十分嫻熟地運用仙法與靈力,才能順利帶回冰蓮交到丹閣中去。 好在唯一的好處便是沒什么危險,冰蓮不會有靈獸看守。 弟子們在商量一會兒怎么帶回冰蓮,他們小聲道:“沒事的,縱然我們拿不回來,小師妹也記得我們,會給我們帶一朵回來的?!?/br> “唉,每次都勞煩小師妹,我自己心里都慚愧。都怪這冰蓮,怎么會長在那種地方,冷得炎火獸都去不了,宗門偏偏讓咱們?nèi)?。?/br> 他們抱怨著,不知誰突然說了一句:“聽說當年不夜山,沒有一株雜草,漫山都開著冰蓮,也不知真的假的?!?/br> 此言一出,所以人都忍不住看向師蘿衣。 漫山的冰蓮,常年不敗,不夜山上還四季如春,沒有一點寒意,這得多么恐怖的修為還能做到。若道君還醒著,師蘿衣這樣的身份,絕不會苦巴巴地與他們一起摘冰蓮。 他們討論得這樣激烈,師蘿衣想不聽見都難,見他們好奇看著自己,她并不回答。 前世她謹小慎微,迫切地想要和每個同門處好關系,幾乎忘了做自己??墒怯懞盟麄儫o用,背著她,他們還是會指指點點。 她算是想開了,憑什么你們好奇不夜山,用倨傲的眼神看著我,我就得與你說。 懂什么叫有求于人么? 她不說話,一群人撓心撓肝,心里再好奇,也只能訕訕收回目光,在心里暗罵她小氣。 師蘿衣見他們個個臉色難看,反而覺得心情還不錯。就該這樣,她活了兩輩子,才明白有些人永遠給臉不要臉??偘阉挠押卯斪隼硭斎?,既然他們不領情,從現(xiàn)在開始,什么都沒了。 卞清璇拎著劍,一直走在師蘿衣的身后,沒有從師蘿衣臉上看見半點退婚的低落與絕望,她的眼神十分陰沉。 不僅如此,原本師蘿衣身上生出的一絲魔氣,也淡了不少。 到底哪里出了錯?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她的布局發(fā)展。難道師蘿衣真的不愛衛(wèi)長淵了? 想到這個可能,卞清璇臉色有幾分古怪。 偏偏有幾個弟子沒注意到她的不悅,湊過來小聲道:“此次可能又得拜托師妹給我們帶冰蓮了?!?/br> 卞清璇收起眼中陰冷,輕輕笑道:“自然?!?/br> 他們連忙圍著她,一疊聲說好話,貶低師蘿衣的高高在上、目中無人。 卞清璇聽著,卻并沒有覺得高興。她心里冷嘲:一群廢物玩意,把自己當什么了,小蠢貨就算是落毛的鳳凰,也合該比你們高貴。 她撇了撇嘴,最后央求道:“大家別這樣說蘿衣師姐,她今日心情不好罷了?!?/br> 眾人立刻順著她的意,討論起師蘿衣被退婚的事。 前面的少女終于回了頭。 卞清璇可憐巴巴地看向她,心里有些期待她會說什么。 山風吹起師蘿衣的發(fā)間的杏花步搖,叮鈴作響,少女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卻輕輕地笑了笑,帶著淺淺的嘲諷:“恭喜你了,小師妹,但愿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br> 師蘿衣帶著“我看你到底要做什么”的冷淡。 她雖然不再愛衛(wèi)長淵,可也并不覺得卞清璇有多么愛衛(wèi)長淵。前世卞清璇如一只瘋狗般追著自己咬,可當自己入魔,卞清璇卻并沒有和衛(wèi)長淵在一起。 她突然很想知道,卞清璇到底圖什么。就圖比贏自己、踩著自己為她提高聲名?看自己痛苦?那要是自己不因此痛苦呢? 師蘿衣心想,前有宗主這只豺狼,后有卞清璇這只瘋狗,這樣的地獄難度,若她最后還能活下來,必會把當年種種,盡數(shù)討回。 宗主嫉妒爹爹,不想他再醒來,那么你呢,卞清璇,當我不再任由你擺布,你今生是否還能得償所愿? 卞清璇望著她,良久,她握緊了拳頭,對師蘿衣露了一個笑。 眾人進入了冰谷。 冰谷嚴寒,越往里走,能堅持下來的人越少。師蘿衣沒覺得很困難,她只要慢慢往里走,總能把冰蓮摘回來。 可是……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她也沒想到,平日都做心法練習,頂多同門之間切磋片刻,今日偏偏需要弟子們摘冰蓮。 她昨日才答應卞翎玉黃昏去給他煉丹,今日難不成就要食言么? 想起卞翎玉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她不愿在這種小事上令人失望。她掐了個決,也不護著丹田慢慢走了,干脆朝里面飛去。 手腕被人拽住。 師蘿衣回頭,驚訝地看見一張清俊的臉。 那位姓姜的師兄看著她道:“蘿衣師妹,不可以這樣,你會受傷。你明明可以慢慢走,為何如此急切?” 師蘿衣近距離聽著姜岐的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第24章 相見 不同于卞翎玉嗓音的清冷淡漠、蔣彥的溫柔,姜岐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有親和力,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是個脾氣不錯的好人。 師蘿衣數(shù)月前第一次在早課上見到姜岐,并沒有覺得他有什么古怪,此刻他在自己耳邊低聲說話,那股怪異感卻很明顯。 但她確定自己前世今生都與這位姜師兄并不相熟,眼前這張清俊的臉,十分陌生。 師蘿衣不知姜岐是敵是友,會不會又是一個卞清璇的裙下臣,抽回手腕,回答道:“師兄,我有急事。” 姜岐看著她抽回的手腕,笑了笑,十分溫和:“再急也不可這樣魯莽,我得看著你們,不能讓你們胡來?!?/br> 他的語氣雖然很無奈,但看樣子沒得商量。顯然姜岐作為帶隊師兄,不允許任何弟子在極寒冰谷這樣的地方冒進。師蘿衣抿了抿唇,低聲道:“知道了。” 她心里懷疑姜岐的身份,便分了心思去關注他。 姜岐倒像是毫無所覺似的,又盯著其他弟子去了。 師蘿衣看不出什么異樣,但到底多留了個心眼。當務之急是快些摘到冰蓮,她集中精神,運用心法,一直往前走。 前面好些弟子凍得瑟瑟發(fā)抖,不肯再往前一步。冰谷并不危險,但它的寒氣能突破大部分弟子的修為,令他們束手無策,像凡人一般感到寒冷畏懼。 行走在冰谷之上,總有一種自己隨時會被凍死在此處的感覺。因此想要抵達冰谷深處摘到冰蓮,要么得修為高超,要么得心性堅韌加嫻熟運用心法。 師蘿衣越往里走,也覺得越冷。 很多弟子在半途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拒絕再往前一步。他們抱緊自己,身上起了一層寒霜,口齒不清央求道:“姜岐師兄,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可否允許我先回去?” 姜岐掩蓋住眼里輕蔑的笑意,溫和地道:“沒關系,堅持不住的話,去入谷處等我,別在遺忘谷中亂跑?!?/br> 弟子如蒙大赦,也不管宗門考察了,連忙往冰谷外走。 姜岐回頭,見師蘿衣已經(jīng)走出很遠了。 師蘿衣掐著決,走在大多數(shù)弟子前面,她的步子并不快,但也不慢,比起所有人瑟縮的腳步,她倒顯出幾分從容來。 風吹起她的披帛,少女裙擺飛舞,纖細的腰肢被勾勒出來。